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章 君生我亦生(2)
夜,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变得如此鬼魅无声的。.
幽深无边,鬼影重重。
侍卫禁锢着慕容筱云与东方孝宇二人一路南行,明明是陆国皇宫领域,却越走越偏,仿佛幽冥禁地。
唯一相同的是,不管走到陆国皇宫的任何地方,那些建筑与装饰上总少不了蛇的影子,或雕,或刻,或绘,或涂。
让人敬而生畏的蛇身纹理。
让人心惊胆战的,犹如魔域讯号的蛇眼,它要么通红发亮,它要么幽绿呈光。
这种阴森森又极具魔域色彩的领域让慕容筱云的胸口一阵痉挛起来。
她剧烈地喘息,不再敢看这些建筑物上的蛇身蛇像,一直由着侍卫将她左拖右驾地往前走。侍卫脚下的步伐声依旧踢踢踏踏的,穿在他们脚上的靴子似乎不是布料所造,而是生铁,否则不会发出如此踢踏的声音。
好在东方孝宇一直在她前面。
依哈王子到底是怕了东方孝宇,他已经身受重伤了,却还要用铁链将他紧锁。
他离慕容筱云几十米远的距离,前有侍卫挡着,她看不清他。只在窜动的人群中时而能探到他的背影。
敌军之中,东方孝宇的身材依旧颀长,渊渟岳峙如高山耸立,身影投到众人的眼里丝毫看不出他是个身受重伤的人。
可一路走下去,地面上流淌的血却让慕容筱云的心一片冰凉。
她不敢稍错地望着前方,眉头紧蹙,面色凝重,焦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她唯一盼望的就是能和东方孝宇关押在一间囚室里。
事实上,依哈王子并未打算要将慕容东方二人分开关押。众侍卫领他们向南拐了许多的巷子,在夜色越来越深的时候终于在一座宫殿门口停了下来。
慕容筱云站在距东方孝宇不足十米远处,目光痛惜地望向他,“孝宇,你要坚持住。”她说话的双唇不由自主地颤抖。
她看到他被铁链紧锁,右腿上还插着那根只剩下半截的枪棍。这一眼,看得她立即有一种刀枪穿体的寒意与巨痛。
她全身悚然。
东方孝宇回望她,苍白的双唇弯了弯,镇静的笑意由那个弧度传递出来。他没有力气多说一个字,却硬是血气方刚地挤出两个字,“没事。”
眼前的殿堂十分惊诧,一路走来的巷子都颇为狭窄。然而这座殿堂却坐落在一片空旷的土地上。
慕容筱云斜睨了一眼殿前的那两对蛇身石像,一大一小,似乎雌雄成双。.
不知怎的,这座宫殿让慕容筱云突然觉得背脊一凉,心下毛骨悚然。
尤其让她惊虑的是,一路走到这座宫殿,路途上竟然没有一个守卫。如若把人关押在此处,陆国王子就不怕人跑掉吗?
它的戒备越是如此松懈,越让慕容筱云瘮得慌。她望了一眼东方孝宇,他反而镇定自如。他眼里的眸光乍一看精神抖擞,细细观察却能从中看出它越来越涣散,看似风平浪静,实则隐藏着巨大的痛苦。
他一定很痛。
慕容筱云不忍心,心下纠结得湿泪盈盈的。可她努力地让眼泪倒流回去,痛心地望着东方孝宇。东方孝宇身负重伤都能强装着若无其事。她又怎么能让自己泪流满面,反而让他看见了担心。
可是,她太不争气了,一看到满身伤痕衣衫破烂的东方孝宇就忍不住落了满脸湿汪汪的泪。她屏佐吸,艰难地咽了一口气。可有一块石头般坚硬的物体抵在她的胸口,促使这一口气始终哽咽不下去。那种感觉,就尤如如鲠在喉。
东方孝宇向他望来,依旧是苍白而无力地笑着,“我没事。”这声音绕在她的耳边,乳软而空虚。
身侧的侍卫冷冷地说了一声,“给我闭嘴,安静一点。等送你们到地宫之下,随你们嘘寒问暖。”
走到这座宫殿,慕容筱云呆了。
说它是宫殿,又不是,它一直往地底延伸。说是地牢吧,又装饰豪华,金风玉露。
众侍卫拖着他们往阶梯底下一直走,约有百步阶梯后,便是蜿蜒回旋的长长走廊。廊上石柱上雕刻着繁杂的图文,理所当然地少不了蛇身蛇像。每走五六步,便有两盏永不熄灭的人鱼行灯左右在两侧。
通亮的光火从古玉所造的灯座里照出来,射在慕容筱云的身上,犹如阳光一样强烈。她往地上一看,竟然看不见自己的影子。
走了约有一刻钟的时间,等待他们的目的地终于到了。
陆国皇宫总是充满了神秘的色彩,可它的神秘没有超越慕容筱云的想像。眼前之景才让她真正领略到了所谓的神秘。古老的王国总是有着神圣不可冒犯的威严与神话,就像是金字塔,人们永远无法破解它的咒语。
慕容筱云望着眼前的一方空旷之地,它没有一面墙,没有一盏灯,然而却通室透亮。
她站在那里,犹如是站在万盏白炽灯前一样。
这里没有墙,却四面是墙。
