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最后一个夏天结束了
“你不会死,子翊已经在去你那儿的路上了。”史杰说。
宋安七重重咬了牙,打了个寒颤,“你和陆子翊……你们……”
史杰笑,可惜也并不轻松,“你在担心要不要相信我们吗?”
“我要报警。”宋安七避开他的问题。瓮中捉鳖、请君入瓮,一瞬间她的脑子里涌入许多类似的词语。他总得给她个理由,让她相信,这事情与他们无关。陆子翊约她见面,地点是史杰安排,然后他刚刚告诉她,现在可能有危险。如何巧妙的概率,如果非说是巧合,那她真该考虑明天要去要去买张彩票。
史杰沉默了,过了几秒,他谨慎地说,“你手机被监听了,安七。对不起,我没想到……你先报警吧,报完警立刻把手机关掉,你找个地方躲起来。”
话已至此,答案呼之欲出。
宋安七没有问是谁,史杰没有给她时间,他在她没来得及问更明白的时候挂了电话。
餐厅里叮当一声,传来金属物落地的声音。
宋安七心一凛,反手甩上门。
她急着去扭门把上的锁扣,另一股力反方向旋着门把。两股力相胶着,宋安七只能用两只手死死拽着门把。门外的力气很大,只要她松开一只手,门就会从外面扯开。
隔着厚实的门板,男人在外面着急嚷了几句。他把声音压得极低,粗哑的嗓音像含了块痰,含含糊糊,听不出什么。
宋安七坚持了两三分钟,手心被不停旋钮的门把擦得生疼。无奈力气实在悬殊太大,她没有放轻力道,却看着门被渐渐拉开一条缝。
应该跑进洗手间。宋安七当机立断松开手,转身往卧室最里跑。
“喂,丫头,是我!”一只粗糙的大手握住她的肩膀。
宋安七挣扎了两下,微微侧身,握着才从包里找到的弹簧刀,狠力往身后刺。
距那件式样简单的白背心只有两三厘米间,刀柄被稳稳地扣住。握着刀柄的拇指往下一滑,在宋安七手上虎口处按了一下。短短一瞬,宋安七手麻了一下,刀被夺走。
她面色煞白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男人。
“丫头,我是你这边的人。”面容粗犷的山东大汉把收好的刀递到她手上,返身回去锁上卧室门。他环视一遍整洁的卧室,走了几步,推掉梳妆台上所有的物什,弯腰把住实木桌台。
一只素白的手按住桌沿,锋利的刀锋对准了他的脖子。刀在微微地抖,敞亮的吊灯下,白光晃得人发寒。
山东大汉停下动作,转头看着宋安七,平静的眼神没有一点儿波动,“丫头,我手机在屁股兜里,我现在拿出来,你打电话过去问钟虎。问过他,你再决定怎么做。”
宋安七怀疑地拿着刀,看着大汉慢慢拿出手机,按下快捷拨号,通话公放,“老张,怎么了?”
的确是,钟虎的声音。
大汉一动不动,瞄着屏幕低声说,“虎哥,我人已经到了。你放心,我拼了这条命也要帮你把事情办好。你先对丫头说几句话,她信不过我。”
“小夫人,我让三少对你说,你等一下。”
嘭——客厅震耳地一声响,门板噗通地响,他们头顶的吊灯剧烈地椅。玻璃相撞,发出冰冷的触碰声。
宋安七被大汉扯到了一边,她先前站着的位置上,一块巴掌大的玻璃从上面吊了下来。
“安七——”大汉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传出来清冷的声音。
声音异常地冷静,在半分钟前震痛耳膜的响声后,显得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大汉看向宋安七,宋安七下意识地摇头,而那头也在沉默。
嘭——这次声音径自来自门板。
一分钟前还完好的门,门上额头高的位置上出现一个圆圆的小孔。一颗金属质地的东西,掉在地板上。
子弹,刚才的声音是枪声。
大汉把宋安七甩向远离门的衣柜旁,猛吸一口气,推着梳妆台抵靠住门。他几步迈回来,双手举起窗边的单人沙发,扔到桌台上。
“虎哥,不说了,你抓紧时间吧。”
大汉掰开手机电池,取下sim卡。他把sim卡咬嘴上,拉起宋安七跑进洗手间。又折身跑出去,扯起床上的被子床单,全扔进去。
他咬断了sim卡,张口急速地说,“丫头,把门锁死,躲里面死角里。用你那手机报警,撑个七八分钟,虎哥他们快到了。你把耳朵捂住,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出来,除非是虎哥他们来了。对了,如果警察来了,看见我的尸体,你要当做不认识我,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是这里来拿东西、见人,什么都好,其他的你通通不知道。”
