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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厉大哥,不好意思,我今天是帮人带消息来──”李韦莹看见门打开,就劈哩啪啦地说明来意。

    “不好意思,我不是你要找的人,请等一下喔。”夏冬莓不得不打断眼前小男生的滔滔不绝。

    “你……你不是厉大哥?!你是谁?”李韦莹惊讶得差点说不出话。

    也难怪他会吓成这样子,因为这栋公寓自从出租以来,从来没有访客造访过这哩。

    “我是他女朋友。”她浅笑介绍,然后转身对着屋里的男人喊着,“有个小弟弟找你喔,要不要先请他进来坐?”

    “嗯。”

    简单的单音从门内传来,却足够让原本就震惊不已的李韦莹,嘴巴大得可以塞下一整颗鸭蛋。

    里面答话的男人是谁?

    是那个在这里居住三年以上,他每个月固定收租却从来不曾听过他开口过的二楼拽厉大哥吗?

    他颤抖的指着她,“你刚刚说你是……厉大哥的……”Oh!God!那三个字太过震撼,让他说不出口。

    “女朋友。”夏冬莓不以为意的接下话,然后回头疑问的看着他,“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没什么不对!”他迅速否认,却在心底咕哝。真是太奇怪了,从来没有朋友来访的厉大哥,竟然会有女朋友?

    吓!难不成这栋公寓里的拽突然全都变性了,所以才会出现这等怪现象?

    也许说不定是外星人入侵,才会导致现在他看到这些怪象。

    夏冬莓轻笑出声,悄悄地说:“我懂你的感觉,我刚当上他的女朋友的时候,也曾经像你这么震惊过,感觉这个人怎么可能答应跟人交往,他根本就是那种足不出户的怪人对吧!”

    李韦莹像好不容易找到知音一样拚命点头。

    “你们在说什么?”厉振国重新倒了杯水出来,看到两人神秘的相视而笑,那氛围让他突然觉得不悦。

    李小弟替家里收房租也好些年了,他还是第一次觉得他这么不顺眼。

    “没什么。”

    那两人异口同声,让厉振国心中的郁闷更深。

    “有事?”强压下心中的不快,金字招牌面无表情重新问世。

    他记得这个月的房租已经交过,离下次缴交房租应该还有两个礼拜才对。

    差这么多,跟女朋友说话就带着温度,跟他说话马上又是这种刚从冷藏库里出来的超低温?李韦莹在心中不平地想着。

    算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从口袋抽出一个信封放到桌上,他又开始滔滔不绝,“这是昨天有好几个外国人突然拿到我们家,说要我转交给厉大哥的,好像是什么研讨会的邀请函,总之我把信送到了,就这样。”

    看着那封精致的邀请函,夏冬莓虽然很好奇是什么邀请函,但是她敏锐地感受到身旁的男人变得僵硬,还有对那封信函的踌躇不安。

    “这封信有什么不对吗?”见两人许久都没有说话,李韦莹一脸不安的看着他们。

    怎么气氛突然变得这么奇怪?不过就是一封信而已。

    头一次厉振国没有打招呼就直接转头走进自己的房间,留下客厅的两人面面相觑。

    李韦莹清清喉咙,觉得现在这尴尬的气氛实在不适合久留,识相地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开。夏冬莓则是走到那扇紧闭的门前,担心起里面的男人。

    她很想冲进去安慰他,但是她知道,他现在更需要独处。

    所以她只是敲门轻声交代,“我先回去了,你明天还会去农场吧?如果到时候你想跟我说的话,我会是个最佳垃圾桶。”

    走到玄关前,她仍旧不停地回头望。

    只是那扇紧闭的房门依然毫无动静。

    唉,如果他能够再更相信她一点点的话,如果她能够让他更能依靠一点点就好了……

    ***

    端坐在房里大床上的厉振国听到她所说的话,也听到那声轻叹,但是直到大门被关上的那一刻,他都只是握紧拳头,静静坐在原地。

    那群人就是不死心!

