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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雪琬的末路(一)

    凌博然一边志得意满的坐在马背上,一边勒着缰绳大摇大摆的赶路。

    一路上明明都没有碰到什么凶险,爹娘未免把行商说的也太过危言耸听了吧。

    这事有什么难的,为什么以前总是交给大哥去做?哼,爹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商队经过祁云山的山谷中间时,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凌博然转头对着一众脚夫和镖师说道:“停下,今晚便在这儿歇息。”

    一众仆从立刻卸下车马,准备烧火做饭。

    经验老道的贾老仔细看了看周围的地形,皱着眉头劝道:“三少爷,此处草高林密,两旁又有高坡,恐有贼人埋伏,实不宜做商旅休息之地啊!”

    又来了。凌博然不悦的拧了拧眉。这个贾老,不过是有些经验,又受了父亲之托,便一路上不停的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像个老妈子。可是,事实证明,他不过是在杞人忧天而已。这一次,凌博然可没有心情再听他说教了。

    “贾老,您老就好好的坐着等晚饭煮熟便可。”凌博然敷衍的哄着他道,“有什么事,不都有我担着吗?”

    贾老刚想再劝说几句,却被凌博然拦了回去。他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坐到一旁,暗自祷告:但愿一切顺利吧。

    众人用过晚饭,赶了一天路的疲惫感袭来,便纷纷倒下身,入了梦乡。

    半夜,商队突然被一阵铺天盖地的嘶吼声吵醒。

    四周火把大亮,彷如白昼,直刺得人眼仁生疼。

    凌博然匆匆忙忙的罩上外裳,从帐篷中快步走了出来,看着周围的情况,不禁目瞪口呆。

    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把手中的长刀向高处一举,四下里骤然一静。

    由震耳欲聋到鸦雀无声,只是那么一瞬间!凌博然盯着那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鼻尖不禁沁出了细汗。

    那些警惕性早就懈怠的脚夫此刻已是阵脚大乱,齐齐躲到角落里,瞪着惊恐的双眼,生怕被贼人掳了去当苦力。

    那几个为数不多的镖师更是紧张的不知所措,来人太多,他们怎么可能有还手的余地。

    壮汉把手中的长刀放下,退到一旁,露出了身后的一张躺椅。

    不,准确的说,躺椅上还有一个人。

    那人一身玫瑰色的长袍,妖艳的仿佛是洞中的狐仙。他带着玄铁面具的脸上,只有那双琉璃色的眸子,血光隐隐。那是一种见惯了血腥的暴戾之气,有着所向披靡的锐利。

    他居高临下的睨了凌博然一眼,懒洋洋的问道:“何处商旅?”

    凌博然愣了愣,显然一时间变故太快,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贾老看着他不成气候的样子,叹着气,上前躬身答道:“我等来自温远县凌家。不知山主可否行个方便?”

    正摆弄着自己胸前一绺头发的面具男转过头,慢悠悠的声音再次传来:“哦?那凌大少爷可在?叫他上来回话。”

    “这……”贾老硬着头皮,吞吞吐吐的答道:“大少爷他……不曾来。”

    凌博然终于回过神来,少爷脾气一上来,也不惧这许多,话说的底气十足:“大哥不曾来,但我来了,有什么话,对我说便是。”

    “呵……”面具男傲慢的轻笑一声,讽刺道:“毛头小儿,你还不配回我的话。”

    四周的贼寇都跟着他们的首领放声大笑起来,那声音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直是让人肝胆俱裂!

