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 岂敢误害君
燕雪舞陪着她来到相府前院正房,从后门绕过锦屏登堂,沿途一应闲杂下人都被屏退,堂上萧丞相亲自陪着一位面白无须,身体微胖,年龄约有五十出头的宦官说话。.两人的脸色都很凝重,气氛有些沉闷。
燕雪舞见公爹在外,不便露面,就在锦屏后与赵菲儿依依洒泪而别,目送她行出锦屏,朝萧丞相和张公公行礼。
张公公问清赵菲儿的身份无误,请她乘坐丞相府的马车入宫。赵菲儿在萧丞相的有意提点下,亦得知此位公公,即是黄门侍郎张悠。以后她在宫中,若想和外界互通消息,全仰仗他多加照拂了。
相府派出的马车一共有两辆,都取掉相府纹饰,遮得密不透风,一辆载着赵菲儿,另一辆载着张悠,一起行出丞相府,一路朝东而去。
赵菲儿坐于车中,心中忐忑,不知陛下为何急着召见她,亦不知宫室所在方位,稀里糊涂进了一处阙门,停下进行例行检查。张悠出示宫牌,宣陛下口谕,宫卫见无异常,未加盘阻,即便放行。
相府的马车再前行一段路,即被令停。有两乘肩舆早候在此,抬肩舆的都是小内侍,张悠客气地请赵菲儿进入肩舆,他亦乘另外一乘肩舆,领前而行。两乘肩舆一路绕行偏僻之路,来到一处僻静的楼阁前落舆。
阁楼中行出两名中年美妇,皆穿青色宫中蚕服,显然是有大有品阶的宫中贵妇女官, 前来打起帘子接引赵菲儿。赵菲儿将手递给两名美妇,行出肩舆,抬头见阁楼匾额上大书“开襟阁”三字。
她来不及转头打量周围环境,张悠过来,对她微笑道:“三小姐,咱家只送你到此,请你跟她们去吧!”
“多谢张公公!”赵菲儿连忙施礼道谢,旋即在两名美妇引领下,步阶入阁,来到一间小室。.两妇对她恭敬施礼,请她宽衣解带。
赵菲儿明白,觐见皇帝之前,须得经过严格的全身大检查,才能放行。但她一路行来,没受到任何阻拦,原来真正的严格盘查就在这里。虽她不愿褪尽衣衫受人摆布,却不得不遵守规矩。好在她见机行事,从衣袖中掏出两个荷包,将里面装的小金锞分赏给两名美妇。
有钱能使鬼推磨,赵菲儿并未褪尽衣衫,着了锦裆绣襦,两妇隔着一层衣,在她身上仔细摸索搜查了一遍,发现她绣襦中暗藏了几个小瓶,还有一张题诗锦帕,别无他物,她们问明了小瓶中装的是治病良药,也就替她穿回衣裙了。两妇一头替她着装,一头不无艳羡地盯着她的首饰和镯子。赵菲儿见她们如此,索性大方些,含笑褪下两个碧玉镯,递给她们。“两位姐姐辛苦了,请笑纳。”
两妇喜得眉欢眼笑,不做推辞,收下玉镯。一名美妇笑道:“赵小姐,遵陛下口谕,一会儿咱们带你从地道进入一处殿堂,去见一位贵人。你休要惊怕,只需跟咱们走就是。”
赵菲儿闻言,心里犯起了嘀咕,难道她入宫是见不得人的事,先得走偏僻小道,恐被人遇到,现在还得从地道走。她虽疑惑,还是跟着她们出了小室,来到另一间房中,行到一张仕女图前,打开机关,进入地道。
地道不仅光线微弱,且纵横密布,四通八达,初入者极易迷路,但在两位美妇的扶持下,赵菲儿还是有惊无险地安全抵达一处宫殿。她踏出地道,已置身殿里,虽没看到此座宫殿的名称,但见椒泥涂壁,锦绣饰堂,云母屏横,桂木飘香,鸿羽为帐,厚毯铺地,金猊烟袅,珠玉生辉,处处透着皇家富贵豪奢,舒适典雅。
赵菲儿回过头,两名女官不知何时,已悄然退出此殿,就剩她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进退不是。她四顾无人,稍待片刻,鼓起勇气低喊:“有人吗?”
“进来!”云母屏后传来一个男子鼻音微浓的命令声。
原来要见她的人在屏后,赵菲儿松了一口气,挪动脚步,轻灵无声地绕过锦屏,见低垂的帘幕后,一张宽大的暖榻上卧着一人,他身上盖了好几床色彩绚丽的缎被。帘幕遮挡住男子的上半身,使得她看不清他的脸。她迟疑停下脚步,男子不耐烦地低哼:“赶紧过来!”
赵菲儿只好行入帘幕里,看清床上躺着那位有气无力,面色青白的男子,正是昨日救她的中常侍大人。四目相接,男子上下打量她几眼,脸上一闪而逝一抹戏谑的笑意,旋即板起脸。他从没见过任何一名女子戴了满头珠翠,穿上层层花里胡哨的绫罗,打扮得如一只花蝴蝶,尚掩饰不住她的清丽脱俗。
“大人,你生病了?”赵菲儿见是救命恩人,连忙行到榻前,关切地问。
“我昨日在树林中找到你的婢女将她交给相府大少爷后,就感觉浑身恶寒,身子僵直四肢痉挛,难以说话,遂强撑着赶紧回到宫中,暗地里找心腹太医过来诊治,说是误中了毒,服了两剂驱毒药,虽症状稍有减轻,但恶寒依然不退,且发起烧来,和你的侍婢症状有几分相仿,难道是你知我私访相府,特意设局诱我寻你的婢女,令我中毒欲害我性命?”说到后来,男子的声音严厉起来,犀利的目光如剑般,直欲刺入赵菲儿内心。
“小女子怎敢?!”赵菲儿闻言,惊出一身冷汗,这投毒谋杀皇帝宠信的中常侍之罪,她如何承担得起,惶恐跪下替自己辩白,“小女子的侍婢昏迷了一夜,高烧不退口不能言药石无效。小女子心中焦急,特去林中查探,发现她的病症系由毒虫射工暗伤,她亦是替我受害,岂是小女子故意设计陷害大人?”
“她替你受害,此话怎解?”男子眸中精光一闪,继续逼问。
赵菲儿虽是第二次见到此人,但心中怀疑他就是那位铜面人,今日见他中射工之毒后并无性命之忧,想必他谙熟各类毒物,善于驱毒,更对自己的揣测深信不疑。且他昨日又救她一命,他在宫中,地位尊贵,寝居奢华,显然深得帝宠。当世男风盛行,他这般出众的样貌和身手,再加上特殊的官职地位,以及燕雪胤昔日对他表现出来的深厚情意,他成为皇帝幸臣恩宠有加,并不稀奇。又心想静安郡主千方百计欲害她命,不如索性将她昨日所为合盘托出,一则洗刷己身之冤,再则他若知是静安郡主所为,亦会对她心生提防,寻机报复。她势单力薄,在宫中孤掌难鸣,多一份助力也就在窦建安的迫害下多一分翻身反攻的胜算,何需此时步步为营,处心积虑提防窦建安一党?她拿定主意,遂将事情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