    他都说过不想参加任何活动,也不想再打着什么伟大的名号去做任何实验和研究了,为什么他们还是像蚂蚁看到糖一样,死缠着他不放。

    一次又一次惨烈的经验对他来说已经够了。

    那一幕幕灰暗的回忆仿佛又在眼前重演──

    “所长,我很高兴接受你的邀请,我一定会尽全力投入研发工作。”那是青涩的他,充满活力的声音。

    他似乎还能记得那时候所长热烈的邀约、诚恳的笑容,当然还有一堆对人类具有伟大建设等狗屁不通的虚构蓝图。

    怪异的是,年轻的他竟然全都相信,所以他兴奋地收拾好行李直奔美国的私人研究所。

    那简直是噩梦的开始。

    研究所里各色人种都有,但是黄色人种只有他一个,而且比起其他研究人员他最年轻,所以他无法打入小团体,甚至受到排挤也是很正常的事。

    对这些他都无所谓,只要能跟他最喜欢的植物和小动物在一起就够了。

    随着实验进入到后半段,他几乎无法接受所看到的景象,他自己的研究绝不伤害生物本体,但是研究所内的其他人却不是。

    每天半夜他都可以听到那些实验动物的哀鸣,似乎只要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实验动物的凄惨模样,还有奄奄一息的植物。

    可让他受伤最重的是,那些因为会伤及实验体生命而被他舍弃掉的实验,竟然被擅自拿走,并且继续研究。

    那是一项有关婴儿药物的实验,也是他唯一进行有关人体的研究。

    他原本的研究目的是想帮助落后国家解决婴儿高死亡率的问题,但是其中几个数据在使用动物实验的时候始终无法获得解答,既然无法进行人体实验,只能宣告放弃。

    而原本该终止的实验,他却意外地在某个药品以超低价上市时,看到那个实验的成果。

    他震惊、愤怒,并且有着深深的不可置信。

    当他冲入那个实验小组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实验台上有着未成型的婴儿胚胎,被随意放在培养皿上。

    看着那尚未睁开眼就不幸死亡的小生命,因为他不成熟的实验理论而沦落为医院卖给研究室的实验工具,那一刻,他难过的落下泪。

    至于所长告诉他的,实验成果可以拯救偏远地区的人民、可以保育更多灭绝动物的生存机会,更是莫大的笑话。

    因为几乎所有实验仅完成了九成,根本还无法确认是否有副作用,就已变成产品上市,他这才明白所有实验只为了增加所长和研究人员的存款数字。

    知道丑陋真相的那一刻,他想马上就走,想离开这个地狱!但他却没办法,因为研究所的进出管制相当严格,而且他一开始就签了三年契约。

    于是他变得沉默,封闭自己的情感,只为了不再让那些痛苦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里,但一方面他也开始收集研究所的不法事证,一旦他可以离开,他要让这一切也跟着消失。

    最后他成功了,随便一点证据就让那些研究所的高层和出资者全都人仰马翻,不得不停止研究所的运转,并且资遣所有的研究员,只留下那些对他们一点用处都没有的动植物。

    他在美国的最后一段时间,将能送养的动物全安顿好后,就着手安排将那些植物送回国。

    也多亏研究所很愿意砸大钱留住研究员,所以即使他只待了短短三年,存款却爆增,更不用说后来那笔庞大的资遣费了。虽然那是为了招揽研究员回锅的手段,但是他不得不承认,那笔钱让他更方便去处理后续的事情。

    回台湾后,为了尽情做研究,他成立了有机农场,把那些从美国带回来的植物全都放进去后,就窝在那小小的研究室中做自己喜欢的研究,偶尔才把自己写的研究论文投到国际科学期刊上。

    然后,麻烦就来了。

    不断有信件骚扰他,先是那些号称有良好声誉的研究所想招揽他,之后各式各样的邀请函接踵而来。

    他受够了!他都已经尽量不跟人群往来,也尽量低调,为何那些烦人的家伙不断勾起他最不想回忆的往事?

