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断了念想
景仁宫里，所有的宫女太监都俯首低眉，大气不敢再出，唯恐又出了差池。倒是听见清儿一个人的抽泣声。
我躺在床上，目光没有交点，看了似未看一般。
董鄂妃的一番话，我明明可以当做是她的恶意挑拨，但我却硬是跟自己较了真。那双勾人心魂的凤目，没有一刻不发散出福临属于她的讯息，那般云淡风轻的样子，回想起来，还真的好像如她所说。
这宫里权势最大的女人针对我，就无法随波逐流，无法独善其身，只有一死，她们才会真正对玄烨好，而不是从小就囚禁他，将来指不定还要他做傀儡。
费扬古跟在步伐悠扬，衣裙飘飘的董鄂妃身后，也就一步之遥，他突然看不清自家姐姐内心在想些什么，明明是很善良的人，怎么刚刚会说出这么恐怖狰狞的事情来。
“你是不是想说，本宫的心肠何时变得这么歹毒？”董鄂妃打断了费扬古的沉默和猜疑，转过身来，“要想得到皇上的心，就得找到他的心。你别看本宫姿态依旧，其实本宫已经步履艰难。一入宫门深似海，本宫身在其位，就必须谋其政。”
费扬古在心里冷笑出声，气吐沉重，“才入宫多久你就变了，让我有些不习惯，也不喜欢。”
董鄂妃莞尔一笑，靠近他的身边，百态撩人，妩媚妖娆，让他羞红了脸。他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到过她的五官，长长的睫毛向上翘着，口中的吞气仿佛全部都喷洒在他的身上，让他的心砰砰跳的厉害。
“你不习惯也得习惯，你不喜欢也得喜欢。”董鄂妃缓缓地抚摸了抚摸他的肩头，温柔似水道，“扬古，你是本宫同胞弟弟，你会帮本宫的吧？嗯？”
费扬古被她过分的娇媚柔腻给堵得说不出话来，索性瞳目一闪，避开这令人胆寒的目光。
“嗯？你不会让本宫失望的吧？”董鄂妃的语气变得越发咄咄逼人，柔媚矫情的小女人姿态发挥的淋漓尽致，嘴角更是带着妖媚冶炼的笑意，可费扬古却没有在她眼底看到一丝笑意。费扬古最终还是被折服，不甘不愿地点了点头。
“扬古，你还年少，有些事你不懂，但只要你听本宫的，本宫保证，今后你的人生，你的路不仅仅一帆风顺，而且可以平步青云。”董鄂妃伸手抚摸着自家弟弟柔软的头发，眼里散发的是对权的渴望。
费扬古没多久就逃脱了她的安抚，他的心里总有丝不情愿，脑海里又是那个挥之不去的粉面桃腮，却总是睁着一双忧伤无辜眼眸的女子。
太医院内，一只圆口紫砂锅正咕嘟咕嘟翻涌不息，浅浅的药香弥漫在空气中，紫砂锅前，女子一双眸似水，延颈秀项，皓质呈露，着一袭白衣委地裙，有着仙子般脱俗的气质，她正轻摇着手里的蒲扇，小心的掌握着火候，药雾腾起，愈发使她清秀的面容朦胧起来。
“宁悫妃娘娘，您这不是折煞了老臣，煎药这等小事交由下人就可以，何须劳您大驾。”一名中年太医焦急道，不时地给身后太医院的小太监们使眼色，企图让他们看准时机轻轻拿下宁悫妃手里的蒲扇。
但她就是不为所动，面容冷漠冰霜，迸发出的沉默让这陋室太医院的殿堂都显得凝滞起来，他简直捉摸不透，如此高高在上的宁悫妃竟然会在太医院里亲手煎药。
“哼，要不是为了彰显一下本宫的仁爱之心，本宫会媳在这贫寒院落里拿个破扇子扇药罐子。”宁悫妃看药煎的差不多了，便将蒲扇扔到中年太医的怀中，气急败坏地样子一扫方才眉眼之间的温婉气质。身侧留意的丫鬟掏出手绢，挟拭去她额头之间细细密密的汗渍，心头涌动着说了一句，“刘太医，宁悫妃娘娘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晰了，是吧？”
