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查逃奴兵围栊翠庵

    “贾宝玉，你不要忘乎所以！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出去！”十三指着门口，双眼通红如血染般斥骂，“于力于权你都胜不了我，何必不知死活呢？”十三一把揪扯宝玉推去一旁，宝玉趔趄几步倒地，不堪一击。.十三毕竟是行伍军中出身，出手不凡的，但他却毫不退却，一次次被推倒，又一次次扑来抗争试图劫回妙玉，反令十三刮目相待。

    宝玉心里一口气向上直顶，是怒气是正气自己也不知。他微扬了下颌凛然道：“贾宝玉一介草民布衣，不指望攀附十三爷的权贵，自然也不必怕十三殿下的官威。妙玉师父对宝玉有救命之恩，宝玉今世都要报答。她不愿意走，就留下，谁若差强人意的逼她做什么，我贾宝玉不会答应。”宝玉一番话吐出，忽然觉得胸臆大开，无比畅快，似从憋屈的小屋里拘禁赦出，长长呼吸一口外面的清新空气，那种心旷神怡。

    身后一阵唏嘘声，妙玉哭了？宝玉倏然回头，见妙玉面颊上两滴硕大的泪滴自粉颊滑落，清冷冷的格外动情，平日见她冷若冰霜似无喜无悲，毕竟还是个女子，有如此孱弱之时。原本以为她心死若止水，如今看来这死水微澜还是有的。

    “可怜堂堂一国储君，大难当头，其勇气反不如一纨袴膏粱。”妙玉牙关里挤出几个字的慨叹。

    霎时沉寂，宝玉满心的火焰被浇灭，只听到“其勇气反不如一纨袴膏粱。”的话，原来自己舍身救她，在她眼里不过是纨袴膏粱，一时间听得心里冷飕飕的。十三也是面颊惨白，惊怒不已。

    北静王急冲进来拉劝二人，低声说：“外面兵临城下，你们反倒内讧了。都是为了小郡主好，何必如此呢？”北静王水溶平日里面目温和含笑，从不疾言厉色的，如今也是面容变色。.

    十三深深吸口郁气，深抿了薄唇如纸，痛心地望着妙玉。他紧走几步到禅堂的门口，又猛然回身，动动唇，似又犹豫地吞回话。

    “十三爷，不必强求了，走吧。”水溶劝道。

    十三心有不甘，终于咬牙一字一顿道：“你要知道！你母亲，本是你父亲的同宗婶母。此事若被人知，其罪之大……”

    又是一声闷雷出乎意料地惊炸头顶。宝玉为之愕然无语，妙玉也惊得玉颜失色。

    依了国法，乱、伦之罪处以极刑，鸟兽都有廉耻，人岂能无耻如此？太子同自己是同宗婶母生下一女，这足以是一把利刃刺断太子的咽喉。

    “你总不能做那亲者痛，仇者快，害人害己之事。”十三痛心道，“当年，正因如此，太子身边一干死忠之士才四处去劫杀你们母女，以图保全太子。你娘殒身不恤，更是为了保全你！”

    不为人知的秘密，宝玉并不想涉足，却被卷入。但得知了不该自己知道的秘密就要负担不可承受之重。

    妙玉面色惨白愕然无语，泪也止住了，如一桩木头般矗立不动。

    “殿下请回，佛祖有心定然明白殿下的苦心。贾府大观园内，宝玉还能保护她。”

    十三平心静气下来点点头，审视宝玉，重重捶捶他的肩头，苦涩的一笑抱拳而去。

    “人生有情泪沾臆，江水江花岂终极？”宝玉兀自感慨一声，心想世间唯有情难诉，这恩怨纠葛由来已久，却难以辩清谁是谁非。

    宝玉喊来佐儿扶妙玉回房，为她打水净面。廊檐下佐儿泪光盈盈地对宝玉说：“宝二爷，你不要逼我们姑娘。这些年姑娘在黎府吃的苦，我是亲眼见到的。好不容易盼来逃出虎穴，如今又被狼追。”

