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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6章 医者真难为

    赵菲儿跟在张少爷身后,进入厢房,尚未进入里间,侍女打起帘子,一股浓浓血腥味扑鼻而来。.张少爷绕过一带锦屏,扑向卧榻,不顾被褥上的血污,抱住床上女子放声大哭:“兰儿,兰儿,你睁开眼啊,我们曾发下海誓山盟,要白首偕老不离不弃,你不要撇开为夫呜呜……”

    赵菲儿见状,心中恻然,余下的一丝气恼也烟消云散,皱起眉头走过去仔细打量病妇,见之面如白纸,已昏死无知,探其鼻息,若有若无,随时有可能撒手尘寰。她见张少爷不停晃动病妇身子,生气道:“这还没死呢,你不想着救她苏醒,反抱着她摇动哭泣,想使她立刻断气吗?”

    张少爷猛一抬头,见赵菲儿在责备他,气不打一处来,起身揪住她的衣领哭骂:“我家兰儿一向好端端的,偶尔有个感冒咳嗽,都在蔡官医那里取药调治,并无大碍。自从去你那里诊病服药后,竟然出血不止,至如今血崩。你这贱人,本公子恨不得一拳打死你,给她陪葬。”

    “她没断气,你却耽误救治时间,赶紧帮忙撬开她的嘴,让我喂她服下止血药,兴许还有救。”人命事大,赵菲儿不想和他闹下去,理智地推开他的手,赶紧掏出那粒百宝断续丹催促他,“愣着干什么,等她断了气,你再找我算账不迟。”

    这时候其余人也进了房,那老妇气得大骂:“逆子,你心疼媳妇儿,恐她死去,四处求医却无药可治,如今老身为你请来赵女医,好歹死马当做活马医,让她替她诊治啊!”

    张少爷这才极为不满地接过侍女拿过来的银匙,撬开病妇牙齿,让她喂入丹药。.丹药入了病妇之腹,赵菲儿替她诊脉,可叹病妇六脉沉微,回天乏术。

    老妇行上来,推开张少爷,叫他在外间候着,着急地问:“赵小姐,老身这媳妇儿,还有得救吗?”

    赵菲儿不吱声,放开病妇的手,查看她的舌质,见其舌质暗红,舌尖有淤点,似为血瘀崩漏之症。不过这位病妇,在她医馆初开时就来诊治过,经行紊乱,无周期可循,每次行经,皆淋漓不断,以致旬月未有尽时。如她这种病症,久漏成淤,极容衍变为虚实夹杂,反复难愈的妇科疑难重症,不可妄下诊方。她沉吟片刻,复揭开被褥,她的手一触病妇小腹,病妇虽在昏迷中,亦瑟缩一下。赵菲儿放轻动作,按查其腹毕,回头问老妇:“病妇本月行经时,可是外感风寒,然后血出淋漓不断,血色紫暗,夹有淤块,而至如今血崩?”

    老妇尚未开口,一旁侍女连声称是。老妇一把拉住赵菲儿的衣袖,满脸希翼之色着急询问:“赵女医,这孩子的病能治?”

    赵菲儿对老妇道:“你媳妇儿的病,乃久漏致淤,外受凉感,夹有内伤,淤血内阻所至。病症虚实夹杂,治起来不是那么容易。”

    “这孩子前些日子受了凉,就一直血出淋漓不断,请了蔡女医来瞧看,她说是……”老妇说于此,停下话语,飞快看一眼赵菲儿,“她说是调理不当,致使血热,又开方服药调理,病势越见沉重。不过赵女医所言,老身亦有不明白之处,这孩子嫁入我家,因经血不调,一直未怀胎产子,我儿虽莽撞,但怜惜她身弱,最近与她分房而居,并无亲热之举,何来内伤之说?”

    “这症候,说起来就比较复杂了。概括而言,无论病起何因,病妇久漏致淤,皆会伤及五脏,穷则及肾。”赵菲儿已知此老妇是张府老夫人,探查毕病妇情形,恭敬地道,“我别的不敢保证,她只要服下止血药,药力发作后能止住流血,这命目前就算保住了一半。余下的,须得再仔细酌情诊治,开方调理,病妇遵从医嘱,静心休养。”

    “多谢赵女医。”张老夫人听说媳妇儿有救,喜动眉梢。

    赵菲儿与张夫人言毕,命李氏火速准备银针与她使用,先刺三阴交穴,次针取行间穴,然后刺通里,膈俞,肝俞,中极诸穴。待她收针,病妇呻吟自醒,赵菲儿已感心力交瘁,跌坐一旁,稍事歇息。

    李氏查探病妇流血渐止,欣喜相报,赵菲儿松了一口气,口述药方命她抓药:“刘寄奴,川茜草,赤芍药,香附米,川芎片,醋柴胡,紫丹参,醋鳖甲,元胡素,制没药,秦当归,粉甘草。”

    血崩系妇科急难症,处理不当动辄夺人性命,赵菲儿一向谨慎,出诊备得药齐,李氏抓好药,交给张府下人煎熬。病妇服药后,精神稍安,昏昏睡去。赵菲儿又叮嘱些将养事宜,主仆两告辞离去,刚出厢房门,张少爷局促不安立于当庭,对赵菲儿作揖赔罪,又命侍女奉送丰厚酬金,以谢她救妻之恩。

    赵菲儿被他辱打,但事出有因,遂不多计较,酬金自然要收,不客气地命李氏接过。张府的马车等候在后门处,主仆上车,马车启动,赵菲儿疲惫地靠在李氏肩头,叹息道:“若今日张府少夫人没了,我们两恐会被这位爱妻心切的张少爷打死。奶娘,做医女还真难啊!”

    “呵呵,小姐医术高明,吉星高照,自能妙手回春,逢凶化吉。”李氏笑眯眯捉住赵菲儿的手腕,替她号脉。

    “奶娘你干嘛?我又没病,你干嘛替我号脉?”赵菲儿嗔道。

    “适才那个莽货推你跌一跤,仔细些,别动了胎气。”李氏认真替她号脉毕,松开她手,笑道,“幸好无碍。”

    赵菲儿离开李氏肩头,闷闷不乐道:“这孩子若该来人世,我自好生抚养。若他与我无缘,我亦大感解脱。”

    “小姐何出此言?”奶娘话刚说完,外面传来车夫的惊恐喊叫:“什么人?啊--”

    车夫凄厉的惨嚎在寂夜中显得分外诡异。赵菲儿正欲探头出窗查探,马声长嘶,马车停住,一柄利剑挑开车帘,剑尖鲜血不停朝下流淌,一个黑衣蒙面人出现在主仆两面前。

    李氏吓得一把抱住赵菲儿,浑身发抖。

    赵菲儿心里亦怕得要命,但她怕又有何用?壮胆以手拍抚李氏后背安慰她:“奶娘别怕,好歹我们死都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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