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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齐国宫 梨香满园

    一直等到入夜时分,皇上的传召始终没有,阮宛珂瞧着席暖的怒气心头也觉得烦闷,便独自一人往殿前的长廊中赏月。

    此殿名为长情阁,在皇宫的最南处,极少有人来往路过,所以十分清净,经风一吹枝头开着的花儿簌簌纷纷的落下来,声音却听得格外清楚。

    阮宛珂本以为齐王盛传凌厉狠辣,连他的皇宫也让人见着诚惶诚恐望而生畏,却原来还有如此清雅别致的居所,虽是偏僻,但也有着繁华之处所不能及的韵味。

    晚膳掌灯时巧穗寻便了殿中也不见阮宛珂,开窗子时又觉得夜风扑面冷得彻心彻骨,便拾了件披风出来找她,正瞧见斜倚在廊下望月的阮宛珂,便小心翼翼的走了上去,将披风盖在她背上。

    “公主穿得这么单薄,也不怕着凉,还是进屋吧。”

    阮宛珂闻声回眸,见是长情阁的大丫头,便指了指不远处与长廊相对的一处楼宇问道,“那是谁的宫殿?”

    巧穗望了一眼,柔声说,“公主,是郑华仪的月娆宫。”

    “郑华仪?可是五夫人中唯一不曾诞育龙裔的妃嫔?”

    “正是,如今宫中郑华仪与苏美人最得宠,而且都是不曾有孕。”

    阮宛珂点了点头,她的目光再次望向灯火璀璨的月娆宫,那里的灯似乎昼夜都不曾熄灭,美人娇无力的倚在金碧辉煌的殿门前,等待这那个君临天下的男子,与他共赴室内的旖旎芬芳,让人闻之欲醉。而这落寞的长情阁,纵然有梨香满园,双莲并蒂,却是在美人的倾城照耀下黯然失色。

    这就是宫里的夜,冷暖各有风光。

    而我只是一介寄人篱下的楚国公主,如何敢奢望我的宫室有耀目的红灯。

    阮宛珂忽而觉得身子一阵骤凉,她警觉回神,欲站起身回殿,却发现廊下的梨树后面有以双明亮的眸子,她大骇,厉声询问,只见一团黑影一闪而过,迅速遁没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公主见到了什么?”

    席暖闻声也从殿中跑了出来,望见花容失色的阮宛珂,慌忙上前扶住。

    “有人在廊下。”

    席暖闻听也是一惊,“有人监视我们?”

    阮宛珂目光久久未曾从廊下收回,蓦地她发出一声冷笑,手也紧紧握成了拳。

    “我只是想在齐国安宁,看来也不能如愿。”

    席暖身子又是一抖,她往阮宛珂的身后缩了半步,拽着她的衣角,“公主,不如我们禀告齐王吧。”

    “齐王可曾对我上心,你看不出来?”

    阮宛珂的这一句话硬生生的将席暖的希望打得破碎,她紧紧抿着冰凉的红唇,拂开席暖死死抓住自己的手。

    “你先进屋吧,我想去园子里面看看梨花,这样的朗夜,我不愿辜负。”

    “公主。。。”

    席暖望着阮宛珂走下台阶,心知她性子一向倔强,连楚王也奈何不了,愈是险境愈要闯上一番才肯罢休,便也不好在阻挠什么,只是下意识的打量了漆黑的四周,身子不觉一阵发冷,她抚了抚自己的肩膀,一咬牙匆匆转身回了寝殿。

    阮宛珂之所以独自去往梨林,是为了支开与自己形影不离的席暖,她在方才那团黑影遁没之时发现其实那人并未真正离去,而是藏身在梨林的假山后面,阮宛珂心觉呐喊,大着胆子迎了上去。

    “我已只身前来,壮士为何还不愿现身?”

    阮宛珂立于梨林之中,极力让自己镇静,却仍能听出声音略带颤抖,忽然一阵黑风从面前闪过,她只觉身后微微发凉,再一抬头,果然是一黑衣男子,那男子身形欣长俊美,深眸如星,却戴了一只金色面具,透过脸部轮廓还是能看出他绝美的姿容。

    阮宛珂凝眉后退半步,许久才说,“壮士是谁?为何深夜仍徘徊在我宫殿的园中?”

    那男子抬一抬手,“姑娘来此,又是独身一人,就不怕我伤害你?”

    阮宛珂胸有成竹一笑,“壮士若想害我,方才就已动手,我那两个侍女都是手无寸铁一介女流,如何能敌得过壮士这样不凡的身手?可见壮士无意害我。”

    那男子身形微微晃动,好像是不满被猜出心思,阮宛珂下一刻似是听到一声男子的浅笑,她蹙眉抬头,“壮士为何发笑?”

    “我笑姑娘聪慧。我若能的姑娘一红颜知己,此生无憾。”

    阮宛珂不动声色的细细观察面前的男子,忽然心中大动,声音却一如既往般淡然。

    “壮士脚上的龙靴,真是上品。能随意出入宫禁,怎么,壮士以为我是傻子,还不预备亮明身份么?”

