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精品
明明这最后几句话轻而缓,却掷地有声,声声入耳。.前排的四人,齐齐精神一震。陈靖莲的话,让他们有醍醐灌顶之感,心中却也莫名地生出几丝羞愧之色。只有他们这样有身份有地位长期与名瓷精品打交道的人,所接触过的陈氏瓷器最多。平时瞧着只是觉得自然,却一直以来连最简单的道理都不曾看透。
齐承睿眸中光芒闪烁,似突然间拨开迷雾见到了太阳,终于抓到了先前紧紧追随的影子,看着陈靖莲手中的小杯,璀璨的眸光流转着。陈子路却是懊恼地拍了拍额头,暗骂自己先前既觉察出了不对劲,为何没有紧追不放,多思考一番呢?妄他还自认阅遍天下陈公之精品,看得却还不如一个小小少女透彻。
柳成看着陈靖莲的目光火热了起来,终于有些明白她为什么弃了那么多大件瓷品,却反而挑了那只他并不看好的小杯了。看来,输了这么多年的官窑,真的要逆转败局了,他的仕途也有望了。
看着他脸上逐渐显露出来的兴奋之色,吴富贵厌恶而气愤地瞪了他一眼,对着吴友宝使了个眼色。他们自作聪明,故意将器物做大,总想着同等技艺的瓷品,大件肯定能多卖钱。却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最后却栽在这个“大”字上。
大厅最西面入口处,陈靖萱半个身子藏在门后,两手交握于胸前,看着陈靖莲的双目中跳跃着狂热的崇拜之色和如同挖到巨宝一般的兴奋雀跃之色。原来,姐姐竟是如此的厉害。不光有着一条与她一般无二的毒舌,还对陶瓷器物了解如此之深,有此姐姐,她日后的生活真的不用愁了。
接收到吴富贵提醒的眼神,吴友宝敛下心中的震撼,轻咳了一声,看向陈靖莲:“听起来,这位姑娘似乎还懂些瓷。.不过,既称仿,自然有不能达到之处,否则便要称作真迹了。今日这些瓷品,且不论仿得像不像,便只论技法与工艺,我们富贵瓷窑场已然是夺魁之势,我看接下来可以让诸位投票,评出今日的夺魁之物了。”
“哦?吴师傅未免过于心急了,怪不得这烧出来的莲瓣颜色过于浅淡了。”陈靖莲冷笑了一声,举起右手,将一直紧捏着的小瓷杯展现在众人的眼前,淡淡地道:“其他几家主动伏阙我管不着,我们官窑一向与贵瓷窑并驾齐驱,却不会轻易服输。虽然我们所展只是一个小小的鸡缸杯,却已经足够了。因为世上精品中的精品,莫不都是以稀为贵,一旦多了,便不值钱了。”
众人定睛看去,方才看到她托于掌心的一只不过高约三寸杯身绘有鸡与花草的斗彩瓷小杯。杯身虽小,却也是做工精制,色彩艳丽,釉下青花与釉上彩辉映成趣,丝毫不逊于吴家所制瓷品。
“哦?原来官窑此次展出的也是仿陈氏斗彩瓷?只是,姑娘手中所拿瓷品,仿得也不过耳耳,难道你以为就凭它,你们官窑此次就能夺魁?”吴友宝细看着鸡缸杯的形体、色彩、釉面,想到陈靖莲方才那一句让所有痴爱陈氏斗彩瓷者如梦初醒般的话,他的心中已先虚了三分,却不得不强撑着辩驳下去。
“确如吴师傅所言。”陈靖莲再次出人意料,竟是平心静气地接受了吴友宝的批驳之言,纤纤玉指轻点着瓷杯上的花纹,“此杯鸡头过于高昂,脖颈处线条不够流畅,釉下青花和釉上红彩、黄彩成色亦没有达到理想中的效果,所犯失误不过比贵瓷窑场所制瓷品略少分毫。”
“咦?她怎么不但不自夸,反而自己批驳起来了。难道,她与柳大人不和?”众人面面相觑,越来越觉得面前这个完全不按常理行事的女子有些让他们看不透。
便连柳成也僵直了身子,一股要站起身抢过话头的冲动油然而生。只有前排的四人仍然淡定自然面不改色,看着她的眸光却更多了几分赞许。本是技艺相当并列鳌头,如若过分自夸,反而显得虚伪。倒是这少之分毫的失误,让人觉得难能可贵,更何况还有她的那句震惊四座的话。
“然它胜在形态小巧,倒也称得上形神兼备,勉强得了陈氏斗彩六成半的神韵,着实不易。若要学吴师傅的豪迈,我亦可以说一句,此杯怕是整个青平县内,仿得最像陈氏斗彩的斗彩瓷品了,若不能得到陈公真迹,各位来此一趟,买下它,倒也不失为一件妙事。”陈靖莲的话锋突然一转,打断了众人的揣测,话语中更有着几许让人不容忽略的气势。
“哦,好好好!”藏在门后的陈靖萱几乎要拍手欢呼了,激动得举了举拳头,一张小脸上满是兴奋之色。太棒了,姐姐这暗讽人和借言驳言的本事实在是太强了。
先抑后扬的话语,令得柳成提着的心完全放下,欲要起身抢话的冲动也立时压下,得意而挑衅地看了一眼盯着前排四位贵人的反应而额头冒汗的吴富贵,心情从未有过地好。
顾云扬轻轻颔首表示赞同,眸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此女沉静若水,无论言辞、胆量亦或是对于陶瓷的熟识程度,在女子之中,怕都是首屈一指。慕容雨夜则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想要买下的决心,尔后却又小心地偷瞅了手指轻敲着大腿的齐承睿一眼,眸中闪过迟疑思量之色。
齐承睿却是将目光从瓷杯上移开,定定地望着那道遮掩了陈靖莲容颜的面纱,眸中闪过探究猜测之色。接收到慕容雨夜的目光,陈子路唇角的笑意加深,乜斜了齐承睿一眼,笑着撞了撞他的肩膀,低声道:“怎么样?我所料没错吧?这鸡缸杯,咱们要不要也跟着抢一抢?此次一行,这怕是唯一值得我们买下的了。”边说,他的目光边往慕容雨夜二人的方向斜了斜。
齐承睿皱了皱眉,目光再次在斗彩鸡缸杯上流转了一番,尔后缓缓地摇了摇头:“不必,仿得再好,也只是仿品,入不了父……他的眼。实在不行,咱们再去寻其它物事。”
放下手中的小瓷杯,陈靖莲抬眼之际,正好看到齐承睿盯着她手中的鸡缸杯皱眉摇头,菱唇微动,神情中似带着几许挑剔,又含着几许无奈与为难,仿佛遇到了什么解不开的难题。一旁的陈子路则盯着她手中的瓷杯,眸中类似兴奋的光芒微微一黯,却终是点了点头。
“一派胡言,陈公隐世十八载,这十八年来,从不曾有斗彩瓷问世。便是以前,一年也不过偶做几件兴起之作。他的真迹,名贵至极,又有几人真正有幸目睹。你一个出身平民的黄毛丫头,何以口出此言,狂言陈氏斗彩无大器。难道你见过陈公所有的瓷品?”吴富贵嚯然起身,梗着一张微红的脸指着陈靖莲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