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是非
听了苏絮的问话,熹贵人了然一笑道:“她们恐怕总是这样的。”
苏絮惊讶道:“总是这样?妹妹糊涂的很,当着怡贵嫔的面儿却也不好问。”
齐相宜在一边喝着茶,听着苏絮与熹贵人二人一来一去开了口问道:“奴才没说给你听?”苏絮摇了摇头,撇嘴,愁道:“我屋里那群奴才一个个泥塑木雕的,也不指望他们跟我说什么了。”
齐相宜打趣笑道:“怎么能各个泥塑木雕呢,小康子不是挺好,妹妹若不喜欢,给我便是了。”
苏絮手支着腮,微一叹气,道:“只这一个还能省点儿心,姐姐还要跟我争吗?”齐相宜柔柔一笑,道:“便是有一个贴心贴肺的,你就知足吧。我看小康子顶伶俐呢。”苏絮陪着一笑,说道:“不如两位姐姐,屋里人多,眼快手巧、忠心护主的更要多呢。”
熹贵人一手随意撩拨着腰间琉璃坠子上的穗子道:“多不多的也不过是那么一回事儿罢了,也要各自好好查看着才放心。”苏絮与齐相宜听了她的话皆会意点了点头,苏絮便接着问道:“下面的人到底与熹姐姐说了什么话。”
熹贵人一笑,说道:“咱们新入宫的小主,除了你这个糊涂的,恐怕就都知道了。”她闲闲的说了这样一番话,让苏絮进了心。苏絮心里琢磨着,恐怕新入宫的秀女都费了劲的去打听着后宫诸妃的事儿,可偏偏她身边没一个如意的奴才,虽说心有愁绪,她却并不显露的十分明显。
齐相宜放了茶盏,对苏絮笑道:“是非多在人言,有些事倒是不可尽信的。你不打听也没什么不好的。”苏絮随即一笑也不多说什么。熹贵人转头对齐相宜道:“只是如今一头扎进这是非圈儿里了,尽不尽信的,多听些也没错。”
听了熹贵人的话,齐相宜柔柔一笑道:“也是个理。”
熹贵人面上一嗔道:“偏是你和宁姐姐都是这般清静的人,是非便都让我听我说,也省着你们费力去打听了!”
齐相宜一见熹贵人说了这话,噗呲一笑,道:“比起宁姐姐,我可担不得清静这两个字了。”苏絮知道她二人口中的宁姐姐是与她同日入宫的江才人江沁澜,印象耳耳。听了她们二人的话,可见她们三人关系该是不错的。只是苏絮倒不是十分好奇她们的关系,只对熹贵人开口道:“倒是下面的人,与贵人说了什么?”
熹贵人对苏絮道:“先不说下面的人说了什么,便是今日这桩事儿我说与你听,你便清楚了。”苏絮微一点头,熹贵人继续道:“今天晨起,我打发了我屋里的紫苏去了尚食局寻水晶糕的食料。回来时正见惠容华在永巷的风口里跪着呢。”
苏絮与齐相宜皆是一惊道:“可为着什么呢?”
熹贵人抿了一口茶道:“紫苏问了永巷洒扫的内监,说是安昭仪方才与惠容华在永巷口遇见,不知怎地起了冲突,安昭仪动了气便罚惠容华在风口里跪两个时辰呢。”
齐美人望了望外面的天儿叹道:“看着这天儿要下雨,跪上两个时辰,惠容华可怎么受得了。”
苏絮更为不解道:“虽说安昭仪比惠容华的位份高,可放着皇后在呢,她怎么好这样罚惠容华?皇上与皇后也不过问吗?”
熹贵人撇嘴笑道:“可见你是真真儿的不知道呢,别说这会儿皇上正在朝上,皇后在太后宫中请安,没人通报。便是往日里,高位小惩大诫低位后妃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苏絮仍是不解,继续问道:“可到底是多大的气,安昭仪要这样罚惠容华!眼瞅着落了雨,淋病了,要如何与皇上皇后交代呢。”
“你是当真不知道?”熹贵人看着苏絮问道,苏絮微一颔首,姚木槿才又说:“安昭仪是清河崔氏的嫡长女。”说罢她看向苏絮,苏絮忙点头示意自己知晓。熹贵人手拄在引枕上,换了一个极舒服的坐姿道:“而惠容华的父亲虽受皇上的器重,到底也是寒门出身。安昭仪门楣高,从来都看不上那些个庶族寒门出身的后妃。惠容华的爹爹在朝堂上又从来都与安昭仪的父亲对着干的。所以两下里早有不满。”她微微一停,苏絮想起自己的出身,只觉着心头一冷,不过此时仍带着笑意。
熹贵人拿着绢子拭了拭嘴角又道:“安昭仪最是自矜世家门阀的出身,从来都看不上怡贵嫔受宠,惠容华脾气燥,与怡贵嫔平日里又是极好的,自然也瞧不上安昭仪。”
苏絮点一点头,想到那日惠容华的话,才明白她那番不屑,又欲说还休的样子。
熹贵人笑着道:“只是安昭仪的恩宠到底也比不上怡贵嫔,连惠容华都比不上,所以多少借着自己的位份,敢跟惠容华叫着劲儿,皇上与皇后那里也是从来不管的。”
说到这熹贵人微一摇头道:“惠容华入宫之时的圣宠若在,恐怕九嫔之首,也不能落在崔氏的身上了。”她这样微一叹息,似乎感喟到了自己身上。
苏絮不及她再感叹,问道:“惠容华入宫那阵儿很受宠?”
