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陈年旧事
纪芷湮果然凝眸想了起来，两指相对放在唇前，自说自话起来：“谁对我最好？若论恩情，自然是师父排第一。.他老人家从小收留了我，悉心教导我医术，对我爱如珍宝，便是我亲生爹爹也不过如此。而诸位师兄师姐们待我也是极好的，总是包容我的种种不是，每每我闯了祸也都出面为我遮掩收拾。而今来了帝都，我觉着我亲生爹爹其实待我也不错，凡事有求必应，很是疼惜照顾我。可是，这些人对我好，我却也不能嫁给他们啊。”
雪无伤眼中的柔情愈盛，握住她的手，问道：“那我呢？小师妹，我也待你很好，你怎么就没有想过要嫁给我？”
“你——”纪芷湮仿佛吃了好大一惊，蓦地甩开他的手，急急道，“可你是我师兄啊，我们，我们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我们只是师兄妹，又不是亲兄妹。再者小师妹与我从小一齐长大，感情也最好，难道你还怕嫁给我之后，我会对你不好么？”
纪芷湮低着头，只觉得一时心乱如麻，竟不知如何应对才好，“自然不是。可我，我……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雪师兄啊。”
顿了顿，她忽然又笑了，伸手去捶了雪无伤胸口一记，“雪师兄好坏，明知我马上要嫁人了，竟拿这样的事来和我玩笑，实在是坏透了。”
雪无伤满腔的柔情蜜意欲表白，却被她莫名捶了一记给打断，一时也是哭笑不得，只得叹气道：“你这丫头，真让人拿你没办法。.从前与你说些玩笑的话，你总要当真生气。如今好不容易与你说了真话，你却又以为是假的。只叹我这一片心，这些年来你竟无一点感受得到。”
纪芷湮笑得眉眼促狭：“瞧雪师兄这话说的，仿佛是我十分不识好赖，竟拿你往日待我的心都当成驴肝肺了。”
“小师妹莫拿这样的话来酸我，若说你十分不识好赖，岂不是在骂我自己？”
“哦，这话又是从哪儿说起？”
“小师妹忘了么？十年前，我初到医谷拜入师父门下，因师父破格让我位列第二，众位师姐妹十分不待见我，还是小师妹为我解的围。”
纪芷湮面色一怔，眸光飘忽，仿佛感慨良多般道：“已经过了这样久的事，没想到雪师兄还能记得。”
雪无伤的眸色如月光般柔和，停驻在她脸上，轻笑中带着几分叹息：“于小师妹而言，那一日的事或许无足重轻，然而于我却是一生难忘的珍贵记忆。”
十年前，他不过是一个刚满九岁的稚童，奉母命离家到青山医谷拜玉虚子为师。
彼时的玉虚子已是名满江湖的人物，行事偏颇孤傲，目空一切，从不与任何人交好，是以要拜入他门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然而母亲的决定，他从不敢违背，遂怀着忐忑不舍的心情，带着母亲备好的厚礼和亲笔书信来到医谷外求见玉虚子。他跪了一天一夜，才等来玉虚子的一见。原以为要费上一番功夫，谁知玉虚子只看了母亲的亲笔信函后，就点头应允了收他入门。且还在拜师仪式后，当着医谷众弟子的面，破格提升他为第二大弟子。那时玉虚子门下早已收了不少弟子，论资历论医术，哪一个都比初来乍到的他强，自然是诸多非议，对他的态度便也不甚友善起来，有的甚至当下就撂了脸。
而他心知，玉虚子对他的厚待，无非是看在他出身尊贵的面上，或许还有母亲的几分情面。可这样的隐秘，他知玉虚子知，旁人却是不知的。他那时年幼，身处众人的指点目光中，自然是手足无措，偏生玉虚子却无半点为他解围的意思。
就在这时，一道软糯的声音横插出来：“咦，师父，哪里来了一位这样好看的大哥哥？”
却不知是哪里冒出来了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娃，穿着一身白狐大袄，圆乎乎地如一团雪球般娇憨可爱。众弟子都敛气屏声地垂手侍立左右，她却敢攀在玉虚子的身畔，拉着他的手椅着撒娇。她吃力地仰着头，一双大眼忽闪忽闪如天上星子般灵动好看，笑起来时两靥梨涡浅浅，委实惹人怜爱。
玉虚子一见了她来，轻淡的脸上也不由平添了几许笑意，弯腰一把抱起她来，笑问：“小十六喜欢这位大哥哥？”
小女娃点了点头，一面还扭头朝着面色窘迫的雪无伤甜甜一笑，道：“师父，这位大哥哥是谁啊？他是来寻医问药，还是来拜师的，怎么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那里？看着好生可怜。”
玉虚子绷不住笑了，冷肃的眉眼亦跟着飞扬，他扫一眼阶下众弟子，唇畔笑意渐深，“你们瞧瞧，咱们的小十六的才多大年纪，便知道怜香惜玉了。小十六，这位是师父新收的男弟子，也是你……二师兄。”
“二师兄？”小女娃的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仿佛十分不解，却又在无意间瞥见立在阶下的小小少年因了玉虚子的这句话而变得面红耳赤，愈发衬得他颜冠胜雪，便拉一拉玉虚子的衣袖，“师父放我下来。”
玉虚子将一切尽收眼底，便放了她下去。只见小女娃提着小短腿一路飞奔到雪无伤面前，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打量了一番，忽然扑上去抱住他道：“二师兄抱抱。”
雪无伤被这样突如其来的热情怀抱弄得手足无措，只是呆呆地愣在那里，“你你，我我……”
小女娃便放开他，朝着玉虚子和众人笑得眉眼弯弯，“师父，我好喜欢你给我找的这位二师兄。呆呆的傻傻的，一看便是个很好欺负的样子。谷中师姐实在是太多，难得来一位师兄，往后彼此间玩耍可不是要更有趣了么？”
众弟子们立时忍俊不禁地笑成一片，就连玉虚子也轻笑着连连摇头，“你们看看，竟有她这样和人打招呼的？这样的莽撞，可别吓坏了你二师兄。无伤，你面前这一位便是为师的关门弟子，你的小师妹。不过她可是咱们谷中有了名的泼皮无赖，你若害怕，往后见了她只管绕道走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