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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谁的一见钟情不刻骨铭心

    是有好久了。宋安七低下头,数着发抖的手指。脑袋里像是起了一阵大风,刮乱了她的思维。

    “1885天。”陆希梵轻笑着替她回答。

    “是啊,好久不见了。”她看着他喃喃,说不出话,被吓住了。

    陆希梵拉着她在琴凳上坐下,看向舞台下,唇角的笑意渐浓,“我想送你一份记忆深刻的结婚礼物来着,想了半天,发现好像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了。”

    宋安七转头,看见傅明安,立刻要站起来。

    陆希梵拉住她,她笑着摇了摇头,“那是我先生。”

    “我知道。”陆希梵平和地看着她笑,“经过他同意我才这么做的,你放心。”

    这几年下来,他莽撞的性子几乎已经磨得差不多了。

    三个人一起吃了顿晚餐,傅明安很大方地把餐后时间留给了她们。

    “你知道你家里都在找你吗?”茶楼里,宋安七看着他渐渐有了棱角的脸。从前的他像未成熟的银杏果,裹着层厚厚的皮肉,丰盛,柔软。这几年的时间像把大手,慢慢搓去外面的皮和肉,于是他露出了坚硬的壳。

    也许这就是他旅行的意义吧。

    “知道啊。”陆希梵低头拨弄着盘子里的葡萄,一颗颗地拨着玩,“但是我想给自己一个机会,重新再来一次。”

    ……

    婚礼在即,留给她们叙旧的时间不多。陆希梵三年多的游历,也不是一朝一夕能讲得清楚。他没有告诉她为什么从那一天开始,他会断了和过去的所有联系。宋安七很体贴地不去多问,陆希梵暂住在她和傅明安新家里,他和傅明安相处得很好,他个性本就十分讨喜。

    两天里,他们都在一起。

    那些在这两天见过傅明安的哥们没有一个不调侃他,满脸喜气洋洋,就差没在额头贴一张囍字了。

    他们从民政局回去,陆希梵也从酒店彩排完回家。

    客厅里面,看见被傅明安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看的红本本,笑容勉强说了句“恭喜”。

    “陆希梵,”宋安七追到客房。

    陆希梵坐靠窗单人沙发旁,抱着那支陪他走南闯北的吉他,低头木木地调音。指尖用力按孜动的弦,他抬起头,目光清亮如水,“安七,你确定你不会后悔吗?”

    宋安七抵靠着桌面对他,笑笑,“我每一次都没有后悔。”

    “我三哥……”及时地打装题,陆希梵摇摇头。

    她不会,可他三哥会吧。

    无言相对,他继续调音,抱着吉他玩。

    睇着窗外,宋安七无端端地想起来,离开前一晚陆子翊送她回家前,在大院里散步时候说的话。

    他们先是聊了会儿电影,聊了星爷,然后她请他有必要时不要太为难他的「儿子」,“除开顾婉君,那个孩子是我爸唯一的后代了。你知道么,其实我不是我爸的孩子,我妈也没去世。”

    她妈妈只是跟着一个男人跑了,扔下才满三岁的女儿,去过她自己的生活。

    四五年后,那个女人回来过,找她父亲离婚。也许是愧疚,离婚前她坦白在结婚前一个月她就已经怀孕的事实,孩子的生父是谁她也不清楚。那个时候她又有了两个小儿子,担心安七会被欺负,宋重山还是要了她的监护权。

    从一开始,他和外公就骗她,她妈妈生病去世了。

    后来,他们骗她到底。

    直到宋重山决定揭开江城腐败的面纱,他做好了不能全身而退的准备。在U盘那封给她的信后面有她母亲在香港的联系方式,如果她一个人了,还可以去找她。

    陆子翊当时微愣,问了她一句话,“谁告诉你的?”

    她就清楚,他果然是知道的。

    陆希梵扫了组和弦,打量发神的她,“在想什么?他找你。”

    “安七,”傅明安杵在门口,敲了敲门,“大哥找我有点事儿。明天七点她们过来帮你化妆,你早点休息。”

    宋安七挽着他送到了门口才松手,“路上小心。”

    傅明安换好鞋,定定瞧着她,仿佛在琢磨一件有趣的玩意儿,“有妻如此,怎么办?我舍不得走了。”

    “好了你。”宋安七笑着把大衣扔给他,“如果时间晚了,你留在那边过夜好了。”反正他明早也要回那边去,来回跑挺折腾的。

    傅明安倾身一吻她的脸,“看情况吧,小老太婆。”

    等他关上门,宋安七走去找陆希梵,他还在弹明天婚礼的曲子。

    她想起那天,“我还不知道你会弹钢琴。”

    “乐器都是相通,多摸摸就熟了。”陆希梵忽然放下吉他,几根弦触碰到桌沿,刺啦啦干冷地响了几声。

    他走过去打开衣柜,弯腰搬出一个包裹得严实的大箱子,推到她面前,“我今天帮你去取的,听说是三哥快递过来的东西……是送你的……礼物?”

