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休书
宣明朝,兴帝二年,秋
严家医馆严晶晶今天是回来后第一天打开医馆的木门,第一扇门板打开,熟悉的人就跪在面前,也不知道跪了多久。
面前的人,一脸忧虑的捧着一卷明黄的圣旨,严晶晶这才想起来,那人已经登基了呢。
“许公公,你起来。”
“娘娘,这是陛下给您的,老奴该死。”
听闻她与自己说话,那老奴竟满脸泪水不止的看着她,捧着明黄圣旨的双手竟微微发着颤。
“娘娘,你别怪陛下,陛下也不愿意的。”
严晶晶把握着门板的手竟听见他提起的人微微颤着,她道:“许公公你起来,严晶晶不值得你跪下如此。”
“娘娘,这老奴不敢,是陛下让老奴来给你送这休书的。”
见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许淳竟跪着拖膝上前,他急急道:“娘娘不要怪陛下”
“我不怪他,我与他本就夫妻情尽。”严晶晶好似在说一件无管自己的事,她放下门板,将板稳稳的靠放在地上,想起曾经父亲也是如此珍视这医馆里的一门一板,甚至一棵小小的草药。
她走上前扶起许淳,略躬身拍干净了老奴才沾满灰尘的膝盖,“许公公年迈了,这些年没少替我照顾着两个孩子,谢谢。”
许淳更是泣不成声,便又要跪下去,严晶晶赶紧去扶,“别了,以后都不是你主子,这些礼数留给他吧。”
她语气平静,清晨街道清净,来往无人,自然声音也是格外的刺耳,更何况是有意说给人听的。
难道她会不知道那人也许就躲在某给地方听着她有没有埋怨,有没有说他的坏话。
她没做错任何事,所以她要说便说,也不会躲躲藏藏派个下人来送这休书。
她接过休书,走回医馆内,每步都透着坚定,眼神清冷却带着淡淡的绝望之色。
她铺开那卷旨意,十载夫妻今换来的也不过这寥寥几十字真是可笑,明明是他不要她的,可这休妻书却写得绵情意意,好似她得了什么天大的恩惠。
她执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娟秀有力。
待墨色干匀后,她收起卷重走了回去。
将圣旨放进了许淳手总,轻握住,叮嘱道:“许公公,不可丢了,他这些年盼的也就是我给他的这纸解脱,现在终于如愿了。”
“娘娘陛下他”许淳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无奈的低下头。
严晶晶缓缓摇头,“告诉他,我祝福他与他的新皇后百头偕老,恩爱百年,千年”
严晶晶终还是苦笑一声,看着许淳,道:“陪他十载,荒废了我太多时间,以后就请公公替我多照看着两个孩子,该管就管。”
说罢,她将衣袖中唯一一件与李廉昊还有关联的东西拿了出来,放到了许淳手中,“这个就请许公公在孩子们实在需要的时候在拿出来。”
许淳捧着那东西的手越发抖了起来,他扑腾一下跪了下去,膝下扬起一阵灰尘,“奴才不敢啊”
“莫在说了,我这做母亲无能得很,连孩子都没办法带在身边,以后也就有劳公公了。”
不远巷口的一顶锦轿中,修长的手指轻扣在轿窗之上,颀长健硬的身体慵懒地靠在轿中,白玉的扳指带起阵阵清脆的响声。
“陛下,许淳回来了。”
许淳一进巷中便跪在了轿子前,手里捧着休书呈了上去,只见轿中人仍是一副庸懒的模样,直到他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字迹。
曾经…他握住她的手,教她写下自己的名字,那时的他们是真的过过一段无忧无虑,快乐无比的日子。
“她说了什么吗。”
富有磁性的男声在静默中开口,声涩艰难,似乎是做了巨大决心后才有的平静,许淳低头。
“说!”李廉昊稍提高了些音量。
“娘娘说,祝陛下与新后白头偕老。”许淳语气是沉浸宫闱几十年所练得的平静与精猾,可是今天却是带着怨气的。
严晶晶对他好啊,她似乎对每一个人都是好的,有谁能作为一府王妃在丫鬟生病时照顾丫鬟整夜,又有谁能像严晶晶般的为他这个残喘的老奴才抓药治疗顽疾。
“还说了什么。”
轿中人声音中的不耐似乎已经的到达了顶点。
“没了。”
李廉昊起身出了轿子,一阵风似的走出了巷子。
他竟然也会有没有勇气的时候,望着大打开的医馆大门,他竟然停住了脚步。
曾经的一幕幕如很多时候一样,不经意的浮现了出来,今天却是更加的清晰。
他是从这道门将她娶走的,让她成为了自己晟王妃。
“李廉昊,我想遇见你用尽了我一辈子的运气,所以你要对我的此生负责。”
他说的什么啊,他说好。
可是最后背叛誓言的是谁,他懊恼的一拳打在了门上,他知道自己此生注定会负她这一次,可是这一次,以后他会补偿她的,只要她…
越想越恼,也让他的心充满了无力与一种无妄的恐惧感——她就要离开自己了。
许淳等人追了上来,站在他身后,“陛下,不要气坏了身子,娘娘也是一时没有想通的。”
李廉昊冷冷一笑,这一辈子难道他就想通过吗?
