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凄苦成全有情人
这个初春,夜半的寒风凉得刺骨。.
站在广垦无边的暗夜里,胜男娇小的身子羸弱如风中拂柳,寒风徐徐地掀着她的衣袂,她握紧自己的右臂不由地缩紧身子。
杜云谦目不转睛地目视着她,见她垂着双眸,唇角边带着一丝明显的冷笑,黑玉般的眸子深邃而朦胧,再也找不到从前的天真无邪与漫烂奔放。
他咽了一口气,走近两步,尴尬道:“胜男……”
胜男转身抬眸,望向这个如诗如画的男子,心中难免酸涩。他就像是一个来自九天之外的仙人一样,有着一张让人沉醉的俊美容颜,更让她着迷的是他那颗怀揣真爱的心。与他相处的日子里,她是那般的心甘情愿,默默付出,总以为有一天他也会因此而感动,却不曾想他就是一颗顽石,怎么样也无法将他打动。
胜男扬了扬眉,轻轻笑了笑,依着身边的一块巨石缓缓坐下,依旧保持着左手握右臂的姿势。
湖面轻轻送来让人面颊清新的冷风,顺势掀了掀她的三千青丝。她淡淡地道:“或许这样,才是一个最好的结局。”
杜云谦望着胜男哀愁的双眸,缓缓从她身边坐下,中间隔着一方跨不过的距离。或许,他们之间永远是这样,明明这般近,心却那么远,“胜男,你告诉我,你是不想进宫的对不对?你和筱云一样喜欢自由,怎么可能去皇宫里受人束缚。那里阴谋不断,你怎么可能喜欢那里?”
胜男一句不言,只听杜云谦一句又一句地说着,“胜男,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根本不在乎什么权势,什么荣华,对不对。你别逼自己,只要你不愿意去皇宫,我就带你离开。”
胜男心灰意冷地望向幽幽暗暗的天边,缓缓问道:“那么云姐姐呢?云姐姐怎么办?”
一句话,又问得杜云谦哑口无言,思索片刻,他慎重地说着:“胜男,我和你在一起并不合适,我带你离开后,会把你安顿好……”
他无所适从地伸出手,本想轻轻地搂一搂她以作安慰,却不曾想自己终是在她身上找不出一丝一毫关于爱情的感觉,反而倍增内疚。
凄迷的夜色与昏惑的月光在她脸上留下一抹忧愁,让人着实不忍心再言语伤害。
然而,如今不分清楚河汉界,他们这般相处下去,终究会让胜男伤得更加彻底。他的手,勉强地轻搂着她受伤地右肩,引来她轻轻一颤。
胜男皱了皱眉,身子不由地缩紧。
杜云谦急忙松开手,怯声道:“对不起。你的血还在不停地流,我扶你回屋,先把伤口包扎了。”
这一次,胜男不再拒绝,被冷风吹得十分清醒地她无比眷恋地感受着从他指尖传来的温度。.
这温度,是这样的舒心,却又是这样的陌生。
二人相依,穿过水上回廊,返回厢房。幽幽月光与两旁的行灯下,两抹身影相映在一起,看起来是那般的美满和谐,然而却各怀心事。
胜男静静地感受着这一刻,由杜云谦带给她的温柔体贴。这一生,只此一次,足亦。像是在美梦当中,温馨得好不真实。
真是一个世间少有女子,杜云谦仅仅是一路掺扶着她,她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回到厢房后,杜云谦安排着她坐下,撕开她的碎衣,替她清洗伤口后敷上了金创药,小心翼翼地替她包扎了伤口。
坐在梳妆镜前的独凳上,胜男不眨一眼地俯视着此时此刻的杜云谦,眼中的神情无比复杂,既是欣慰,又是不舍,更是不甘。
杜云谦包扎好伤口,抬起头来正巧撞上胜男这抹痴缠的目光,忽而极其不适地在脸上闪过一阵尴尬。
胜男又怎么感受不到这丝尴尬呢?她在心里一阵冷笑,竹台上的回旋灯盏恰巧将他脸上的僵硬映衬得一目了然。
他的眼里,没有爱怜。
她又何必再自欺欺人?
厢房始终保持着大婚时的模样,连环回文的同心结处处悬挂,宫灯照耀下本是喜气洋洋的,却处处染着哀愁,好像是一处受人冷落的深幽别院。这间屋子里,从来就没有过笑声。胜男不由地轻笑了两声,收回自己痴缠地目光,抢在杜云谦之前毫无所谓地说道:“王爷,今晚就留在这里,别去书房了好不好?”
她没有别的意思,却让杜云谦会错了意,满脸错愕。
胜男抬目四望,“你们都退下吧,王爷要休息了,不许来打扰。”
丫环小厢们依言退下,掩好门后这屋子里的气氛异常紧张。
胜男望了望地上染着鲜血的棉团,语气温和地笑道:“谢谢王爷为我包扎伤口。我会铭记在心……一辈子。”她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自己的呼吸后,脸上的笑容又恢复到最初的调皮模样,乐呵呵地说道:“既然明天我就要成为皇上的女人了,不如我们开诚布公。王爷说得对,我们不适合在一起。所以,我决定了,明天就离开。让我委屈救全地跟你一辈子,还真的有点难。我忽然就想放弃了……”
她心里明明流淌着泉水一样源源不断的泪,却乐呵呵地笑道:“王爷,其实你的魅力并不足以牢牢的拴着我一辈子。这一次我进宫为妃,你不要觉得内疚。既然我们擦不出爱情的火花,还不如成全你和云姐姐。等我进了宫,我会想办法帮你从皇上那里偷来龙雕玳瑁令。开启皇陵密门后,你就带着云姐姐远走高飞吧。”
杜云谦斩钉截铁地道:“你不可以冒险。”
胜男嫣然一笑,挑了挑眉疑问道:“怎么,你担心我?”
