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5章 心有不忍救仇人
雨水似是弹珠,接连不断地往地面砸下来。.
慕容筱云顺着依哈的方向蹲下身,强势的雨水挤进她的眼睛里,有种刺痛感充斥着她那双努力想睁开的眼睛。她一手紧抓着依哈的衣衫,一手抹开不断挤进眼里的雨水,随又一把甩开。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没等她看清楚状况,又被迅速袭来的雨水刺得满眼生痛。
一道道闪电接踵而至地劈来,慕容筱云艰难地借着这些强光窥见依哈的胸前不停地往外渗着鲜血。雨水拍打下来,他胸前衣衫上的血水被冲淡了又浸出来,浸出来了又被冲淡。
在面对依哈脆弱的生命时,慕容筱云脑里的仇恨被她的善良所取代,刻不容缓地拖着他沉重的身子往山洞里艰难地挪动。
洞口的蛛丝扑了她满身,又脏又恶心地粘在她的狐裘上,还似糖丝似地粘在她的青丝上,扯也扯不干净。
洞外的雨噼里啪啦地往下砸个不停。
她好不容易把这个死沉死沉的男人拖进了洞口,却迎面扑来一股阴湿的霉气与尸体腐烂的恶毒气味。
她把依哈小心翼翼地枕在一块石头上,刚准备找地儿坐下,却借着闪电的强光看见一具腐烂不堪的尸体仰卧在不远处的碎石上。
天边的闪电一闪,黑乎乎的山洞就乍的一下亮了。
片刻过后,又是漆黑一片。
不一会,闪电再次划过天空,紧接着炸响刺耳的雷声。这山洞随着闪电与雷声一下又一下地亮了又暗了,暗了又亮了,瘮得慕容筱云的心里直发麻。
洞内到处积着厚厚的灰,错落着大小不一的蛛丝网。闪电一下又一下地照亮了整个山洞,森冷的场景举目皆是。
慕容筱云不敢稍错地看着不远处已经腐烂的尸体,心里有着反常的紧张与寒意,恶气扑鼻,她却不敢动弹,无法掩鼻。尸体是自然腐烂的,仰卧在碎石上,无衣遮挡之处露着漆黑的腐肉,似乎还有什么虫子在里面蠕动。
那一瞬间,看得慕容筱云目瞪口呆,心跳跟着一下又一下地剧烈跳动,好像有一个恶魔钳制着她全身的筋骨,让她动弹不得,连灵魂也近乎出了窍。.
而身边的依哈死死地昏迷着。
慕容筱云始终是一个来自异世的人,接受过高等的教育,心中持之以恒地保持着道德的底线。她不能是一个逃兵,在别人生死攸关的时候将人弃之,哪怕这个人是她的仇人。
她从山洞里的那具尸体上移开视线,缓了良久,拖着湿淋淋的身子靠拢依哈,伸手刻不容缓地拨开他胸前的衣襟。
闪电再一次青光乍现,依哈结实的胸膛上落下一道深深的伤口,缓缓地往外渗着鲜血,皮肉溃烂地往外翻,一片血肉模糊。这道伤再偏一点,就插向他的心脏,直接要了他的命。
慕容筱云从怀里掏出姑苏暮年赠予她的白瓷金疮药瓶。
拔开瓶塞的那一刻,她迟疑了片刻。
望着身前满脸苍白的依哈,她不由地想起了径河边惨死的东方孝宇。有种仇恨在她心里滋生漫延。她好想就这么把依哈丢在这山洞里,由他自生自灭。她不由地皱紧眉头,满目痛恨地仇视着他。
可依哈昏迷不醒,生命垂危。
她怎么可以见死不救?好歹是一条人命,不管他背负了多少血债,他的生命同样弥足珍贵。她不是杀人的刽子手,思量片刻后,终于把瓶中的药末撒向他的伤口处。雷光闪电中映下她小心翼翼的模样,那样真诚,那样善良。
“普渡众生的佛主,我愿积德行善,甚至经受苦难,只求您能减轻东方孝宇来世的痛苦。”她默念着自己的心声,替依哈掩好衣服,缩卷成一团,小心翼翼地左瞧右视。
雷鸣闪电交际在慕容筱云的视觉与听觉神经里,混乱成一片,举目皆是森冷的场景。她不由地向依哈靠拢,抱着自己的双膝,越来越觉得眼皮沉重,明明没有丝毫睡意,却觉得身体困乏得很,好像被人喂了迷药似的,一下头晕脑涨,一下又满身发冷,连自主意识也越来越弱。
天与地顿时在电闪雷鸣中幽幽旋转。
慕容筱云眨眨眼,视线越来越黑乎,终于在一阵似是棒敲头顶的疼痛中彻底晕了过去。
她整个人浑浑噩噩地沉睡着,忽冷忽热,像是被丢进了冰窖,又猛地被拉进了火场,一下子酷暑七月,一下子腊月寒冬。
森冷的山洞里,恶毒的蜘蛛与暗处的灵物愕然地打量着洞中的庞然大物,不敢轻举妄动,又十分珍奇地窥视着贸然闯进它们的地盘的依哈与慕容筱云。
等慕容筱云渐渐有意识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她倦倦地睁开眼,只觉得头晕脑涨,嘴里不停的有苦涩的液体挤进干痛的喉咙里。那种苦涩,像极了一味叫作四叶胆的中药味,苦过黄莲,苦过蛇胆。终于睁开眼睛的时候,她不经意地侧了侧头,就见满地都是被揉得稀碎的墨绿色药草渣。
一股浓浓的药味扑鼻而来。
“醒了?”