    黯沉的眼瞪着紧闭的房门,窗外明月已西斜,他却无法入睡,只能让以为尘封的不堪回忆,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直到黎明,他的心依旧无法脱离回忆的黑夜。

    ***

    同样是一夜无眠,夏冬莓在看到厉振国脸色比往常更冰上几分出门的时候,就知道他仍处于恶劣的情绪之中。

    “唉,不知道他为什么看到那封信会心情不好,如果我能够帮得上他一些什么就好了。”

    烦躁的抓乱头发,她趴在栏杆上看着他萧瑟的背影骑着机车远去。

    身为他的女朋友,除了会在他面前出糗之外,却没有其他作用,真是失败到了极点。

    夏冬莓,这样下去不行,你要振作才对,否则早晚有一天他要是忍受不了你的愚蠢,你只能含泪咬手帕看着他离开你。

    一想到这可怕的未来,她连忙神色紧张的猛摇头。

    但是该怎么帮他呢?

    帮他做实验减少工作压力?

    她以前理科就不行,尤其生物根本就是她的死穴,这个不行,删掉。

    那帮他按摩纡解压力,展现她温柔的一面?

    嗯,感觉是个不错的点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昨天裸着上身的画面一直占住她的脑海,她怕在碰到他身体后,按摩面积会不小心越按越大。

    不行不行!太肉欲了,这个也要删掉!

    接连又想了几种安慰人的方法,但都被她一一反驳。

    唉,她真的好没用,除了做菜写食谱以外,根本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宅女嘛!

    “算了!想这么多干么?”沮丧一下下,夏冬莓马上又找回天生乐观的本性,重新振作起来,“即便我什么都做不到,起码我可以去听听看他到底为了什么而烦恼吧!”

    没错,就是这样!

    脸上咧出大大的笑容,她越过地上堆得高高的杂物,冲到衣橱前,随手抽了件牛仔裤和衬衫换上。

    身体力行向来是她的座右铭,想到马上就去做。

    就算他打死不说,嘴巴硬得跟蚌壳一样,她也会使尽全力,让他把所有烦恼都给吐出来。

    ***

    静悄悄。

    本该是生气蓬勃的农场竟然寂静无声,就连喜欢嘻嘻哈哈的农场员工也不发一语,这异常的气氛仿佛影响了田边的青蛙,都不叫了。

    而这一切全源自于那个不乖乖待在自己的研究室,突兀地站在园区外围,还散发出阵阵冰冷气息的厉振国。

    “今天老板是怎么了?”虽然已经站得远远的,但陈大年还是反射性地压低音量。

    “不顺吧。”正准备晒干有机料肥,王叔头也不回地答。

    八成是昨天小俩口出去玩,闹了什么不愉快,约会不顺,心情当然也不好,他老人家是可以体谅的。

    “不顺?”男人也会不顺?“哪里不顺?”

    啐了一声,王叔没好气的睨他一眼,“没谈过恋爱的傻小子就别开口,少说话多做事是没听过吗?”

    “不说就不说。”谈过恋爱就很了不起啊!他只是缘分没到而已。陈大年被灌了头冷水,躲在一旁咕哝。“对了,今天怎么还没看到夏小姐,是不是她今天不来了?”

    习惯看到老板和她两个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突然老板又变成“单身”状态,让人看了不太习惯。

    “谁说不来了,那边跑来的不就是吗?”

    王叔话才刚落,夏冬莓奔跑的身影瞬间已冲到两人身边,气喘吁吁地问:“王叔……他、他在哪里?”

    她刚刚先去研究室看过了,可是里面没人,但是他车子还在。

    “不就在那里吗?”王叔比了个方向给她。

    “谢谢王叔。”夏冬莓点头道谢,拔腿往他比的方向跑去。

    可跑没两三步,她又折返回来。

    “王叔,我等一下可能会带他走,可以帮我替他请假吗?”

    “没问题。”他比了个OK的手势。

    “谢谢王叔。”鞠躬道声谢,夏冬莓转身就跑,一旁的陈大年还来不及反应,人早已消失在那一端。

    “有必要跑那么快吗?”

