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但为君故（上）
纪昀晟想也不想道：“便是面前隔了刀山火海，或要我上天入地，我也绝不会放开玲珑的手。.生，我们要在一起；死，我们也要死在一处。”
待说完，他才发现自己上了纪芷湮的套，只得摇头叹气，一副拿她莫可奈何的模样。
纪芷湮歪着头笑看他，“真没看出来，爹爹竟是这样一个痴情种子。我原还纳罕自己怎会这样长情，原是承袭了爹爹的好处。”
这样的奉承话，自然是人人爱听的。
纪昀晟满脸绷不住的笑，“可你这样的伶牙俐齿却像足了你娘亲，教人是又爱又恨。”
“哦，我看不然。只怕爹爹对娘亲是爱惜得如珠似宝，对我才是又爱又恨的头疼吧。”
纪昀晟说不过她，笑得山羊须一抖一抖的，“你呀你，依我看，早日将你嫁出去倒是省心。生得这样牙尖嘴利，只怕十个男子也敌不过你这一张嘴。”
纪芷湮佯怒地转过身去，“竟有人这样说自己女儿的，天底下再没有比爹爹更不厚道的父亲了吧。”
头顶传来一阵温暖，却是纪昀晟来到了她的面前，他怜爱地望着她道：“孩子，爹爹一生儿女不少，可唯一记挂的却只有你一人。你不日将出嫁，有些话爹爹不得不嘱咐你。”
“爹爹请说，女儿一定谨记在心。”
他先是叹了声气，“嫁入帝王家，这路原不好走，可它是你的选择，爹爹拦不住你，便希望你能少受些苦。”
“爹爹，我……”
“不必说了，孩子。.爹爹知道你心意已决，此刻说什么也是无用。但作为父亲，爹爹有一句话要嘱咐你。在后宫，君王的宠爱往往是催命的毒药，若可以，爹爹只愿你平安终老宫中。旁的事，与己无关，你便无须去理会，更别将自己牵扯入那些权利争斗中去。争权夺势，那是男人间的事情，你切不可沾染，记住了么？”
纪芷湮一脸茫然，“爹爹，那……你会帮着六哥么？”
“爹爹不会，爹爹也希望你不要为了他去做傻事。因为你一旦坐到了那个位子，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的不光是你自己，还有你身后的纪氏一族。若你一招不慎，毁灭的将是整个纪家。”
“我若帮着六哥，就会害了爹爹和纪家上下么？”
“不错。因为你是我纪昀晟的女儿，你站在皇帝那一边，就代表了我纪家的立场。也就意味着，我们将和摄政王为敌。朝堂之上明枪暗箭无数，咱们防不胜防。一步踏错，便会满盘皆输，葬送了自己和家人的身家性命。湮儿，我知道你看重你和皇上当初的情意，觉着他会护着你，也会护着你的家人。可孩子，这里不是青山，他也不是你的六哥。这里是帝都，你的情郎他是皇帝，心中装着的是江山社稷，是宏图霸业，绝非一个女子，一段儿女私情。无论他愿不愿意，必要时，他会狠心舍弃一切，包括……自己心爱的女子。你若不早些看清，日后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
“不，爹爹。六哥不会这样，他绝不会如此对我。”
“湮儿，你的六哥或许不会，可皇上他会。你只想想，你此刻要嫁的究竟是哪一个他？是青山那个俊秀少年，还是君临天下的帝王？”
纪芷湮面庞一震，心神大乱，竟不敢回答他这个问题。
就在此时，云意急匆匆地推门而入，仓皇道：“相爷，小姐，下人来报说是宫里差人送东西来了，是慕太后。”
“慕太后！”纪昀晟和纪芷湮异口同声喊出，面面相觑间，神色皆微微一变。
纪昀晟按了按她冰凉的手，沉稳道：“是慕太后亲自来了，还是差了什么人来？”
云意答：“领头的是上回陪在慕太后身边的一个宫女，叫如玥。”
纪昀晟冷笑一声，“来的既只是太后身边的一个宫女，那便好办了。你差人去告诉如玥一声，就说她辛苦了，小姐此刻陪我在这里说话呢，让她带人放下东西到这里来领赏就是。”
云意应声去了。
纪芷湮抓着纪昀晟的手，眉峰紧蹙，“爹爹，慕太后……慕太后与我素有心结，怎会这样好心来给我送东西？我只怕，只怕她此番来意不善。”
纪昀晟忙温言安抚，“别怕，有爹爹在，不怕她生出什么妖蛾子来。再者，别人怕她慕家，我们却是不怕的。”
等了好一会儿，如玥才领着人出现，依规矩向纪昀晟和纪芷湮行了礼，起身笑盈盈道：“听闻纪小姐身上不好，太后娘娘好生担心，奈何昨夜受了风寒下不来床，不然便亲自来探视了。这不，太后娘娘从御药房搜寻了许多名贵药材补品命奴婢冒雨出宫送来予纪小姐，只盼着纪小姐早日康复呢。”
纪芷湮瞧着她身上衣裳半数已湿，却妆容齐整，笑意俨然，举止落落大方，心下暗暗赞了一声。她却并不说话，只将目光投向一旁的纪昀晟。
纪昀晟淡淡笑道：“太后娘娘如此盛情关怀，本相代小女谢过了。只是这样的天气还劳姑娘带人冒雨专程跑这一趟，委实辛苦。来人，还不快带如玥姑娘下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再奉上热茶驱寒。”
如玥笑颜不减，娓娓道：“相爷美意，奴婢本不该推拒，只是眼下奴婢还有任务未完，却是不敢领赏的。”
纪昀晟挑眉，“哦，不知太后还有何吩咐？”
如玥道：“太后忧心纪小姐玉体安康，是以特地吩咐太医院熬制了一味补药，最能滋阴补气，固本培元。临时前她老人家再三嘱咐奴婢，说是务必让奴婢亲眼看着纪小姐服下，如此才算安心。”
说完她轻拍手掌，便有宫女提了一个朱红桃木食盒过来。如玥打开食盒取出一碗犹冒着热气的汤药，亲自拿到纪芷湮面前，跪下双手举高，“请纪小姐服药。”
纪芷湮是从小在药草堆里长大的，对各类药材如数家珍，凭它什么药汁药丸，她只须远远嗅上一嗅便知里面掺杂了些什么东西，有毒无毒。是以当如玥捧了那补药到她跟前时，她下意识地蹙眉，微微别过脸去，抗拒之意已是显而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