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宣战
那是只属于小男人的,儿女情长的东西。他从来不曾在秦程言身上看到的东西,如今,却那么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脸上。
微微地,铁黎心中划过一丝涩意。
他其实很想。
很想说出那些铁血的话,很想告诉他,优柔寡断,决不是一个帝王的好品性。
可是他却说不出口。
因为他知道,其实这个孩子,很孤独。
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孤独,属于王者的孤独。
这份孤独让他杰出,但,这份孤独也让他伤悲。
一种常人看不出来的,体察不到的,宏大的伤悲,悲天悯人,悸心慑魂。
这种伤悲,会于不自觉时流出,像巍巍高山一般压下来,沉重得让人难以呼吸。
如果过重,再重,被压毁的,不单是他的身体,还有他的心。
而那个女子,那个清扬婉约,好似朦朦晨光的女子,恰恰以她的清灵通透,带给这个孩子,以一线明媚,以及属于生命的,原本的灵动与活泼。
点燃了他的心。
照亮了他的眼睛。
这一点,或许连秦程言自己都不懂,而他这个旁观者,却看得很清楚很清楚。
就像当年的铁红霓,之于当年的秦煜翔。
龙凤和鸣,天下绝配。
是以,他并不想如此残忍地去打碎,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悄无声息地,铁黎走开了。
独留那个沉思的男子,面对漫天的流光飞舞。
做着他此刻最单纯的梦;
思念着他此刻最思念的人;
体悟着生命的平和,与最简单的恬淡纯真……
夜色沉寂。
深黛天空中,忽然蹿起一线橙红的艳光,然后迅速扩展,弥漫……
“东方火起p起!”
西南军大营上,立即响起尖锐的哨声,还有传讯兵的惊喊。
帅帐之中。
秦程言睁开了眼。
就像是一头准备出击的豹,闻到了目标的气息。
所有炙烈的因子,开始在血管里奔行跳跃,叫嚣着,要将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以磅礴的方式体现。
“言儿。”迈着沉稳的步伐,铁黎步入帐中,“那是什么?”
“那是——”秦程言慢慢站起身,“宣战的信号。明日,颖军必大举来袭。”
“宣战?”铁黎一怔,“大战之前,最忌走漏消息,韩之越怎么会?”
秦程言沉默不答,双眸黑得发亮,闪烁着流溢幽光。
韩之越就是韩之越。
韩之越是骄傲的。
韩之越不是小人。
韩之越是朋友。
他清楚,韩之越自己也清楚。
因为骄傲,所以他必定相信,能够驾轻就熟地控制整个战局。
因为不是小人,所以他不用诡道,要和他正面宣战,杀场上见真招,谁胜谁负,纯粹取决于他们自己。
因为是朋友,所以这焰火,是战书也是警示。他希望他能明白现在的情势,他希望他能选择主动后退,甚至希望,他能示之以诚,双方和谈。
但是韩之越,这怎么可能?
你我的情谊,是你我的情谊,至于这家这国这天下,完全是另一码事,秦程言不能退,秦程言不能让,秦程言只能进取。
韩之越,倘若你败,我必放你你去;倘若我败……
“铁黎听令!”秦程言忽然一声沉喝。
“末将在!”铁黎“唰”地站得笔直,双眼炯炯闪亮。
笔直的手指向地图,山川江河,动进守退,一个字一个字,那么清晰地,从这位准帝王口中道出……
明丽晨光点染血色。
飒飒的风,扬起漫天沙尘。
颖军,二十万;
西南军,二十万;
铁蹄铮铮,让整个西南十六州,为之震颤、惊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