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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十八 他回来了

    程佑明入主工部尚书一职,朝廷哗然,谁都不知道这么个突然出现的程尚书是什么来路,倒是后宫有人认出他是前几年在宫里掌厨的御厨,只是谁想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成了工部尚书,而且还是皇帝钦点,众人心中暗暗猜测,此人怕又会成为皇帝的宠臣。.只是没有人想得到,他坐上尚书之位的隔日便在上朝之时求娶念恩公主,皇帝欣然同意,命令礼部即刻着手准备婚礼一事,务必隆重而盛大。

    到了此时,众臣才微微品出一点眉目,只是不知是皇帝为了笼络程佑明而让他娶了心爱的皇妹,还是为了最心爱的皇妹才给了他尚书之位,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位年轻的尚书大人,日后必定位极人臣,众人纷纷在心中思忖,该如何讨好这位年轻的尚书大人。

    那一日的婚礼不会有人忘记,美貌的念恩公主未如寻常女子头盖红巾坐在软轿中,反而一袭大红嫁衣坐在新郎的身前,两人共乘一匹雪白的骏马,郎才女貌,堪称天作之合。这番出场惊世憾俗,闻所未闻,然而众人却觉得这番英气飒爽倒是颇为适合念恩公主,原本那些关于公主的流言蜚语不攻自破,大家看到的只有公主和驸马之间的浓情蜜意。

    程佑明为了念恩甘愿涉足朝廷,单单这份画地为牢的勇气便让皇帝同意了他的求亲,只是那一日在婚礼上看到了邱大人和皇帝低头说话,他的脑海里才突然闪过一丝念头,微一偏头又看到这位邱大人同清颜相视微笑的模样,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却也只能无奈叹息,清颜和皇帝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为了把他逼回来,竟然连公主都利用起来了,又或者该说为了把他和念恩凑成对,当真是招数使尽了。

    不过,他转过头看着念恩的时候,才突然发现在她面前,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只要能看到她羞怯一笑,他的心里便是阵阵满足。

    这场盛大婚礼的余温,一直持续了将近半个月,百姓们都津津乐道公主驸马的脉脉温情,听闻公主为人、妻之后并未收敛脾气,听闻更是被娇宠过头,就是她想要天上的月亮,程尚书都会想尽办法帮她拿到。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公主的关系,程尚书在朝中混迹可以算得上是如鱼得水,工部本是最鱼龙混杂的地方,手中工程众多,贪污受贿极多,不少大臣拿了朝廷的俸禄却不做事,要么就是拿了饷银中饱私囊,程尚书也不止是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关系,一出手便是工部这几年贪污中最严重的一部分,将不少大臣的老底都掀了开,工部众人纷纷自危,心中猜测这位驸马爷怕不是好惹的人物,更甚者压根就是皇帝派来的人。

    清颜倒极是满意程佑明的效率,他个性散漫,崇尚自由,却是个做事凌厉效率之人,他想要的消息没有得不到的,想要找的人也没有找不到的,他入主工部自然是最有利于上官泽的管理的,这也是清颜他们设计他最重要的原因之一,之前工部暂归睿亲王和澈亲王管辖,但是澈亲王归期未定,睿亲王十分忙碌,根本无暇事事周到,这个时候提拔了程佑明,正是最好的时辰。.

    这么一来,墨北晟也轻松了许多,毕竟澈不在,为了帮睿,他也自动地扛上身许多事,说到底,清颜还是为了让墨北晟轻松一些。

    程佑明和念恩的大事总算了解了,就只剩下一件事让清颜牵挂了,那便是。。。墨依依和司哲宇的事。

    原本他们住在宜城,清颜和墨北晟三年前回京,倒也是每隔一段时间就去宜城小住,也问过依依要不要回京城,她犹豫了很久还是喜欢宜城,墨北晟素来惯着她也就允了,雷大人和他夫人都十分喜欢依依的性子,再者又有马哲宇照顾着,他们倒也放心。