熹贵人啧啧叹道:“上元五年入宫的秀女中,只安昭仪与惠容华两位封了贵人,惠容华住着的宫殿都是皇上钦赐的,你想想便知道当日谁恩宠最浓了。”
苏絮清楚,惠容华的寝殿正是重华宫蓼风苑,是西六宫第二位的宫殿,离着皇上的建章宫很是近便,虽然不如长乐宫,可如今长乐宫也未住进过其他后妃,东六宫之首的未央宫也只住了一位宣妃,还是因着宣妃是皇上从前在王府里的侧妃。
齐相宜略有所思的悠悠笑道:“倒是怡贵嫔后来居上了。”
熹贵人点头道:“一时半刻的恩宠,算不得什么,日久了才算呢。怡贵嫔当年入宫,也是连封号都没有的才人,如今四年的时间升到了主位贵嫔,到底也不是白给的。”
苏絮拄着腮,很是讶异道:“惠容华从正六品的贵人坐到如今的正四品,这四年里倒是真不如怡贵嫔讨皇上喜欢了。”
熹贵人唏嘘道:“赏之悦心曰怡,可见这封号有多好了。”
齐美人抿嘴儿一笑,揶揄她道:“有功安人曰熹,现放着自己的封号呢,到羡慕起别人来了。”
熹贵人眉间一蹙,不经意的窜出一缕烦闷,道:“你也说了,又与我何干呢,不过是这个姓氏罢了。”齐相宜眉间一动,蓄着笑意道:“各有各的好罢了。”
三人各怀心思的一番感叹,又闲闲的说了些别的,自是一番家常不提。
苏絮见天越发暗沉,便起身告辞。绕着路经过永巷,果真远远的便看见惠容华仪容肃整,一丝不苟的跪在青石的宫道上,苏絮驻足看了一会儿,心想着,怡贵嫔为何没帮惠容华说说话。这样想着,她不免又回忆起昨日去披香殿请安时,惠容华那一番话里有话的样子。更猜想着,惠容华今日被罚跪,该是跟昨日脱不开关系。
苏絮一时间,脑中思绪纷乱。只是却抓不出个头绪,微一摇头,转身便进了西六宫。她这一翻举动正让惠容华见个正着。
惠容华双膝跪的生疼,却仍旧不起身,她并不是为着怕安昭仪,而是有自己的盘算。
她见苏絮转身进了西六宫,眉目一蹙。宫女寒歌见着上官锦楠望着苏絮背景的厌恶神情,一同蹙了蹙眉说道:“入宫的新人当真是半点规矩也没有,又不是没见着,远远地连话也不说,愣站了那么半天。”惠容华眼神幽深不明,寒歌见她不开口,叹道:“不过也怪不得她,庶族七品小官的女儿,当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
惠容华听见寒歌这样说,触及自身家世,面色一沉,寒歌话刚出口,也立刻后了悔,立时噤声不语。惠容华不悦道:“说别人做什么?你不是还在这傻愣着!”寒歌忙点头称是,惠容华轻斥道:“快去找怡贵嫔吧,告诉她雨一下起来便接我过去。”
寒歌会意的点点头,见四下无人,便迅速的往毓秀宫去了。
苏絮进屋的时候,院子里正落了第一滴雨。她心下实在好奇怡贵嫔会不会不管惠容华,便叫了小康子偷偷去看怡贵嫔正在做什么。小康子应着匆匆去了,苏絮站在窗边,看着千万条的雨帘,心里越发忍不的紫计着熹贵人的话。
“赏之悦心曰怡”、“有功安人曰熹”,她方才清清楚楚的瞧见齐相宜面上微微略过的一丝失意之色。在后宫中,同位的嫔妃,有封号与没封号的地位当真是天差地别。位份在低的后妃,若是得皇上特赐封号,那恩宠便是不言而喻的。自然有封号的人更不知道被人称名道姓的叫法是何等滋味。苏絮这样想着,便觉着齐相宜即便只比熹贵人低了一级,提及封号,也难免神色抑郁。只是她如今却抓不准自己的心,自打见过霍景嵩后,她便常常在心里忍不住的去想霍景嵩。比如近日熹贵人提及封号,她竟惊觉,自己也很盼着有霍景嵩特赐的封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