杜云谦沉默不答,胜男又笑道:“在我离开前,王爷能这般担心我,我就心满意足了。放心,偷龙雕玳瑁令不管成功与否,皇上都不会要我小命的。我爹是军机大臣,好歹他要顾忌到我爹的薄面。就算是事败,也罪不至死。”
杜云谦一阵默认,为难地说道:“胜男,难为你了……”他眼中已经无地自容了,细细分析来却只有胜男这个办法可行。要想救出云儿,只有用龙雕玳瑁令开启皇陵密门。若不早日救出云儿,三个月后就更没有办法了。皇帝一定会将她囚禁在身边,为了替母后赎罪,一定会万般折磨她。
胜男大无谓地开朗一笑,“我有什么好为难的。我最希望看见的,就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云姐姐是我最最钦佩的人,我巴不得她能幸福。”
说这话的时候,胜男的心里爬满了刺,每一次呼吸都隐忍着巨痛。
半年前,她的烂漫奔放都是发自内心的。
半年后,她却要用微笑来掩饰,假扮过去的自己。
岁月真的是不饶人,摧毁了太多太多美好的东西。
杜云谦艰难地抬起双唇,挤出两个生涩的字来,“谢谢……”他悲悯地望着胜男清婉的容颜,无法言说那种几近窒息的感觉。
空气中有苦楚的味道,连烛灯也近乎变得稀零散落了。一滴泪缓缓从他眼角下滑,抬起眼来凝望着她的眼睛,那些内疚,那些自责,那些身不由己被她尽收眼底。换来她一阵婉转如铃声撞击的清越笑声,“王爷,你不要这般看着我。好像你欠我太多似的。其实,咱们俩谁也不欠谁。若不是你,我还当不成皇上的妃子呢,我应该感谢你。”
胜男的演技几乎以假乱真,让杜云谦差点相信她是心甘情愿进宫为妃的。然而他心里万分清楚,胜男这是在委屈自己,成全他与筱云。
这一辈子,他是注定了要欠她的。他温和地笑了笑,声音轻柔如一阵云烟飘过,“胜男,如果有来生,我定不负你。”
胜男扬了扬眉角,灿烂地笑了笑,“真的?”
他轻轻点头,浅浅道:“嗯。”
她信以为真,乐不思蜀地笑道:“那我在来生等你。不过,这一生的荣华富贵都没有享受完,我还不甘心。下辈子的事,下辈子再说吧。”
杜云谦淡淡地笑着,心中却压着千斤重量,始终也没有办法舒展愁眉。
“王爷,这些日子都是你睡书房。今天我把这张大床还给你,我去睡书房吧。”
胜男起身,果断地离开。
杜云谦没有挽留,目光歉疚地望着那抹看似欢悦的背影迅速消失,心中说不出的惆怅哀婉。
夜的殇涩氲氤开来,明晃晃的烛光轻轻地爆动了两下,灯火就更加明亮了,映着他颀长的身影再投进对面的明镜中,对影成了三人。
这惆怅,道也道不尽。
翌日,章贵人华丽丽地入住永和宫,成了后宫新宠。避之不及的,是王公百官的窃窃私语。章贵人先为清王之妃,再嫁入宫门,攀升贵人。这有违伦理,在宫里宫外传得沸沸扬扬。
然而,天子要的就是这阵沸沸扬扬。一来,夺清王之妻实在让他大快人心。二来,这场兄弟情仇,掩盖了他真正的用心。他一如既往地让零零七暗访清王行踪,却另觅心复,另作盘算。
是真是幻,只能由此一搏了。
对于清王叛乱之事,他怀揣七分怀疑,三分认可,特意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寻来了清王心腹,将手中证据交给了姑苏暮年。
一目浏览完信中内容后,姑苏暮年的脸上却未曾有丝毫惊讶,垂了头恭敬地回禀道:“皇上,恕臣斗胆,你明知臣是清王身边心腹,为何还要让臣知晓此事?”
这是一处荒芜的山头,杜云沐避开宫中所有眼线,将姑苏暮年约到此处,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在这深宫中,值得杜云沐信任的人寥寥无几,选中姑苏暮年,半为信任,半为无奈。昏暗的夜色里,月光映下他小心谨慎的模样,那抹深邃的眸光中有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他若是清白的,朕让别人去查,只会让事情南辕北辙。只有他的心腹才能不顾艰辛,鞍前马后地还他清白。若他真有篡位之意,朕让你去查,也是要向他暗示,朕是念及手足情义的。他若仍旧一意孤行,那朕动起手来,也再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
姑苏暮年不由地佩服起身前的七尺男儿,点了点头,斩钉截铁地回答道:“皇上,臣一定会全力以赴,还原事实真相,绝不徇私枉法。”
杜云沐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真的是找对了人,“你同朕不能再用暗夜的任何一种联络方式。既然魑魅插手此事,肯定有办法得知你我行踪。日后,就每隔一日,夜半凌晨,在此坟山相会。”
姑苏暮年点了点头,眸光闪烁不定地朝天子望来,缓缓道:“皇上……恕臣斗胆……”见天子默认,他继续小心翼翼地禀报道:“太后被害一事,或许皇上真的冤枉花蕊夫人了。皇上,让臣暗中查证,还娘娘一个清白吧……”
天子的眸光忽而一暗,风起云涌间已经布满了怒意,不由让姑苏暮年闭了嘴,“她是否清白,朕心中自然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