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话 关于爱的角膜
周影和穆文睿从医院走出来，外面阳光明媚，天越来越暖和，早上还感觉正好的衣服，到了中午就觉得有些热。周影望着远处，默默地说：“你说我的亲生父母为什么不要我呢？”
穆文睿想了想说：“我相信他们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周影转头看着他，下定决心：“我想去问我爸，你陪我去好不好？”
穆文睿应允着：“好。”他过去路边叫出租车，因为别墅区没有直达的公交，周影又是那么急性子的一个人，想做什么马上就要行动。
周影则拿出手机打给父亲：“爸，你在家？那正好，我有重要的事要问你。”周宏远居然不在学校，周影忽然感觉这仿佛是上天刻意的安排。
周母见到穆文睿和周影一起回来，还有点诧异。
“阿姨。”穆文睿和周母打着招呼，周母点头，周影已经高中毕业，她也不再干涉女儿的感情生活。
“小影，你爸爸在书房等你。”周母提醒着，似乎对于丈夫的事，她早已习惯了不过问。周影自从知道周宏远和宫母的事之后，便开始同情起母亲来，她意识到父亲的感情始终有所保留。
周影和穆文睿直奔周宏远的书房而去，她边敲门边看了一眼身侧的他，像是给自己鼓劲。周宏远的声音传出来：“进来。”
门打开，周宏远见到穆文睿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周叔叔！”穆文睿礼貌的唤道。
周宏远踱到穆文睿身边，侧目望着他直截了当的说：“知道了我的身份，有没有兴趣加入我雪鹰？”
突如其来，周影和穆文睿心里都是一愣，穆文睿还没回答，周影便说：“爸，你明知道他父亲以前是警察，还让他进黑社会？”
周宏远目光灼灼，顺次扫过两人，平静的说：“雪鹰现在做的大都正当生意，餐饮业，金融公司，房地产，洗浴中心，娱乐会所。”
周影咬着嘴唇小声说：“地下赌场呢？可不算正当生意吧？”
周宏远说：“赌场的事凌风负责，穆文睿，你父亲是警察，但你不是，大可以选择自己的路，比如来帮我的忙。”
穆文睿有些为难，这一点他还没打算。看他的表情，周宏远接着说：“黑社会不是所有产业都不能见人，所谓正大光明的公司也有很多不敢见光的东西，是非对错有时很难界定，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穆文睿想起柴青耀，想起邢天，想起安浩然和沈义军，他们的义薄云天强过多少伪善的人。善恶不过在乎人心，他将来要和周影在一起，不免会接触道上的人，很多事不能置身事外。
周影来到父亲身侧说：“爸，我不希望他走进这个圈子。”
周宏远看着周影说：“如果有一天你身在其中，他能不能做到袖手旁观？”
周影看看穆文睿，这些她确实没想过。穆文睿迎着周宏远的目光，他已经有了答案：“我学金融，如果周叔叔不嫌弃，毕业后我愿意去你公司试试。”
周宏远脸上浮现浅笑，满意的拍了拍穆文睿的肩：“我果然没看错你，放心！我交给你的都能见光，我也希望女儿尽量平静的生活。将来你在商界，凌风在道上，联手打造这个城市的新秩序，没人敢动你们！”
穆文睿明白周宏远已经为周影的一生都铺好了路，对于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他能做到这个地步，这一点穆文睿打心眼里佩服。周宏远的构想很强大，穆文睿的滴水不漏加上凌风的特立手段，绝对是让任何对手都闻风丧胆的组合，足以和江老板的强大组织势力相抗衡。
周影何尝不知道父亲的苦心，到嘴边的话不知怎么说出来。
周宏远望向窗外的目光有些深远：“将来的明阳市属于你们，要建立新的平衡就要打碎以往腐朽的旧秩序。”这点上，周宏远并不忌讳新人换旧人。
穆文睿也被周宏远的大气所感染，有些热血沸腾。毕竟，功成名就是每个男人对于事业的强烈渴望。
周影则在思考着怎么开口，周宏远好像看出了她的犹豫，问：“小影，你要问什么重要的事？”
周影想了想才说：“爸，大娘说我和周家没有血缘关系……”她边说边观察周宏远的表情。