慕容筱云朝声音望过去,却见自己的狐裘与裼衣搭在弯曲的木架上,不远处灼热地升腾着明媚的火苗子。
她一下子就蹭了起来,但见自己的身上盖着依哈王子沾着模糊血迹的剑击服,身下只穿了一件红肚兜与麻衣长裤。想也没有想一下,她就不由地朝着木架那头的依哈质问道:“是你把衣服给我脱掉的?”
隔着挂满衣物的木架,依哈沉闷地回答道:“我闭着眼睛脱的。你放心,本王不是小人之辈,绝对不会趁你昏迷做出猪狗不如的事。我只是看你忽冷忽热,全身又被雨淋湿了,才……”
没等依哈将话说话,慕容筱云斩钉截铁地打断道:“好了,谢谢你。也谢谢你挤了草药汁喂给我。”她伸手试摸着木架上搭着的衣物,差不多已经干了,不由地说:“你闭上眼睛,我要穿衣。”
依哈王子赶紧将眼睛紧闭,听闻着衣物婆娑的声音,过了良久都不敢睁开眼来。
慕容筱云穿戴完毕,将依哈的衣物递到他眼前,不冷不热地说了声,“谢谢。”
依哈王子这才跃跃欲试地睁开眼,接过他的衣物,尴尬道:“应该说谢谢的人是我,昨夜不是你替我敷药,及时地止住了伤口直流的血水,恐怕我已经见阎王了。”
慕容筱云不再看他一眼,只是冷冷地说:“我救你,那是因为我要替死去的孝宇积德行善,你别扭曲了我的用心。”
她一边说着,一边厌倦地看了看已经被依哈移到别处的那具腐烂尸体,复又说:“即使是已经逝世的人,也是值得尊重的。你这样随意把它撩到角落里,不怕得罪了它吗?”
依哈脸上盛着欣慰的笑意,说:“你这是在为我好吗?”
慕容筱云斜睨了他一眼,眼里没有一丝笑意,反而冰冷无常,什么也没有说,两步迈到洞口前看了看雨后山林在阳光明媚中的一派翠绿景象,随又说:“我记得你昨天说过,天一亮就放我走。如果你真的不想杀了我替你死去的老祖宗报仇,那我可就真的走了。”
闻言,依哈的心顿时一紧,眼里猝不及防地闪过一丝慌乱,情不自禁地问道:“你当真要走?”
慕容筱云背对着他,答非所问,“你当真不杀我?”
依哈的心绪顿时乱了,一时之间吐词不清,“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杀你,慕容姑娘,其实我……其实你……”
洞外的初春沐浴在阳光中,朝气蓬勃,一片翠绿。慕容筱云朝山角下望去,绿林一望无尽、沃野无边。万绿之中,竟然有面面红色锦旗迎风飘扬,速度极快地向山上涌动。她知道,北国大军以红色为旌旗,那一定是杜云谦的人马。她的心顿时阳光普照,充满希望,复又语意轻快地说:“依哈王子,就算你反悔了不愿放我走,也晚了。杜大哥的兵马已经追上来了……”
没等她将话说话,只觉得身后突然阴风阵阵,有股煞人寒意沿着背脊缓缓袭来。她一回头,就见依哈面露寒意,两眼阴黑,整个人戒备而又愤怒地朝她走来,吓得她一阵心惊胆战,急忙退了一步,结巴着说:“你……你……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