他说得又急又快,宋安七不停点头。听见他说尸体,更像是在交代后事,“你小心。”她紧着声心情复杂地看着他。
见过好几次面,一直以来她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大汉朝她挥了挥手,露出安和的笑容,是要让她安心。
嘭——嘭——
连续的两声枪响。
大汉拢了眉,眼里迸发肃杀的气息。他最后看看宋安七,指了一下洗手间里面的死角,然后关上门。
宋安七迟疑地把门反锁,抱着蓬松大团的被子缩到死角,拨了报警电话。卧室外不断地震响,报警台那边大声地问了好几遍,终于得到重要消息。打完电话,外头声音突然小了些。
冷寒的寂静持续了三秒,一声比之前还要巨大的声音骤然响起。
嗓子猛地抽了一下,宋安七意识到自己尖叫了。
冰凉的手把嘴捂住,她又往墙角盥洗台下缩了缩,整个人几乎贴在冰凉的瓷砖上。
要人命的静谧,连绵不断地枪响,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交织在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两三分钟的混乱,可宋安七觉得只过去了几秒。
她听见外面有人说死了,然后有人开衣柜,开窗户。洗手间的门把扭动了两下,嘭——一颗子弹穿破玻璃,掉在浴缸里反弹了两下。
玻璃哗啦啦碎了,一只流着血的黝黑的手从碎片里伸进来,旋开了门。
全身的血液几乎已经冻结,宋安七仿佛被定住动弹不得。接下来的一切,如同在一衬诞又恐怖的梦境里。她被人拖出洗手间,四个男人,戴着邪恶的黑色头套,拖她出去的男人扳住她的下巴,掏出一张照片仔细对照了一下。
“是她。”他把她扔在地上,四个人围着宋安七,像捉老鼠的猫,伸出爪子前恶作剧地戏弄。
宋安七的手边,山东大汉蜷缩着身子躺着,血肉模糊的脸上多出来三个小拇指粗的洞。
他死了,因为她而死,可惜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空气里浓烈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催人发狂的安静中,窗外林荫道上,霍然响起汽车发动的声音。宋安七惊惶看向窗外,一辆黑色的迈巴赫Maybach~landaulet,眨眼的速度,飞快地驶离出视线。
宋安七僵着脖子看着空旷的林荫道,胸口像被挖了一刀,疼得五脏六腑都痉挛起来。一股巨大的冲力,压着她撞击在地上。
原来不是幻觉,他真的开枪了。
“只剩一颗子弹了,打准点,有人要求别花了脸。”头顶冷冽的声音在说。
疼,唯一的感官只有疼。宋安七睁不开眼,她也蜷缩着身,手指拽破了床脚的地毯。又一声巨响,大脑轰地一秒失去了意识。
歪斜半挂在墙上的时钟还在安静地转,时间指向晚间七点三十五。距离她进屋,只过去了二十五分钟。
七点四十五,高架桥上如同每一天到来时一样,拥堵得仿佛世界末日前的逃难。一辆奢华的迈巴赫夹杂在车流里,在此起彼伏不耐烦的喇叭声里,特别地安静。
一环新开发的小区冒出滚滚浓烟,几辆警灯闪烁的警车鸣笛开过应急车道,后面跟着三辆红得刺目的消防车。有人漠不关心地说,又出事了。警车开进小区雅庭B座,烧成一团火球的建筑楼前方空地上,已经停着一辆医疗救护车。可惜火势太大,没有人敢靠近。
晚十点,江城晚间新闻插播一条快讯。一环某小区雅庭B座发生严重大火,初步断定是人为泼油放火。火由一二三楼烧起,不断往上,窜上五六楼。一个多小时,火被熄灭,消防人员从一楼搜出三具带枪伤的尸体。经警方调查,一具是B座保安,身中一枪;一具中男人的尸体,身中五枪,身份不明;还有一具女人的尸体,身上中了三枪,经过她掉落在楼外草坪上的证件,以及警方从医院调出的医疗档案血样资料,证明女人是前知名大学院士宋重天的女儿宋安七。
电视机上,记者还在采访,一个陌生的女人夸张兴奋地对着摄像头说,她晚上听到了好多声音,还以为是隔壁楼上在装修……
在她身后,黑漆漆的楼还在冒着余烟……
突如其来的暴雨,骤然结束了这个炎热的夏天……
时光一晃,四年之后。
清风微凉,熟悉的湿雨气。走出候机楼,宋安七抬起头,看着候机楼玻璃顶上「江城机场」硕大的四个字,一瞬间有雾气蒙进眼睛里。
四年了,她还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