慕容筱云站在墙外面,视线之处是一透明如玻璃的水痕物横在眼前。看上去穿透力极强,目光可直接眺望到里头。若不是墙面上水痕色的两条蟒蛇浮雕横在半空,她还真的以为是空空荡荡的。蟒蛇依旧同宫殿外头的石雕一样,一左一可,一大一小,雌雄成双。只是,它们不是石头所雕,而是一种让慕容筱云所不知的物体,它呈水痕色,透明通亮。它们横空出世在半空,昂头相对,若大的张着似乎能把人活生生地吞下去的大嘴。
没等慕容筱云看清,身后的侍卫就一把将她从透明的墙面推了进去,她一步踉跄,从那空气似的墙面穿过去,险些跌倒。等她转过身的时候,东方孝宇也被推进来。他看起来疲惫不堪,脸色苍白,可他的步子稳稳地扎在地面。
等众侍卫闹闹哄哄地离去后,东方孝宇这才如释重负地摊倒在地,整个人软得如同是没有骨头的人。
慕容筱云一惊,赶紧蹲下身,张开双唇慌乱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你怎么了?”她抚着他的肩,刚一碰到他,就见到蹙了蹙眉。
她赶紧把手收回来,“我这里有金疮药,你等等,我给你擦药。”
慌乱之中,她忘了自己把姑苏暮年送给她的金疮药放置在何处,只好全身搜索,明明想竭力地缓解东方孝宇的疼痛,却越急越乱,“我真笨,你等一等,我找到药给你。”
面临这种情况,东方孝宇远远要比慕容筱云多上许多经验。这不是他伤得最重的一次,所以他还有力气,缓缓地扯动嘴角风清云淡地笑着,“云儿别急,我自备着药。”
他朝慕容筱云气若游丝地笑道:“没事的,你靠近一点。”
于是,她蹲着身子朝他再挪了一步,就见他抓着她绣花的裼衣裙摆晃当地扯下一块长长的布条。布条上,粉色丝线所绣的出水芙蓉图被他撕成两半。他拿着布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了良久又说:“好了。云儿,你坐到这边来。”说罢,他轻轻地,似乎毫无力道地拍了拍他左侧的地面。
慕容筱云急忙说:“我帮你包扎。”
东方孝宇有气无力地眨了眨眼,含笑道:“不用,我能行。你坐在我身边就好。云儿应该相信我,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慕容筱云信了他的话,也实在不想给他添麻烦,于是靠着他的左侧坐了下来。刚接触到地面时,一地冰凉。她用手一摸,原来地面铺着的是一层厚厚的铁。
东方孝宇将从她身上撕下来布条又撕成了三块,他从怀里掏出一粒约有汤圆大小的珠子。他顺手一扳,空心的珠子就左右分开,中间盛着黑乎乎的药膏。一股难闻的气味迅速窜进慕容筱云的鼻腔里。
她顾不得这药膏有多难闻,立即说,“我不会包扎,但我可以帮你擦药。”
东方孝宇摊开药膏,轻轻摆手,“不,你坐着。”说着,抓起慕容筱云的手,满目刺痛地望着她掌心的一道道刀口。
慕容筱云刺痛地往后缩了缩,“我没事,快点把你腿上的枪给取出来。”
东方孝宇看似困乏无力,实则握紧她的手不容她有半点挣扎。由他掌心传向她的力度毫不逊色地向她展示着他身为男人的霸气十足。然而,这股霸气十足中又是如此的温暖人心,“别动,给你包上药,我就取枪。”
慕容筱云怎么忍心自己小小的一点伤,就在他前头擦药呢。谁的伤势更十万火急,她心里清楚。她赶紧拒绝,“不行,先给你取枪。”
她越挣扎,他握得越紧,有些不悦道:“你越用力挣扎,我死得越快。”
她这才停下来,一动不动,满眼复杂神情地望向他,见他用手指挑起珠中的黑色药膏朝她的掌心抹去,“开始会有一点疼,不过很快就不疼了。这药是我多年来随身携带的,从不离身,它的效果远比金疮药要见效。我在凶险的江湖中摸爬打滚了十余年,全靠它一次又一次地救活我的命。它有迅速止血与治疗伤口的疗效,就是一开始抹上去有一些疼。”
东方孝宇抹着药,目不斜视地俯视着她掌心上一道道深浅不一的伤口,心中既是心痛,又是可气,“你怎么往他们刀口上冲呢。你不好好活着,我怎么能安心。”
慕容筱云平视着东方孝宇,他低俯地脸上那几道伤口上的血已然凝固了。淌在他脸上的血痕不再色泽鲜红,反而有一些暗沉。好像,他流出的血液本身是不干净而且有毒素的。
依哈王子说过,人头蛇身灯座里的毒效顶多能困住他半柱香的时间。他脸上的血迹怎么会是暗红中透着一股黝黑呢?
慕容筱云越看越生疑,声音发涩地问他,“宇,你的血迹怎么会是这般颜色?”
东方孝宇反而比较淡然,眼眸之中没有慕容筱云的那般焦急,淡淡地说:“我死不了。从我六岁时中了惠妃的蛊毒时,这血就从来没有干净过。你放心,我死不了的。倒是你,以后不许再干傻事,怎么可以往刀口上撞呢,好好的一双手。”
顿时,慕容筱云像是受宠若惊了,眼里复杂的泪水又双双而落,“宇,如果你今天从修罗阵里出不来了,我也不会苟活。只有你活着,我才有活下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