    凌博然清秀的脸登时变得铁青,他狠狠瞪着那坐在躺椅上的无礼的男人,嘴唇微微的颤抖。除了气恼,他内心的恐惧,则更是强烈。

    “留下车马和财物,你们就可以走了。”面具男悠然自得的喝了杯酒,语气平静的提着要求。

    “你……”凌博然还想再说什么,被贾老硬生生拉住了。

    “三少爷,留得青山在啊!”贾老轻声劝了他一句,见他不再那么冲动,这才放开了他。

    就这样,一群人窝窝囊囊的把千里迢迢取来的货银,那辛辛苦苦了大半年才做出的,边戍军队冬衣的收入,就这么拱手相让了。

    一行人没了车马,灰头土脸的往回走,还不敢稍作停留,生怕那些匪寇反悔,再把他们抓回去。

    凌家从来不曾如此狼狈的。

    以前大少爷在的时候,只要报出凌家的名号,山匪莫不是客客气气让出一条路来的。

    众镖师和脚夫虽嘴上不敢说什么,但看向凌博然的目光,不知不觉中,已夹杂着轻视。

    贾老无奈的摇头叹息,像是在埋怨自己,实则是念话给凌博然听:“唉,我早该知道这祁云山常有匪盗出没的,我怎么能贪图侥幸,同意把营帐扎在那里!我应该坚持的……”

    凌博然忍受着这所有异样的眼神和埋怨,越想越气闷。自己就要成功了的,只差一点儿,就差那么一点儿。爹马上就会委以重任的,娘也会高兴的,怎么就被自己搞砸了呢?

    没有了马匹,他一个少爷身子,在路上自然是跌跌撞撞,又想到回去了不知怎么交代,一时急火攻心,竟然吐出了一大口血,昏了过去。

    众人见状大惊,急忙抬着凌博然往凌家赶。

    回到凌府时,凌老爷刚回来没多久,众人齐聚在前厅里,正准备听老爷训话。

    一个家丁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回来,跪在地上说道:“老爷,三少爷他……在祁云山遇到山匪,丢了货银,一时气急了,吐了血……现在还没醒……”

    众人均是一惊,林姨娘和何晓倩紧张的互相看了一眼,正要提步,一个身影率先冲了出去。

    是芸兮!

    这时也没有人计较她懂不懂规矩了,凌老爷亦起了身,沉声说道:“去看看。”

    经过凌靖熙时,他瞪了大儿子一眼。

    那一眼里,有责怪,有怀疑。

    凌靖熙凤眸一眯,亦觉奇怪,祁云山自己明明是打点过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若尘看着芸兮焦急的背影,轻轻抿了抿唇瓣。敏感如她,自是明白凌老爷看凌靖熙的目光里有着什么,她暗自思量着:看来凌老爷认为是他做的手脚呢。不过,怎么会……吐血呢?

    凌雨欣刚要牵着雪琬也跟上,雪琬却突然感觉到,一道凌厉的目光朝她袭来。

    她身形一顿,转眸看了凌夫人一眼。

    那双丹凤眼里的寒光,冰冷如刀,尖利如电!

    凌夫人是在用眼睛质问她,为什么不按她的吩咐做事?

    雪琬知道有了先前的铺垫,此事自己是百口莫辩,咬了咬牙,垂眸躲闪了她的目光,径直随凌雨欣离去。此时周围耳目众多,也只能日后再行解释了。

    下意识去看凌夫人的凌靖熙,和关注雪琬一举一动的沈若尘,敲都见到了这一幕。

    只是这一眼,凌靖熙心里就有了眉目。他眯着眼看了一眼雪琬,暗暗想到:居然是她?

    沈若尘仍然是波澜不惊的样子,打算跟着去看看凌博然究竟如何了。

    凌靖熙一把抓住她的手,极其自然的拉住她向外走去。

    他从一回来便是这样,总是有机会就握住她的手,握的这般用力,仿佛怕她突然远离了他似的。

    沈若尘扫了一眼他们握在一起的手,没有挣脱。他的手心明明是那么温热,可她就是觉得心里冰寒一片。

    “没事的。”他充满磁性的声音轻轻的飘入她耳中,也不知道,他是在安慰她,还是开解他自己。

    沈若尘没有回答,胸口却堵闷得难受。他这算什么?先是不肯救沈家,现在干嘛一副大丈夫护着妻子的样子?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吃吗?