被称作刘太医的人惶恐的手心都沁出了汗，他惊恐地转了转眼珠子，蓦然反应过来，他算是想明白了，还不是想要在皇上和皇太后面前捞下一个温婉贤淑的口碑，于是点头连连称明白。
我的精神越来越差，连皇上出现在我身边，急切的慰问我什么，我也分辩不出是好意还是坏意。他目光灼灼然，温柔的撩过我尾落的华发，像抚摸丝绸那般的喜欢。期盼了多久的人，现今不是如愿以偿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是跟梦境里一样的柔情触碰，无声关怀。
可我却觉得冷，从头皮到脚底，冷意横穿在我的身体里，还是不曾懈怠。
“毓箐，你不乖。”皇上忧心忡忡地将冰冷的我搂在怀中，焦虑的声音微微颤着。
我莞尔一笑，“嫔妾以为自己该死。”
声音是小得几乎不可闻。
他难以启齿的放开了我，褪去方才的面红耳赤，取而代之的是抚上眉梢的心酸之色。
“康妃娘娘。”就在这时，满眼泪痕的清儿跑了过来，细若流水般的嗓音，眼底尚未干涸的泪花凝结在瞳孔深处，颇有幽幽秋之愁态。
我的心痛猛然一颤，强捂住胸口强烈的心跳声，眼前的人还是清儿么。
她的左眼淤血很重，几乎都睁不开眼睛，眼皮紧紧贴在一起。
我几乎是摔下床去的，皇上根本拉不住我。
“清儿……”声音里带着阵阵绞痛，我抱住她，觉得毛骨悚然，没有安全感。
她细微的啼哭声以及在我肩头浮动的下巴，直指我这个做主人的没有威严，让身边照顾我的人一个又一个受伤，戚蓉是，现在又牵连了清儿。
再一抬眼，满地都是她拖行而来的血迹，一望见不到尽头。
紧接着出现在我视线里的是皇太后，她由着苏嬷嬷自然搀扶，面无表情，冷冷的扫了我一眼，口气不善，“怎么还活着，不是要寻死？”
“太后娘娘，嫔妾知道错了，您饶了清儿吧！”听了她的话，我的身体明显挣颤了一下，清儿无声的哭泣更是给我当头一棒，是我的糊涂差点害了对我关怀备至的人。
“饶了清儿，谁来替你受罚。身为三阿哥的额娘，不但不为他做些榜样事，还一天到晚惹是生非，你是嫌后宫太安宁是吧？佟毓箐。”
皇太后的咄咄严词，明明有很多话要反驳，可是却生生被卡在喉咙里，放不出一个字来。
慢慢地，化作无声的哭泣，吞了自己的口水；慢慢地，化作无声的抵对，跪了自己的双膝；慢慢地，化作无声的承担，闭了自己的双目。
冷静的听自己说了一句仿佛很轻松的话，“嫔妾愿意再不求见三阿哥。”
有什么夺眶而出，好像是自己的血在倒流。
“毓箐，你怎么这么傻。”皇上随我蹲下，扶着我的腰际，轻轻的吻走了挂落在我面颊的眼泪。
“不值得啊康妃娘娘，别为了清儿放弃。”清儿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被塞了一个大馒头般那么费力。
周围的嫔妃宫人都面面相觑，但没有更多的言语交流。
皇太后撇嘴轻哼，“不会是故意这么说来搪塞搪塞哀家的吧？”
“倘若嫔妾再求见，就请太后娘娘将嫔妾打入冷宫。”我一眨眼，泪水就自然的往下掉。
“别忘了你自己说过的话，皇上也听见了。”皇太后看了皇上一眼，出口道。
我握紧双手，点了点头，至少这一刻我保护了关爱我的人。
戚蓉，我有悔过，悔过那一天为什么要弘翼帮我混进慈宁宫见玄烨，可你始终不能够明白，一颗生为人母的心是怎么在大是大非里跳动。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你是宫女，说的明白些，你也是皇上的女人。
或许泓翼死，你在宫中也能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