    王叔没好气瞟他一眼,“恋爱就是这么回事,是讲求时效性的,喜欢就要放胆去追,要像你老是这样慢吞吞的,到死都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陈大年被训斥得只能委屈的窝在角落,拔拔杂草出气,王叔也懒得理他,静静凝视夏冬莓离去的方向。

    他看着振国长大,知道他在美国那段时间必定发生什么事,但那孩子就是倔,从来不说出口。

    冬莓这个女孩子他是越看越喜欢,他衷心地希望,她能够化解振国心中的那个死结。

    ***

    “呼,我终于找到你了!”好久没运动的夏冬莓,不停地喘气,却还不忘先抓住他的手。

    人还是先抓好,要不然他在这时候“走”给她追,她肯定没力气跟上。

    谁教他的腿长,他走一步她就要小跑两步。

    厉振国敛眉看她一眼,然后将眼神转回园区内那一大片翠绿,仿佛对她的出现不感意外,但也没有特别反应。

    他又变成之前那种死样子了。

    不,应该说比之前还要冰、还要冷,根本就像是南极的千年寒冰。

    “厉先生,我们有这么不熟吗?我记得我现在还挂着你女朋友的头衔,就算要你一声早安也不为过吧?”

    静悄悄,男人依旧不出声,甚至连眼神都没再移动过半分。

    这种沉静,以前偷看他的时候叫做酷,但现在看来就是欠骂。

    夏冬莓眯起眼,口气不悦地开口,“厉先生,我知道你现在很不高兴,但是你有必要要冷,把怒气迁怒到大家身上吗?”

    还是不说话?很好!

    “厉振国,你还要维持现在这个死样子到什么时候啊?大男人还这么龟龟毛毛的,你是想气死我吗?”

    不说话就是不说话,厉振国不管她站在旁边已经由好言软语转变为愤怒威胁,依旧维持不动地直视前方。

    这男人怎么这么幼稚?!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他不爽这么久,但是他有必要把自己搞得跟个自闭儿一样,话不哼眼不移,他是要塑金身吗?

    他不说话不搭理人,她自有办法。夏冬莓自信哼笑,猛吸一口气,像只无尾熊般跳到他身上,双手勾住他的颈项,主动送上自己温润的红唇。

    她这一扑,厉振国差点跌坐在地,才刚稳住身子,紧接而来的火辣热吻,让他再也没办法保持住冷然的面孔。

    顺着自己的感觉,夏冬莓吮弄着他的唇瓣,在他的唇上恣意啃咬,留下一个又一个小小伤口。

    冰男人,这下看你要怎么继续保持冷静!

    她在心底暗笑,却在下一刻被逐渐变调的亲吻给弄昏头。

    有力的双手紧箍着她的腰,并且不安分地探进她的衬衫内,让她在若有似无的触摸下,身体轻轻发颤。

    他并且反被动为主动,炙热的舌主动探进她口中,汲取口中蜜津,像是为了报复她刚刚在他唇上留下的伤口,他也在她唇上啃弄出一两个小小的伤。

    火热氛围瞬间席卷两人,她早已忘了为什么开始这个吻,也忘了现在两个人所站的地方可是连半点遮掩都没有。

    她的眼里只有他,感觉到的也只有他。

    一吻方休,两人同样气喘吁吁,她紧贴着他起伏剧烈的胸膛,久久不能言语。

    厉振国低下头,深邃的黑眸有着难以言喻的情感。

    “要不要跟我走?”夏冬莓望着他,心中一股躁动。

    老天,她一定是疯了!她觉得自己像是古代邀千金小姐一起私奔的长工,而他就是她想带去圈圈又叉叉的气质大小姐。

    经过长长的沉默,就在她几乎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他低下头又是一个热吻,让她几乎快不能呼吸。

    在半晕状态的她,似乎听到他用同样粗嗄的声音低低地说了一句──

    “好,我跟你走。”

    就这样,长工诱拐千金小姐私奔成功,而身边的老爷们,还有一堆路人甲则是以暧昧又欣喜的眼神目送他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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