    一年前,马哲宇外出办事出了意外,整个山头坍塌,死了许多人,官府衙门到那儿以后挖出了许多人的尸体,却未曾见到马哲宇,但是如此天灾,必死无疑,纵然找不到尸体,怕也是被压得太深的缘故。

    然而,依依却始终不相信,没日没夜地守在坍塌的山头,等着马哲宇出现,雷大人劝说无效只能派人送信到京城,墨北晟恰巧不在京城,清颜便快马加鞭到了宜城,直接将人打晕了带回京城,依依在京城宅子里哭闹了好几日,清颜始终不曾将她放出来,直到第五日她才安静了下来,呆呆地坐在房里,不吃不喝,直到第八天终于支持不阻倒了,再醒来时便什么都看不见了,整个世界一片黑暗。

    姬羽说她是暂时性失明,可能是哭得太多的缘故,持续治疗了大半年,眼疾才终于好了一些,只是如今看东西还是有些迷糊,不过姬羽说再假以时日必定能帮她恢复过来,他们才放下心来。

    清颜告诉她会继续寻找马哲宇的下落,一日没有见到尸体,就一日还有希望。

    就是因为清颜的这一句话,才让依依重新燃起了希望。

    那一年,她十七岁,正是最美妙的年纪,她和他在宜城近郊最高的老愧树下定下了彼此的终生,他曾经许诺等她到了十八,他便会娶她过门,依依永远不会忘记那一日的漫天红霞,美得如人间仙境。

    只是那一日之后,她的人生便陷入了黑暗,再也找不到一丝光明,因为她心爱的男子,失踪了。

    整整一年,她强迫自己吃饭睡觉,就是为了不让他心疼,虽然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但是她相信只要他回来了,就不会想看到形如枯槁的自己。可是,她十八岁生日那一天,马哲宇却始终没有回来,她怔怔地坐在门口,从日出等到日落,直到看到升起的明月,含在眼框里的泪水,才终于滑落。

    因为他,真的没有出现。

    清颜素来懂得如何安慰别人,但是对于墨依依的执着和坚持,她只能报以叹息。

    她是过来人,知道情到深处,便是任何人劝都没有用,除非她自己走出来,不然纵然旁人说破了嘴皮,怕也是没有用的。

    过去一年她派了无数人去寻找马哲宇的下落,她其实和依依是一样的,她也不相信这个温润沉稳的少年会就这么死去,所以她才会派了人去各处打探,只要他没死,她就一定能找到他。

    她其实很矛盾,一方面希望依依继续等着马哲宇,因为她希望依依能等到自己最心爱的男人,但是另一方面又希望依依可以放过自己,因为她的身边还有另一个同样出色的男子,司宁逸。

    十八岁的司宁逸,这一年得了文武状元,京中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年轻的文武全才,连皇帝都对他赞不绝口,司宁逸年长清晏几岁,平日里倒和清晏交情极好,这个俊美的少年郎却颇为少年老陈,他素来不近女色,并且扬言心中只有墨家依依一人,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将之娶为妻子。

    然而,墨依依拒绝了他两次求婚,又或者该说,是墨家拒绝了司家两次结亲的意图。

    虽然如此,司宁逸却毫不气馁,他对着依依时没有半分骄傲,称不上百依百顺,却绝对是娇宠万千。他知道依依在等着的人是谁,默不作声地守着她,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会有这样好的耐心,如此这般不求回报地守在一个女子的身边。到后来,连他自己都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对依依这么百般宠爱了。

    当他以为,自己总有一日可以赢得依依的心时,那个人竟然。。。回来了。

    对依依来说,这一年的时光缓慢地仿佛需要她用尽一生的勇气和坚持,每七日便会有来自四面八方的信,只是每一次都是让她失望的消息,她偶尔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会想,若是真的找到他的尸体,那么至少也能让她死心。