    那男子沉吟许久,向前一步,“姑娘既已明知,我也不再隐瞒,我乃齐王之弟昭王。”

    阮宛珂一惊,昭王?就是因着爱慕夏芳仪而拱手江山于齐王的璞仪?

    “若是昭王,恕我失礼。”

    黑衣男子轻缓一摇头,“本是我失礼,可姑娘不知,我漏夜到此也有苦衷。”

    他说罢背过身去,放目于满园的梨雨漫天,“长情阁本是我母妃生前的居所,今日又逢我母妃当年入宫封婕妤的日子,一时情难自禁,惊了姑娘。”

    他声音悲切言辞柔软,心中不免也是一动,“原来昭王殿下和齐王是一母所处,母妃就是二十五年前盛宠一时的商婕妤,殿下之母殁后荣封商妃,这样的荣耀该是庆幸,殿下为何伤感?”

    “庆幸么?我母妃逝后虽然封了商妃,却不能葬入父王妃陵,算什么荣耀?他那么爱我母妃,却纠结于一段早已成为过往的情爱,害我母妃终日望眼欲穿。”

    阮宛珂也听陈王世子讲过齐国商妃的故事,商妃是先齐王一生唯一钟爱的女子,三子有二为商妃所出,可见荣宠长盛,但是商妃入宫前曾与一云游画师私定终生,这是先齐王无法忘怀的痛,虽然宠爱,却又时时刻刻若即若离,而商妃在弥留之际却对榻前的先齐王要求最后见那画师一面,先齐王大怒,拂袖而去,至死不曾相见。

    阮宛珂虽然恨商妃如此伤尽深爱自己的齐王之心,却又感慨帝王的专断与薄情,爱之一生,却不能满足将死之人最后的心愿,使其含恨而死,也是绝情之极。

    “殿下的母妃,是否真如先齐王所想真的不曾释怀那段过往的情爱呢?”

    黑衣男子身形猛地一晃,阮宛珂想要上前扶住他,却被他拂开,又沉默片刻才道,“这些不重要了,总之我母妃的一生最大之错,就是嫁与帝王为妃。”

    “若非嫁与帝王,民间又怎能知晓原来帝王也有长情。”

    阮宛珂此言一出,那男子迟疑着转过身,蹙眉望着她。

    “姑娘信帝王并非全是薄情寡义之人么?”

    “为何不信?”

    阮宛珂拂去肩头的几枚残花,顺手指着头顶的明月。

    “清风明月亦是有情物,为何男子不是呢?”

    黑衣男子沉默半响,终于眉头松展,倏然一笑,“姑娘好见解,如此我也该信后宫女子对皇上也有真情了?”

    阮宛珂微一眯眼,这昭王时时刻刻惦念着后宫的女子,又可在如此深夜于后宫随意走动不惹人非议,莫非另有隐情?

    她想着又是细细一瞅,目光落及男子的腰间,更是一惊,她望着男子的面具之下的一对深眸,心中隐隐明白了几分。

    “夜已太深,我也要回殿以免她们找不到我再叨扰了旁人,殿下也请回,今晚相谈甚欢,却是男女有别,望殿下体恤。”

    “姑娘放心,今日在此偶遇,我必不告诉别人就是。”

    阮宛珂浅行一礼,转身欲走,忽又被男子叫住。

    “姑娘,还想请教一事,在姑娘眼中,我父王亦是有情有义之人,那么齐王又是如何?”

    阮宛珂心中一紧,这话问的莫名,虽是玩笑之语,也不得不防备别有深意,她眼波流转想了想,回眸道,“无情之极,便是至深有情,齐王大抵如此。”

    那黑衣男子望着阮宛珂远去的身影,长久不曾离开,他俯身望着一地雪白的残花,微扯了扯嘴角。

    果然是女儿心思。

    她竟说:

    清风明月亦是有情物。

    经过昨日一整夜的风吹,长情阁满园的梨花凋零了大半,清晨推开窗子望去,满地的软玉温白,让人生怜。

    席暖捧了一个水炉挑帘进来,阮宛珂一见便忍不住笑了,这丫头正如她的名字,一向是喜暖怕寒,虽是严冬已过仍旧脱不下通身的棉衣,臃肿又滑稽。

    “公主,我方才去拿吃的经过乔贵妃的雅禧宫,她宫里的琉璃让我来请公主立刻去一趟。”

    阮宛珂放下茶具,托腮凝眉。

    “我才进齐宫数日而已,怎么和乔贵妃扯上什么关系了?她平白无故见我做什么?”

    “公主自入齐宫,只将自己困在长情阁中大门不出,这齐宫里的人哪里是您安分就能让你安宁的呢。”

    阮宛珂不觉一阵发凉,她早在楚国便听说过“东宫绝色乔贵妃,西宫倾城秦贵仪”,乔秦二妃的争斗素来令齐宫中人闻风丧胆,避之唯恐不及,可今日乔贵妃的突然召见,不知是否如此厄运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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