    宋安七只看了一眼,摇头,“我不知道。”

    “那你看看啊。”

    陆希梵不容拒绝地把箱子抱进她的房间,再推着还木讷站在原地的她走过去,“你自己看吧,我就不偷窥了。”

    无论什么,终究要面对的。

    再糟糕也不过是那段往事曝光,她和傅明安的婚姻还是会继续,只是可能会伤害到他的家人。打开箱子前,宋安七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箱子里只有一件粉色的叠得整齐的裙子……

    在床上铺开来,那件曾经只存在被毁掉的设计稿上的作品,猝不及防出现在眼前。

    桃花瓣样妖娆多情的粉,层层叠叠,蒲柳枝条的腰带。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只今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宋安七愣愣地抚顺裙角,笑自己当初怎么会为一件婚纱取了这么个名字。

    婚纱做得很精细,针脚细细密密,完全照着她的原设计做出来的。只是胸口处的一簇花蕊,貌似先前绣好后过了很久再被重新挑开了,花蕊样式的流苏绕着一枚镶着蓝钻的戒指。

    海豚的眼睛,灯光下,泛着幽冷迷离的光,无辜而好奇地看着她。

    他把婚纱和戒指都送还给她,是他终于要祝福她的意思了吗?

    婚礼的形式千千万万,但忙碌程度却都是一样的。

    宋安七不到六点就起床,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冰敷好红肿的眼睛。七点,请的化妆师到家,换好挑好的白色婚纱,做头发、化妆,整整花了近三个小时的时间。

    傅明安和他的伴郎团在吉时准时上门。

    因为她没有朋友、没有家人,傅明安也没有打算搞民间闹开门那一套。

    接了人,先用力一吻,抱着她下楼进喜车。

    仪式在滨海沙滩的酒店外,陆希梵以家人的身份把宋安七送到了傅明安面前,交到他手上。

    他退到人群后,笑闹声中听见她仰头望着深情凝视她的男人,认真地回答,「我愿意。」

    叹了口气,他笑了笑,转过身,目光一怔。

    酒店出口,那个熟悉而高挺的背影晃过茂密的树丛,只一转眼,就不见了。

    粉色的气球飞上天空,花球由依偎在新郎怀里的新娘笑着抛出,笔直地落在他脚下。

    陆希梵撇了撇唇,她笑得更加开心。

    人面桃花相映红……

    谁的一见钟情不刻骨铭心?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知道时光的涵意,不是所有的人都懂得珍惜;这世间并没有分离与衰老的命运,只有肯爱与不肯去爱的心。——席慕容《独白》

    人生那个东西,也许只是在一段刻骨铭心之后才算是真正的开始,但有时候想想,徒留遗憾罢了。

    陆子翊不知道那算不算得上是一见钟情,那晚他看见了她,缺席了他的相亲宴的女孩儿。他母亲大学室友的女儿,比他小了将近五岁,还在念大学,不识愁滋味。

    他在酒吧找到她,仅是两个喝醉酒的小流氓就把她吓白了脸。

    喝得红红的嘴唇明明颤抖得连话都快说不清楚了,还像只倔强的小兔子一样,龇着牙,很有趣的样子。

    她喝完酒,眼睛是迷迷蒙蒙的,眨啊眨,仿佛就会滴出水来。

    他被那一句「管他有钱没钱,如果要结婚,那一定是很爱很爱才可以啊。」逗笑了。那年正好流行一句话,很傻很天真。出现的语境虽然不太好,倒是挺衬她的。

    简单,没心机,还相信爱情。她的父亲,又是江城让人敬佩的人物。

    这样的她,的确是一个非常适合结婚的女生。

    也许还有更重要的是,她喜欢他,非常非常地喜欢。她总是看着他,看着看着自己就一个人在那儿傻笑,眉眼弯弯地,极其好看的模样。

    又或者,她老是做些幼稚的举动出来。

    交往起初,她老是白天黑夜打错电话到他那儿,说一两句就挂上电话。后来有一次,她忘了中断通话,而刚好他捏着手机不知道为什么发起呆来,突然就听见那边叽叽喳喳的笑声,像吃了条小虫而兴奋的麻雀,“花枝,花枝,我们刚才又说了三句话。”于是下午,他又接到她「不小心打错」的电话。正好开完会,想要休息,多问了两句,然后她那边就放鞭炮似的说了十几分钟。

    后来,他们开始像其他的情侣那样,吵架。

    常常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原因,比如他不喜欢她在他面前说起其他的男生,她不喜欢他每次约会总是迟到。

    每次都吵得谁都不肯让步,每次都是她吵也吵了,哭也哭了,最后委委屈屈地去找他。

    她也有小心机,怕去他家找被拒之门外,大多时候她都去公司。知道人多,他不会不照顾她的面子。可是她去了也不吵,就安安静静趴办公桌那头,目不转睛看着他办公,偶尔帮他递墨水,接传真,端水。大概看时间差不多了,他可以走了,她才讨好地把手伸到他眼皮底下问,“是不是要去吃饭了?”

    那个时候,他觉得有胸腔里被灌进了温水,心不由自主地就软了。

    也许每一个男人一生里都会遇上一个唯一的女人。她伴随着他一起共同成长,发展成为一种生命共同体。

    她是与众不同的,茫茫人海里只有她,才是她。

    她的眼睛会笑,她的眼睛会流泪,可她只会看着他。而他沉浸在这样的目光里,离岸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这样的两个人,可能会融化在一起,彼此再不能分离。也可能一个被蒸发,一个风化成沙。一地湿润的水证明她来过,留下过……

    “我愿意。”坚定的声音隔着万水千山,是她的声音。

    他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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