    她说不清自己对马哲宇的感情,情窦初开的爱恋,再加几分如哥哥般的依赖,她以为他们这一辈子都会在一起,从未想过会有分开的一天,所以当这一天猝不及防地出现时,她才会如此惊慌失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每天每天地计算着哲宇离开的时间,又每天每天地期盼着他的归来。

    一日复一日,失望,再失望。

    直到这一日,她又看到了他,一年未见,那个面上总是挂着宠溺浅笑的少年,又长高了许多,眉宇间凝结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沉,连眸子里也都盛满了冷冽,如一座千年冰山,这样的他,让她觉得陌生,且害怕。

    最重要的是,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的身后跟着一群人,而他的身侧,是美丽的西宁公主梨霜,那个在梨花漫天飘舞,如霜雪铺满西宁的时节出生的公主,他冷峻着脸,轻轻地揽住梨霜公主的腰际,偶尔转头看她一眼,唇边会勾起她熟悉的浅笑,只是这个笑容却不再是属于依依的了。

    西宁公主偕同未来驸马爷,参加靖国念恩公主大婚,带着十车贺礼,婚礼当日才匆匆赶到。

    依依看到哲宇的那一瞬间,眸子里迸出了晶莹的泪花,如同干旱的大地终于盼来久违的大雨一般,只是下一秒她的视线就定在了他身侧的公主身上,他们的手紧紧地交缠在一起,他的面上是温柔的浅笑,带着包容和宠溺,都是曾经属于她的。

    她突然想起来很久以前,他们一起上街时,她总爱乱蹦乱跳,到处晃荡,哲宇只好无奈地牵着她的手,告诉她这一辈子都不会放开了,那时候的她仍懵懂无知,为了早些去前面看花灯而敷衍地点头答应。

    “依依,没事吧?”司宁逸立在她身侧,怎么可能没有感觉到她的颤抖,她面色惨白地如飘零的落叶,他皱着眉头上前轻轻地揽住她的肩膀,在她耳旁轻轻说道,“别难过,还有我。”

    他偶尔投过来的视线就像看着陌生人一样,她以为他是忘记她的时候,他却突然揽着公主走了过来,朝她轻轻笑道,“依依,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

    整整一年,三百多个日日夜夜,她想着他念着他担心着他,这三百多个日子的思念,竟换来他一句轻飘飘的好久不见。

    她突然就笑了,笑得极美,眼底的流光点点刺目,点点头,“好久不见。”

    两个曾经许诺要在一辈子的人,终究躲不过时间的打磨,如今也只能同陌生人一般了么?亦或者,是她太过苛求,年少时候的爱恋,终究是过眼云烟,总是要消失的。

    她想告诉他,很想他,很想很想他,但是再多叹息,也不过化为一句轻轻浅浅的问候。

    那一日的婚礼,她坐在角落里,一杯一杯的酒往肚里灌,可是却发现自己越来越清醒,清醒地看着他坐在梨霜公主身边,眉宇间的淡笑温柔,清冷间的无奈,那些从前都是属于她的神情,如今却都属于另一个女子。

    十八岁的墨依依,第一次尝到了心痛的滋味。

    原来找不到他的痛苦,远远不如失去他的痛苦,来得让她崩溃。

    “依依,别再喝了。”司宁逸的脸色不比依依的好看多少,抓过她的手,阻止她这样喝酒,可是她却半闭着眼微微摇头,“宁逸,我很痛,很痛。。。”

    他怔了怔,松开了她的手,见她浅笑着继续为自己斟酒,随后仰头一喝而尽,忍不住转过头去看着那边谈笑风生的马哲宇,眼底闪过戾气。

    他抱着依依去了客房,本想照顾她休息,却终是为了她的名节不得不离开了房间,吩咐侍女好好照顾她。

    他走得匆忙,因而未见到另一抹身影,悄悄地潜入了依依的房中。

    那人怔怔地立在床边,出神地望着床榻上缩成一团的小人儿,心疼地拭去她眼角的泪痕,状似叹息地轻喃,“傻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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