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4章 博弈
苏絮也不开口,倒是白檀冷哼一声,道:“暂且不说是皇上还是太后的意思,便是端敏夫人要召见文妃。无论文妃娘娘是睡下了,还是旁的什么,都得立时到夫人面前来。若不然,便是不敬上位。如意姑姑也是太后身边的老人,这个道理姑姑自然清楚。”
如意听着白檀这话,面上微微一怔便是心觉不好。她回侧首立时扫向一边站着的宫人,那宫人低垂着头也没有要动的意思。苏絮双手袖在袖中,不耐的看了如意一眼,全然不理睬她的阻拦,径自往殿里进。小康子瞧在眼里,极有眼见儿的进前去推开了殿门。
柔仪殿的人瞧着苏絮来势汹汹,到底碍着她夫人的位份不敢不敬。如意到底也没想到苏絮竟然敢闯进去,她跟在太后身边日久,在秦袀竹面前也从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她立即快步跟上去,刚要说什么,却见苏絮清清淡淡的回首,道:“不必想着去请救兵过来,你若不进去请文妃出来,让本宫进去,彼此都没脸。”
如意心里一沉,想着苏絮若有这样的胆子,必定是皇帝在背后撑腰。如此顺着想下去,便忽然心虚起来。暗自琢磨着莫不是刺客的事儿让苏絮知道了?
苏絮慢悠悠的坐在明间正中的宝座之上,斜睨着她道:“怎么?让本宫派人进去,还是本宫亲自去请文妃出来?”
如意心里带着一丝侥幸,威胁苏絮道:“夫人的位份自然比文妃娘娘要高,可如今娘娘睡下了,若是没有什么错处,夫人也没那个道理夜闯重华宫。若是明日让太后知道了,询问起来,彼此也不大好看。”
苏絮极是轻蔑的哼笑起来,偏头慵懒的于小康子道:“小康子,你去替本宫请文妃起身。”
话已至此,如意到底也抵挡不住。她双拳紧握,深了一口气,咬牙道:“不必劳动夫人,奴婢这就去请文妃娘娘起身。”
苏絮也不搭理她,垂睫拢了拢衣袖。如意心里发恨,转身步履匆匆的进了内殿。约摸一盏茶的功夫,文妃才从内殿出来。她仍旧没能醒神,整个人都有些发懵的样子。披着一件妃色绣百合的广袖外裳,头发松松垮垮的随意在脑后挽了一个髻。看见苏絮,也不行礼,眼神里大是不悦,道:“端敏夫人深夜驾临不知所谓何事?”
“请文妃去殿外站一站,等醒神了,再进来!”苏絮只当没听见秦袀竹的话,也不抬眼,清凌凌的吩咐宫人。
秦袀竹闻听此言,立时被气得火冒三丈。当即转首,声音有些尖利道:“臣妾犯了什么错值得夫人如此深夜闯进重华宫,即便臣妾真有什么错处,还有皇上和太后。夫人虽说位份高过我,可你我都是协理六宫的后妃……”
苏絮笑吟吟的转首看着秦袀竹,不疾不徐道:“文妃可醒神了吗?”
秦袀竹被苏絮这样的表情问的一愣,方才要说出口的那些难听话,便都梗在了嗓子里。
“都退下吧。”苏絮看了站在秦袀竹旁边不住使眼色的如意一眼,懒洋洋的吩咐着。如意神色不安,待苏絮说完这番话,她还目不转睛的盯着秦袀竹。秦袀竹紧紧蹙眉,看着苏絮怪异的笑容,不耐的对着如意摆了摆手。如此,殿内的宫人谁也不敢再多留,小半刻的功夫,便都退了出去。
苏絮的镂金镶红宝护甲“哒哒”的敲在案桌上,越发显着这一室的静谧。秦袀竹被这声音敲得心下腻烦,不悦道:“人都已经出去了,夫人深夜而至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苏絮挑了挑唇角,直直开口,“刺客的事儿,皇上已经知道了。”
这番话撞在秦袀竹的耳朵里,让她立时慌了手脚、失了分寸。秦袀竹抵在腿上的双手不住的发抖,可面上仍旧要故作镇定的看着苏絮。疑惑不解的开口反问道:“刺客?夫人说的是什么刺客?”
苏絮笑意盈盈的睨着她,“文妃忘得倒是快。”
秦袀竹恍然大悟的看着苏絮,缓缓问道:“可是宝华寺的事儿?”
