番外五 君子以泽
君子就像是水泽一样恩泽天下，母妃这么和我说的时候，我还在襁褓中，这还都是向贵妃后来与我说的。
我只叫那个精致的女子向贵妃，她冷漠却聪慧，还很漂亮，和父皇记忆中的那个秦婉十分相似。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的母妃已经死了，而向贵妃会一直抚养我，只要我够听话够聪慧。
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尤其是贵妃娘娘待我十分好，有什么好的都忘我宫里送，不让任何人欺负我。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向贵妃是不能生育，为了借腹生子而逼死了我的母妃。可这件事在宫里闹出的风言风语，父皇从来没有听进耳朵里去。
尽管在背后，那些宫人都叫我不要脸的兔崽子，可是向贵妃娘娘待我真的很好。
和我一样失去了母妃的皇子还有许多，他们有些还在襁褓里，就被残忍杀了，还有些莫名其妙地得了不该得的病，被人送出了宫外。
少年的皇子被送出宫外，那可就再也回不来了，这是向贵妃娘娘同我说的。
自幼，她就希望我万事如意，而且不许有一丝缺点，她要的是一个完美而且听话的东西，而不是有血有肉的人。为了这个目的，她时时刻刻都叫人盯着我，就等着我什么时候做得不好了就换其他人上来。
踩着人上位的事情在宫里比比皆是，为了活得更好，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甚至可以杀人。
那年冬至向贵妃娘娘不在宫里，皇后娘娘一再刁难我，用许多莫须有的事情将我赶进了汹屋里。那里伸手不见五指，到了晚上还有尖利的叫喊声，我怎么听怎么害怕，可是只有我一个人在里面。
没有东西吃，没有人和我说话，也没有谁愿意在外头多关照我两句。
一连在汹屋里待了三天，我连水都没喝得上一口，但是我不敢轻易睡着。也许闭上眼睛，我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直到，一个宫女无意中进了屋子里，因为我给了她一块水色上乘的玉佩，她就给我捎了一个馒头。一个已经馊了的馒头，上面还有蛇咬过的痕迹。
没有办法，我吃了那个馒头，虽然当晚就中了毒，可是也正因为如此才因祸得福，被送进了太医院。
在太医院里，我一住就是一个多月，直到父皇和向贵妃娘娘回宫，我才敢搬回宫里去住。
皇后的言行举止在宫里就相当于是标准，没有谁可以置喙。而向贵妃娘娘知道了这些事情后，竟然狠狠地责骂了我，她说皇后要我做的事情我可以反抗，否则下一次中了毒都不知道。
我也知道这个理，可是我害怕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但向贵妃娘娘完全不在乎这些，她只希望我变得更强大。
我隐隐有种感觉，向贵妃想要取代皇后的位置，她想要的东西我追求不起，却又不得不去追求。
我很累，但是我没有说累的资格，否则我倒下去后就会有无数英杰前仆后继地取代我。而向贵妃依旧日日笙歌，很快她就成为父皇最爱的人。
其他人可能看不出来，我却是知道的，父皇对后宫里的女人们并无好感，若非是为了制衡前朝，他可能都不愿意走进来。
这里乌烟瘴气，这里金碧辉煌，这里歌舞升平，放眼看去似乎美好的不得了，却都是纸糊起来的，一吹就会倒下。
深知这个道理的我从来不敢过于张扬，我想要的不过是平凡的生活，只要有东西吃有命活下去就好。至于那皇位，虽然金光闪闪的，但我不感兴趣。
用命去换一个龙椅还真不值得，至少在落冠之前，我都是这般想的。
落冠的那年，向贵妃娘娘在后宫中与一个陌生的男人翻云覆雨，所有的宫女却像是见惯了此情此景一般，毫不在意地杵在那儿。
我一步步走进去的时候，他们还在红鸾帐里逍遥，就算是我再大声的叫喊都没能向贵妃分身半分。
后来她告诉我，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要有牺牲。
她可以牺牲，只要让她在后宫的位置稳固，只要能捧我上皇位，她就算是万劫不复也在所不惜。
也许，真的是我太傻，以为向贵妃想要的只是小小的平安而已。
其实，不然。
她出身普通官宦人家，若非那张脸，也许连个小小的贵人都不是。
也是父皇用毕生的精力给这些后宫的可悲女人们编制了一个梦。梦里父皇从未想给这些人一份爱情，可是他对谁都是雨露均沾，偏生叫人挑不出毛病。
后来，为了我们能够活得更好，能够将曾经打压我们的人都踩在脚下，我变得不可理喻。
我可以手刃孩童，能忍受住在猪窝里，就是不能忍受二哥一步步抢走我的一切。
我退婚相府大小姐，就是想求娶相府二小姐，她是相府的嫡出女儿，又是丞相最为在乎的人，所以我们从来不对利益上面的事情说什么多余的话。
也因为我的固执，所以向贵妃娘娘也变得更加疯狂，她不放过任何一个拉拢大臣的机会，尽管有些时候她要付出的是身体，是灵魂，
但我竟然不嫌她脏，反而觉得我们就是一路人，永远的一家人。
我很爱她，是处于对一个长辈的爱，不是对母亲，也不是对爱人，更不会是对朋友。
父皇一天天老去，我的动作变得很大，父皇看在眼里却没有动手惩治我，甚至还默许了我的一些举动。
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光，所有人都要对我俯首称臣，他们挤破脑袋都想将那些天之娇女嫁给我，他们想要的也是这江山这河水。
我想，我们大楚的天下大概就是浮躁的，百姓是浅薄的。
很久之后，我才发现自己错了，而且我败在了一个女人的手里。
那个女子叫做云清歌，后来很快就变成了我们大楚的长乐郡主，长久安乐，这是父皇的期许。真是讽刺，父皇竟然对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耗尽了全部心血，恨不得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可惜，这个女人和我不对付，她似乎恨我讨厌我，还想要了我的命。一次次的，她撕裂了我和朝臣的关系，打击了后宫里和我走得近的嫔妃，还折磨了皇后娘娘。
那个该死的老女人终于受到了惩罚，那段时光她衰老的很快。
也是那时候，向贵妃娘娘自杀了，让我将她送进长乐郡主的宫里。
一来可以让父皇发现长乐郡主并非良人，一方面还能让皇后娘娘饱受诟病，这样便能一下子除去两个劲敌。
我想，向贵妃是疯了，她为了执念已经变得疯狂，而且对父皇求而不得的那种痛苦已经深深烧伤了她的神经，这份责任也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一直都知道，父皇不会因为向贵妃的死痛苦，也不会为皇后娘娘的悲伤动心，更不会因此责怪那个长乐郡主。因为他是父皇啊，是龙之子，即便是全天下都塌了，他都不会受女人的阻挠。
他想要做的事情就会做好，就算我们拼了命也不会有好下场。
的确，之后我被打入宗人府的囚牢中，只不过一夕的事，全天下都要乱了。
我逃亡出去，要起义要逼宫，可笑的是想要我的命的人太多了，最终我还是没能逃走太远。
那些人都在远处看着我，看着我慢慢死去，尤其是长乐郡主，她听闻我在外的消息后就派了不止一队的人来杀我。
被杀了的那一瞬间，我还想起了母妃的话，君子要像水一样。上善若水任方圆，可惜我再也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