以前他喜欢落梅,直到成婚当天他就将她当成了落梅,他知道她明明知道的,可是她就是对他好,让他的一颗心整个记挂在了她身上。
如果他愿意跟他回宫,她会知道他想做什么,以前所承诺给他的,他一定会为她拿到。
后位,独宠,还有那一生一世一双人,他都可以给她实现,只是现在为什么会是这样。
他能留住她的命,就能让她的心重新回到自己身上,一定可以。
“陛下,娘娘不见了。”
许淳大喊一声,带着侍卫冲了进去,果然里面空无一人,就连药都没有熬上。
李廉昊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进去,环顾四周,与她在这里初见时似乎并没有不同,唯一不同的是,物是人非。
他竟呵的一声笑了出来,看着她连自己的医箱都没有带走就像是躲瘟疫般的躲开了自己,他暗骂自己,李廉昊,你可真失败。
曾经那么爱你的一个女人,现在却避你如洪水猛兽。
“来人。”
“属下在。”
李廉昊道:“将带出来的暗卫分拆打散,沿着官道小路一路给我寻下去,给我找到她。”
找到她后,他不会在给她机会离开,他就算将她囚禁在密室一辈子也不会在放她离开。
严晶晶你想离开我,不可以!一辈子都不可以,下辈子也不可以,这一生一世,你注定是属于我的!
北海之滨“温斌,别跟着我了。”严晶晶站在海边,冰凉的海水打湿了她的绣鞋,“你走吧。”
“阿净,跟我走,去我的封地,我照顾你。”李温斌从颜家医馆一路跟着她到了这里,甚至耽误了去封地的路程。
严晶晶摇头,望着大海的眼里全是无尽的绝望,她哭着道:“我好想他们。”
“为什么要放弃他们。”
李温斌知道她是那么爱自己的孩子,可是现在却是这么轻易的放手将孩子给了李廉昊,当时就连李廉昊都说愿意将孩子给她,可是却被她当堂拒绝。
“我不是一个好母亲的。”她回头笑了起来,素雅的笑容让原本削瘦病态的脸更加苍白。
“阿净,你怎么了。”
“我要死了。”
“你说什么!”李文客慌忙上前,将她扯到身边,捧起她的小脸,“什么要死了,在给我说一遍,没了他你就要死了,你能有点骨气吗!”
“其实我身体里的毒一直没有解。”
严晶晶解脱似的一笑,轻轻靠在了他胸前“温斌让我靠一下,一下就好。”
现在她真的好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曾经那么暖的怀抱,当她在次老上去时,才发现早就冷了。
当得知他要去迎娶自己心爱女人的时间,当知道,他要将那个女人扶为平妻时,当他登基时,他说,落梅为后吧。
他说她是个冷血,什么都无所谓的女人,是吗?
她这样的态度让他恼,让他怒,可是她本就是这样的性子,所以她能怎么办呢?吵还是闹,那不是会更烦她吗。
她不像其他女人那样温柔,能让一个男人惦念十年还不忘,她是严晶晶,颜家医馆的一个小医女,宫闱斗争本就不适合她,那她便离开啊,可是为什么现在她会这么痛。
喉中的腥甜在也忍不住,缓缓的从嘴角溢出来,她抓起李温斌的手摸向自己的唇角,李温斌手一颤,熟悉的触感——血。
“为什么会是这样。”
李温斌仰天绝望喊道,“你怎么能这么残忍,让我看着你死。”
严晶晶握紧他的手,她想求他最后一件事,真的是最后一件事了,这辈子她求过他太多事了,他似乎都做到了,而她似乎没为他做过一件事呢。
“温斌,答应我一件事。”
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你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如果我…”
她终还是没有那么残忍的对他说出那个字,“你将我带去你封地,找一个有遍地野花的地方葬在那里。”
这个要求算不算高,他会不会答应呢。
李温斌沉默下来,就连胸口的起伏都好象慢了下来,他握紧她的手,“我不会让你死。”
“好。”
严晶晶环紧他的腰身,平静的靠着他,她相信他,可是这天下谁又能解断紫草的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