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帝心难测
如玥毫不怀疑这位即将进宫的纪氏千金往后有的苦头吃了,尚未入宫册后便得罪了朱雀国最有权势的女人,且位分比她更尊贵,还是她名义上的嫡母,常在人屋檐下,岂还有什么好日子过么?
她心思恍惚间,隐约听见慕太后又开口道:“你一会儿去尚宫局请了专司礼仪的司赞妙仪来,便说哀家有话要吩咐。.”
尚宫局,分别有妙仪、妙音、妙善、妙徵四人掌管宫中司仪、音律、女工、戒律。而其中,妙仪是出了名的厉害跋扈,只因她从前是从延陵澈已故生母宫中出来的老人,是以延陵澈登基后对她也颇为看顾,升了她作尚宫局的司赞,位居尚宫局四人之首。她仗着这点,很是横行无忌,对着上头一味的奉迎,对下却很刻薄尖锐,宫里头没几个不骂她的,暗地里还封了她一个“黑心夜叉”的名号。
而慕太后此刻突然传召妙仪,只怕与纪芷湮不日将进宫之事有关。
如玥出去的时候抬头望了望皇城上方的天,灰蒙蒙的一片,四四方方如一口枯井般沉寂,心中无端的便是一沉。
只怕沉寂已久的皇宫,马上就要掀起一番凰争凤斗的腥风血雨。
慕太后权倾六宫,风光一时无两,无人敢试其锋芒,是以妙仪听了传召便放下手中的活儿急急赶来了。.
行了礼,妙仪毕恭毕敬道:“不知太后传召奴婢,有何吩咐?”
慕太后的声音透过晶光闪耀的珠帘飘出,轻淡中自透着一股威仪,“纪氏下月将入宫,皇上和哀家想着这段时日总要有人去教导她宫中礼仪,合计之下,哀家觉得你很合适。”
妙仪立时喜上眉梢,为的不是能出宫教导未来皇后礼仪,而是能得慕太后看重,想了想,小心问道:“奴婢愚钝,如何教导,还请太后娘娘示下。”
慕太后在珠帘后无声无息笑了,暗赞妙仪乖觉,声音却平静如旧:“司赞何须过谦?你一向负责宫中妃嫔女史礼仪教导,事无巨细,你最清楚。哀家此刻也不过白嘱咐一句,皇后乃国母,正位六宫,不比寻常妃嫔,她代表的是皇家体面,必得端然大方,母仪天下。是以哀家希望你这段时日能多加费心教导纪氏,务必教导她学得严谨端庄。尤其一条,是不得狐媚惑主,须时时谨记本分。必要时,便对纪氏严厉些也无妨,毕竟哀家和皇上也是一心为了她好。此事哀家便交给司赞去做,若办得好,哀家和皇上自然重重有赏。若办得不好,宫中赏罚向来分明,司赞应当知道。”
最后一句,她说得疾言厉色,隔得老远,也自有一股压力沉沉落在心头。
妙仪已听出几分玄机来,背上衣衫不觉已湿透,贴在身上腻腻的极难受,她俯首再三道:“太后娘娘吩咐,奴婢自然不敢不尽心竭力。只是眼下却也有些为难,奴婢听闻那纪小姐并非养在深闺的帝都千金,而是从偏远之地而来,怕对宫中礼仪是一无所知。若想在一月之内调教初一个仪态万千的皇后,势必得从严教导才可,只是如此一来,难免会有所冲撞。那纪小姐毕竟是相府千金,又是未来的六宫之主,身份尊贵,奴婢只怕在教导期间若真的见罪于她,她日后心怀芥蒂前来尚宫局寻奴婢的麻烦,奴婢身份卑微,可如何抵御?”
言下之意,却是要寻求慕太后的庇护了。
慕太后便徐徐笑了,“原来司赞担心这个。此事不足为虑,你奉的是皇上与哀家的旨意办事,若有万一,自然有哀家和皇上为你担待。纪氏虽贵为皇后,可上头到底还有哀家和皇上看着,凭她一人还能翻了天去?你只管放心,你为哀家办事,谁也不敢为难你。”
“有太后娘娘这句话,奴婢便放心了。若太后娘娘没别的吩咐,奴婢先行告退。”
慕太后道:“如锦,好生送妙仪姑姑出去。”
“奴婢告退。”
等妙仪和如锦出去了,如玥才开口:“妙仪是出了名的尖酸刻薄人,太后明知皇上对纪芷湮有私情,却派了妙仪前去刁难,就不怕皇上因此来和太后发难么?”
慕太后斜倚软榻上,眸光半眯半睁,闻言陡射出尖细的利芒,缓缓道:“哀家便是有心要教他知道,哀家不喜纪氏,看他究竟如何取舍。这宫里,但有哀家一日,便无那贱人的立足之地。”
果然,不出半日光景,慕太后指定了妙仪为皇后纪氏的教习姑姑的消息便已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宫中上下皆对此议论纷纷,说是纪氏不走运,被选中入宫倒也罢了,偏生还没进来就先得罪了慕太后,只怕从此是没好日子过了。大家同时也猜测着皇帝此番会在纪家和慕家之间作何选择,是应准慕太后,还是偏袒新皇后。
而奉了慕太后之命而来请旨的如玥,同样摸不清座上那含笑温雅的年轻帝王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