苏絮冷然一笑,一转不转的盯着秦袀竹,不耐道:“你实在不必与本宫做出这幅无辜模样,皇上已经彻查,君大人也有了切实的证据。本宫今晚来并不是要你如何,却是预备救你与秦家。”
秦袀竹心里打鼓,她不知道苏絮的用意。可听见皇上彻查,又有了证据这样的话。心里立时有些心虚起来,可她清楚得很,无论苏絮说什么,她都不能松口。若是没有那切实的证据呢?岂不是让苏絮哄骗出了不该说的话?她神色闪躲,仍旧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笑的极是无辜道:“臣妾不懂夫人的意思,好好的臣妾与秦家如何就与宝华寺的刺客扯上关系了呢?臣妾与夫人一向亲厚,夫人怎么会这样误解臣妾!别是听了什么不相干的人挑拨,”她说着,掩唇一笑,轻巧道:“关雎宫的那位可一直盼着娘娘与臣妾翻脸呢!”
“呵……”苏絮极轻的一笑,无奈的摇首,道:“若是文妃不信本宫说的话,可以亲自出去瞧瞧。君大人带着禁卫军的人就在重华宫外,你不妨去问一问,皇上有没有要彻查,武卫营的人又吐了什么出来!”
听见“武卫营”三个字,秦袀竹眉心剧烈的抽搐。呼吸也絮乱起来,她心里打鼓,一时间半点主意都没有了。方才纵然有些怀疑苏絮话里的真实性,可如今似乎也由不得自己不信了。她能说出武卫营,就已经不是空穴来风的试探了。可尽管如此,秦袀竹也在尽力的让自己沉住气,“武卫营?夫人这话倒是越来越让我糊涂了。”
苏絮蹙眉打量着秦袀竹,嘴角浮起一个无奈的笑意,不疾不徐的起身,懒洋洋道:“既然文妃不心疼自己的性命,本宫也不必在这里枉做小人。没了你,太后总会寻出旁的人来顶上。就好像没有了叶筝,你不是一样可以诞育皇子,替太后奔走效命吗?”
秦袀竹嘴唇微微发抖,眼瞧着苏絮一步一步往殿外走。她心里极快的思索着苏絮这话中的意思,思来想去,都觉着是另外一层深意在其中。她紧紧抿唇,下了极大的决心,才道:“夫人留步!”
苏絮回身,居高临下斜睨着秦袀竹道:“你若一时半会儿想不通,倒也不必为难自己。不过本宫提醒你一句,文妃觉得本宫是那种没有十足把握,便会夜闯重华宫的人吗?到底,你还担着太后侄女的名头,本宫何必与太后撕破脸。”苏絮说的这番话,才最终让秦袀竹信了她。委实,秦袀竹最晓得苏絮的沉稳和忍辱负重,若非有把握,必定不会这般轻举妄动。
秦袀竹沉沉的吐出一口气,闭目颓然靠在椅背上,无力道:“那夫人今日过来是为着什么,既然皇上已经知道了宝华山的事儿,直接问罪便是。”
苏絮仍旧慢悠悠的坐回到宝座之上,极是随意,仿佛一切都是无所谓的事儿一样,“本宫觉着,宝华山行刺的事儿未必是你的主意。可如今东窗事发,太后自然动不得。却是要苦了你与秦家。”苏絮理着小指上的护甲,淡淡道:“本宫与你到底没有那些不愉快的事儿,想来也多半是太后的主意。本宫以为,太后糊涂了,赔上你与秦家当真不值得。”
秦袀竹似乎觉出了苏絮的打算,她紧紧咬牙,盯着苏絮道:“那夫人的意思是?”
苏絮掩唇一笑,曼声道:“文妃你自己应该清楚,皇上心里储君的人选除了二皇子再无他人。没有刺客一事,你的六皇子还有争一争的余地。可如今皇上已经知道秦家和武卫营的勾当,便再无回转的余地了。如今摆在你面前的路只有两条,一,你与秦家一道去死,二么,把所有的事儿都推在太后的身上。本宫自然有法子保你一切无虞,让你与六皇子安安稳稳的。”
秦袀竹被苏絮这话气的双手发抖,拍案怒声道:“苏絮,我姑母到底是皇太后之尊,秦家也不是你想动就动的。皇上如何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宫妃,来拔除一个世家?秦家如今在朝堂的位置,想必你心里有数。若是皇上有心对秦家下手,你何必走着一趟?苏絮,你也是没办法了是吧!”
苏絮早就料想到秦袀竹会如此应对,她也委实没想轻易的遮掩过去。秦袀竹虽说胸无点墨,沉不住气。可其人到底是精明机灵的人,何况秦家在朝堂与皇帝心里的位置,她们姑侄二人自然最清楚。苏絮迎着秦袀竹这话讥诮的一笑,悠悠道:“皇上暂时不会动秦家,不过对你,却未必。”苏絮笑的成竹在胸,缓声道:“既然你看的这样清楚,倒是猜一猜皇上若无心动你,如何会默许我深夜过来。如此,与审问又有何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