周宏远语调平缓而温馨的讲述：“没错，当年是我把你带到周家。你妈在医院难产生下一个女儿，孩子抱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呼吸，我们陷入痛失爱女的悲痛。一个护士抱着你从我身边走过，我看着你的眼睛，那眼神似乎带着某种魔力让我很想收养你，也许这就是你我之间的父女缘分。当我知道你根本看不见，需要角膜移植才有可能复明的时候，感慨拥有如此迷人双眼的孩子竟是这样的命运。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我离开的女儿拥有完好的角膜，如果移植给你，她如同借你的身体重生，而你，也可以透过她的眼睛看这个大千世界。后来手术很成功……”
周影听完已经泪流满面，她有些激动的投入父亲的怀抱。尽管父亲对母亲的感情有限，但对她这个女儿却是毫无保留。父亲的决定不仅给了她重生，也因为这样她能在那个瞬间看到一生挚爱的人，并拥有和他的姻缘，人生的意外永远那么不可思议。
穆文睿也是心底一阵感慨，没想到周影的身世竟会伴随着这样的人间温情。
从周家出来，周影还有些失神，穆文睿关切的问：“你还好吧？要不陪你去看电影散散心？”
周影摇头，她在想之前周宏远告诉她关于出生证明的事：“我的出生证明上竟然没有父母的名字，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其他信息都很齐全，有出生日期，体重，身长。”
穆文睿思忖着：“想知道真相除非找到当时为你填写出生证明的人，难的是市立医院我们没有熟人。”
周影想到已经过去十几二十年，调查难度相当大，不少人已经退休离开医院。她想到之前穆文睿说的调查卫成业妻子的事，便问：“卫成业的妻子那边，有什么线索？”
穆文睿讲了他的调查结果：“卫成业的妻子叫乔诗雅，二十年前因难产离世。他们有个儿子卫忻明，十年前死于一场意外爆炸。”他说着打开手机地图指给周影看，爆炸地点离这里不远。
周影有些失望：“都不在人世，岂不是说线索又断了？”
穆文睿狡黠的说：“未必！警方记录的爆炸细节中有很多疑点。”
周影拉着他往大路上走：“我们现在就去爆炸地点看看吧，话说疑点在哪里？”
穆文睿边走边说：“比如为什么会发生爆炸，出具的报告解释为废弃车库堆积的鞭炮因高温或静电引起，但现场大量照片找不到任何爆竹碎屑。”
周影立即明白他的意思：“这难道是人为的爆炸案，警方不作为？”
穆文睿回应：“我只是猜测，还要进一步搜集证据证明或推翻。”
十分钟后，两人坐上出租车，穆文睿对司机说：“博海路口废品收购站。”
周影有点惊讶：“现在变废品收购站了？”
穆文睿点头：“恩，炸成了废墟。”
他们下车看到，这里绝对是郊区最简陋的废品收购站，原先的大车库已经没有了顶盖，几间破旧的房子，许久也看不到人出入。旁边一个破烂的帐篷附近两个拾荒者在扒翻着里面的杂物，从锅碗瓢盆可以看出，这里曾经有人住过，只是堆积的灰尘很厚。房子里走出一位老者，驱赶着两个拾荒者：“去去去，这里没有你们能要的东西！”
两个拾荒者悻悻地离开，临走还看了周影和穆文睿一眼。
周影有些不解，上前问：“大爷，这些废品，为什么不让他们拿走？”
老者瞪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折回屋里。弄得周影和穆文睿好不诧异，一个穿着才服的中年妇人沿着大路向这边走来，她自顾自的走到帐篷边的凳子上坐下来，目光呆滞的望着眼前的废墟，眼神里写着期盼和失落，还夹杂着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东西。穆文睿注意到帐篷里侧废纸篓最上端一本过期发黄的日历，被翻到七月六号，纸上还用黑色彩笔画了个圈，旁边歪歪扭扭的写了一个类似“明”的字。
周影顺着穆文睿的目光看去，问：“怎么了吗？”
穆文睿摇了摇头，说：“我看到那个旧日历上的标注，想起爆炸的时间也是那年的七月六号。”
附近坐着的妇人忽然站了起来，朝着废墟的方向叫着：“小斌！”屋里的老者闻声跑了出来，拉着她劝说：“你儿子不在这儿，他上班去了！”
妇人固执的指着废墟旁若无人的说：“不对！他在里面，一直没出来……”
周影和穆文睿料想妇人可能患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果然老者不久就给明阳精神病院打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