    大夫给凌博然诊脉后,只说是一时气郁难纾,这才呕出了一口心头血,并无大碍。只需调养几天,便好了。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林姨娘双手合十,虔诚的念了一句。此刻,她是庆幸的,幸好听了那相师的话,打了自己女儿一巴掌,不然,她的宝贝儿子博然可就难说了。

    芸兮始终双眸含泪,静静的蹲在凌博然床前,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不肯离去。

    何晓倩看着这样的芸兮,心里泛起一股奇怪的滋味儿。芸兮自从凌浩霖归了自己后,只是躲在院中吃斋念佛,终日与世无争的,没想到,她一刻也没对凌博然忘情。

    凌雨欣见弟弟没事,也就松了口气。顺手牵过雪琬,想要退出去,却是一怔。她抬起头,轻声问道:“手怎么这么凉?”

    雪琬强自镇定的摇了摇头。她显然很不自在,因她觉得凌夫人仍在酝酿着,找机会和自己算账。

    凌靖熙看着六神无主的雪琬,愈发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凌老爷拍了拍林姨娘的肩膀,转身向外走去,经过凌靖熙时,他冷冷的吩咐道:“你跟我来。”

    凌靖熙挑了挑眉,松开了握着沈若尘的手,跟了上去。

    凌夫人看众人都放下了心口大石,便主持大局道:“都先退下吧,让博然好好静养一下。”

    除了芸兮,所有人都转了身,凌夫人轻缓的嗓音再度传来:“雪琬,留下。”

    这声音中,有着不容抗拒的威严,还透着咄咄逼人的森寒。

    雪琬浑身一僵,只觉得毛孔倒数,不寒而栗。

    凌雨欣担忧的看了她一眼,也只好离开了。

    凌夫人沉默了一会儿,从她身边径直走过,跨出了房门。

    雪琬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你就是这样护你弟弟的?”凌老爷把案几上的茶碗用长袖挥到地上,发出“咣当”一声脆响。

    凌靖熙虽然大概知道是谁的主意,不过他不会说。淡淡的挑了挑剑眉,答道:“祁云山的匪盗我都已打点过的,至于他们因何反悔,我会查的。”

    凌老爷看着平静而又坦荡的儿子,突然觉得自己的怀疑有些站不住脚。这个大儿子的为人,他还是了解的。虽然很是孤傲有手段,却不会因为家里的这点儿利益对自己人使绊。半晌,他艰涩的问了一句:“真的不是你?”

    凌靖熙毫无波澜的撇下一句:“爹心中已有计较,不是吗?”说罢,他负着双手,转身走了出去。

    凌夫人沉默的走了几步,直到四周无人了,她隐带怒意的声音才低缓的传入雪琬耳中:“雪琬,你可知道,在这凌府的宅院里,有四种人?”

    雪琬心中打着小鼓,一边揣摩着凌夫人的意思,一边怯怯的答道:“雪琬不知。”

    凌夫人转过头,静静的审视着她。直把她看的深深的低下头去,凌夫人才缓缓的说道:“一种是聪明又听话的人,这种人,无疑是最受主人宠的,地位也就升的最快。一种是聪明而不听话的人,这种人,便要看主人的心情了,可能前一刻还在云端,下一刻便在泥里,必然跌得最惨。一种是愚钝却听话的人,这种人,虽无望高升,却也能保个平稳安逸。然,另一种,愚笨又不听话的人,雪琬,你觉得会怎么样呢?”

    雪琬闻言一凛,凌夫人这话再明白不过,这不是说自己蠢钝又不听话吗?不行,要解释一下才行。她“噗通”向地上一跪,委屈的说道:“雪琬不知。雪琬亦不知,是何人要害三叔!”

    突然,她的脑海中掠过沈若尘淡然的脸,想起她鼓动自己来讨好凌夫人的话,她恍然大悟,急急说道:“是,是姐姐!一定是姐姐!是她!”

    凌夫人丹凤眼一眯,权当她是为了摆脱罪名,胡乱安给别人。毕竟,这种为了和正室争风吃醋,惹出祸端又甩给别人的戏码,她看的太多了。况且,沈若尘那温吞的性子,会有这种手段,她才不信。

    “你是何人?”凌夫人正要说话时,她的丫鬟在不远处突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喝声。

    凌夫人和雪琬同时循声望去。

    一个脸色惨白的男人,刚刚从没有关紧的后门溜进来,不想和她们撞了个正着。他显然被这阵仗吓得手软脚软,竟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雪琬心里一凛,暗自骂道:是这个蠢货?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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