    正听佐儿在哭诉，忽见十三爷承征同水溶相继匆匆折返，宝玉心里还含糊如何的二人又卷土重来了呢，就听一阵噪杂声在院外，叩门声响起，一阵紧似一阵。

    “令尊大人带了官兵围来了！”北静王急得说，诧异的目光打量宝玉，似带了猜疑。宝玉一惊，难以置信，父亲极少入大观园来，便是来了也不会来个尼姑庵。心里惊奇，看十三一脸不屑摇个扇子在一旁也不言语，倒让他有口难辩了。宝玉急得几步走去院门，佐儿、佑儿携手在那里不知所措，嬷嬷更是左顾右盼。

    宝玉从门缝向外望一眼，唬得立刻撤身回来，一头冷汗。

    果然是父亲带了一堆人立在庵院前，在树下踱步摩拳擦掌满脸困惑焦虑，旁边持刀披甲的也不知是哪个府里的官兵，倒是探头探脑双手拢在袖笼中探头探脑向大门眺望的人宝玉认得，可不是那个在后门向妙玉讨钱的黎家的相公吗？

    宝玉惊出一头冷汗，却确定此人来栊翠庵一定同妙玉相关。宝玉慌张得四下环顾，恰妙玉也闻讯掩泪出来，宝玉忙上前说：“那个黎家的相公，向你讨钱的那个，携了家父和一些官兵在门口。”

    众人询问的目光看着妙玉，妙玉微开了口，怔然不语，这是叩门声更促，一声紧似一声，外面林之孝家的在大喊：“里面有人吗？老爷携官府的老爷们来稽查逃奴。”

    妙玉惨然一笑，手中拂尘一甩，毅然上前，慌得嬷嬷和佐儿上前抱住她频频摇头，急得泪流满面。

    宝玉左右看看忙拦住妙玉指指佛堂对她说：“你们都进里面躲避，不要出来！藏匿起来，我去应对。”

    又一把拉过佐儿和嬷嬷要她们照顾妙玉，心想这两人是黎家带出来的，难免会露出马脚。

    目光又落在佑儿身上，佑儿是妙玉出家后买来的奴婢，佑儿会意地摇头说：“他们不该认得我的。”

    宝玉一开院门，哗啦啦官兵鱼贯而入，一股劲风将宝玉顶去门边墙上。不等宝玉恍悟，一群人提刀带棒就要四处搜查涌去禅堂。

    “站住！”宝玉大步上前拦住，众人被他一声怒喝惊住，纷纷望向他。

    “你们匆匆前来，都说是有逃奴，可有何证据？荣国府也是你们说搜就搜的？就是抄家也要有圣旨吧！”宝玉义正词严，众人立刻有些心虚，面面相觑后为首一位官员上来打量了宝玉胸前赤金项圈上挂的那块七彩美玉咂咂舌，皮笑肉不笑拱手谦逊道：“想必这位就是荣国府衔玉出生的小世兄了？在下大理寺郭侑，奉了八王爷的手谕来擒拿逃奴，了断刑部一桩悬案。”说罢掏出一块赤金腰牌，趾高气扬地扬扬头。

    “孽障９不退下！”贾政躬身上前一把搡了宝玉去一旁，又左右看看低声喝问宝玉，“你不去读书，如何在这里？”

    宝玉不假思索答道：“老祖宗吩咐儿子来这里焚香还愿，谢观音菩萨救命之恩。”

    贾政这才强咽一口气，狠狠地瞪他一眼问：“那位妙玉小师傅呢？”

    宝玉含糊一阵说：“似是去林妹妹房里下棋去了。”

    他心想暂且拖延一二再做计较。

    “还不速速派人去请妙玉师傅回来！”贾政低声喝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