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罗敷有夫
紫檀香案前,女子手捧一卷诗词正看得痴迷,语气方歇,眼底赫然含泪。.
一名模样俊俏的绿衣女子手捧茶杯施施然掀帘入内,笑语温柔:“姑娘喝口热茶歇一歇吧。今儿个天气尚好,不若我陪姑娘出去走走?”
白霓裳忙背过身子悄然拭去眼角的泪,摇了摇头,接过热茶轻轻呵气,优雅之中却又透着一股子懒散。距云千歌离开已一个月有余了,这段时日里,纳兰容钰尽日被朝务缠得脱不开身,无暇常来倚梅园。白霓裳倒是乐意落得清闲,日日关在房里绣花抚琴;或是点上一盏沉水香,独自坐在香案前手持一卷诗文静静地读着,如此便也能打发一天的光阴。这般悠闲的模样,倒是像极了一名深居简出的王公贵妇。可白霓裳知道,画扇和琳心也看得清楚,在她平静的外表下其实藏着极深的心事。她并非是真的淡然恬静,而有些像是心如止水,仿佛突然之间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一般。
见她如此意态懒散,琳心不由得急了,“姑娘到底是怎么了?是在与谁怄气么?您都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里多时了,就算是不愿出府,却也不至于连房门都不愿意出了吧?”
女子轻轻搁下手中的笔,以手支颌,眸色迷惘,淡淡的梅花香随风入室,是似曾相识的隐痛。
“能与谁怄气呢?左不过是这天气太冷的缘故,整个人都变得懒洋洋的,没一点出门的兴致。”
门扉“吱嘎”一声打开,画扇绷着一张臭脸走了进来,“姑娘可说错了呢。画扇记得你从前向来是最喜欢冬天的,你不只喜欢看雪,喜欢赏梅,你还最喜欢与……”
话说到这儿,画扇方惊觉失言,忙捂住嘴,没敢再往下说下去。.白霓裳瞬间雪色全失的脸庞让她不由得深深懊悔起来。
偏生旁边还有一个不会看脸的,干巴巴地问了一句:“哦,姑娘还喜欢做什么?画扇你怎么不接着说下去了呢?”
“琳心。”画扇着恼地顿足,拼命地她使眼色。
淡淡一笑,眉眼间尽是掩不住的忧伤,似乎,还有几许幸福。白霓裳沉浸在那段一去不复返的过往里,声音很轻很轻:“画扇,无妨的。有些人,哪怕你永远不提了,心伤亦不会因此少一分。的确,往年的冬日,我不仅会外出踏雪赏梅,还会与某人一同在梅林下抚琴起舞,对酒谈心。只可惜,这样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再也,回不去了呀……”
一道含笑的声音横插了进来,吓了屋内众人一跳,“谁说再也不会有的?逸虽不才,但如蒙三嫂不嫌弃,倒是可以勉力陪三嫂踏雪寻梅一回,如何?”
乍一见他,白霓裳寞落的心情倒有了几分起色,遂含笑问道:“四王爷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倚梅园来了?”
见女子莹白如玉的瓜子脸上噙着淡淡的笑意,知她并未对自己的冒昧言行不悦,纳兰容逸亦不觉心喜。正要答话,不想身后迅速闪出一人,总管满脸堆笑地上前解释,“听闻王妃身体抱恙已久,四王爷甚是挂心,是以今日特来府上探望。奴才未得王妃指示便将四王带来,还请王妃降罪。”
纳兰容钰那日金口玉言,从此王府诸事皆由王妃说了算,于是总管便日日来到倚梅园向白霓裳汇报府内事宜。是以,他贸然引了纳兰容逸前来,是极怕会引得白霓裳不悦的。
白霓裳悠然起身,云袖挥洒,姿影毓秀,“四王爷不是外人,总管算不得犯错,不必自责了,下去吧。”
总管得令,忙喜滋滋地退了出去。
一袭云锦流霞简装越发衬得女子身形纤弱,柳腰盈盈不拘一握。一月未见,何以她竟消瘦至此?三哥究竟是怎么照顾的她?纳兰容逸攥紧双拳,心里满是不舍与怜惜。
“这身简装见客委实失礼,还劳四王在此稍等片刻,我去换身衣裳,马上回来。”水晶珠帘前,女子回眸浅笑,转身消失在了拐角。
人已不见了,纳兰容逸仍在痴痴地望,似是三魂六魄全给勾走了一般。
琳心见他如此呆傻,禁不住一笑,“四王爷请坐呀。”
纳兰容逸不禁满脸涨红,讪笑着坐下。
“四王爷请用茶。”
道了一句“多谢”后,纳兰容逸不由上下打量了眼前这俊俏的女子一眼,总觉得她有些不寻常,疑惑道:“本王记得王妃身边原只有画扇一名贴身侍女,你又是谁?”
琳心大胆地抬头直视着男子黑亮的乌瞳,脆声回答:“奴婢名唤琳心,是王妃后来带回府的,王爷既能记得画扇姐姐的名字,便一并把奴婢的名字也记下了吧。”
风动晶帘,泠泠曳动,女子清冷的笑声远远传来:“好你个琳心,哪个教的你这般和四王爷说话的?也忒大胆了些。”
回头望去,但见一名清丽无双的婀娜女子正施然前来,娥眉淡扫,青丝高绾,眉心处描着淡紫梅妆,明眸含烟,美得动人心魄。
纳兰容逸不禁有一瞬间的失神,如此风华世间无双,奈何罗敷有夫。
“琳心该死。琳心该死。不该这般没大没小地与四王爷说话,请姑娘降罪。”
一见白霓裳回来了,琳心复又是那副怯懦不堪的样子,跪倒在地,一边说着一边掌自己的嘴,泪眼汪汪,其状十分可怜。
白霓裳见状微微蹙眉,“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给我停下来。”
纳兰容逸亦觉得不忍,“琳心姑娘何须如此?想来你家王妃宽厚为怀,不过是白说一句,并不会当真怪罪于你的。”
得白霓裳示意,画扇忙上前搀扶起泪眼楚楚的琳心,“快别哭了。呀。这脸都给打红了,姑娘,不如我先扶琳心回房擦些药膏吧。”
白霓裳长声叹气,“去吧,可怜见儿的。”
偏生琳心还不肯离去,回头怯怯地望着白霓裳,“姑娘,你还会与我生气么?”
“怎么会呢?傻丫头,倒是我觉得对你不住了。快去吧。”
依依不舍地瞥上一眼,她这才听话地与画扇一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