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 前倨而后恭
掖庭,亦称永巷,即宫中旁舍,为入宫备选的女子居住之所,其中亦有一部分女俘和犯官之女,被充入此地终生罚做苦役,不得出头之日。.
赵菲儿懒得理这个不可理喻的老女人,既然窦皇后还望着她替她治好病,就不愁没机会离开掖庭,大有作为。她不待宫女上前拿她,淡然自若拂袖前行。
掖庭令乃一名面色晦暗的宦官,名唤柴广进,他一脸谄媚弯腰打恭地送走窦皇后的心腹宫女,转头命两名新官上前,欲剥掉赵菲儿身上华贵的衣裙,夺走她的珠翠玉镯。
赵菲儿展开两臂,阻挡两人上前,对柴广进哂笑道:“可笑你罹患绝症,命已不久,不思多行善举,反而大作恶事,难道你嫌自己活得不耐烦了是吗?”
柴广进一愣,悄然抚摸胸口数下,上下打量赵菲儿几眼,挥手让两名新退下,凑到她身边悄声问:“是谁多嘴多舌,告知你咱家罹患绝症?”
“我观你面色晦暗,色呈棕黑,中透青灰,应是虚中有积,腹胀肋疼。《内经》有云,‘大积大聚,衰其大半而止,满实中有积气,大毒之剂尚不可过,况虚中有积者乎?”赵菲儿虚虚实实,对柴广进大掉医经,听得他一愣一愣,“你病得如此沉重,或能瞒住宫中上下,如何能瞒过医者之眼?”
“姑娘善医术?”柴广进态度大变,亲手为赵菲儿端来一张小凳,龇牙堆起一脸笑纹,“实不相瞒姑娘,咱家左肋下,长有一个硬包块,疼痛拒按,咱家私下询问过好几位太医,他们都称此病难治,不知姑娘能治否?”
赵菲儿观柴广进的面相,知他病势沉重,已难治愈,但毕竟医者心善,不好对他说出实情,绝他生念,遂缓缓道:“你还是多行善举,养正积自除为上策。.”
“多行善?”柴广进狐疑地问,“这样能治咱家的病?”
“药总归是要服的。这样吧,你每天做两三件善事试试,我再给你开一张药方,别的不说,让你别这么时常受疼痛折磨,岂不舒心!”赵菲儿怜悯地看着他,病得这么沉重,还不敢声张,咬牙支撑着管理这么大个掖庭,这柴广进也真算得是个超级能人了,不知他还能支撑多久呢?
柴广进闻言大喜,对赵菲儿一揖到底,刚起身,外面急冲冲奔进来一名妇人,因她跑动的幅度太夸张,浑身的肥肉都剧烈跳动,看起来很是滑稽。
来者进门,边跑边举目四望,看到赵菲儿好端端坐在堂上,她大松一口气,噗咚跌倒在地,着急带喘地说不出话:“赵,三小姐,呃,留候夫人……”
“哟!卫嬷嬷,哪股风将您吹到这里来了!”柴广进连忙过去扶她起身。
“留候夫人,”卫嬷嬷推开柴广进,屈膝跪行到赵菲儿的面前,纳头便拜,“老奴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留候夫人,请留候夫人责罚。”
“嬷嬷请起吧!”赵菲儿叹口气,去扶卫嬷嬷。暗思这人前倨后恭,态度大变,不是被皇后训斥了一顿,就是有什么变故。果不其然,卫嬷嬷不肯起身,抽出根手巾淌眼抹泪,“求求留候夫人,救救皇后娘娘吧!”
“皇后娘娘,她不是和陛下在一起吗?”赵菲儿奇怪地问。
“回留候夫人的话,皇后娘娘她,她腹疼难忍,已昏迷过去!”卫嬷嬷着急道,“陛下诏你立刻去为皇后娘娘诊治。”
赵菲儿虽心恼窦皇后暗中踩她,听闻汉皇有诏,不敢耽误,起身带着卫嬷嬷朝外行去。柴广进跟在她身后,欲言又止,依依难舍。
赵菲儿走出掖庭大门,停步对柴广进客气揖礼:“掖庭令大人请留步,你的药方,我牢记心上,得空后写了药方,让宫女给你送来。”
赵菲儿昔年幼小,养于深闺,不懂人情世故,亦不知培植自己的势力,站稳脚跟,在留侯府吃了大亏,时时悔恨,方知为人处世,须处处小心谨慎。入宫之前,她就打算依仗自己的本事,在宫中多交友少树敌,亦为发扬医者仁德之心。
“多谢候夫人。”柴广进擦一把冷汗,暗喜今日没将事情做绝,得罪赵菲儿,陪着笑脸弯腰作揖送她们走出老远才回转。
赵菲儿回到温室殿,宫女们已为窦皇后整好装束,躺卧于暖榻上,人事不知,汉皇刘晋却不见身影。赵菲儿替窦皇后诊脉毕,知她不过是产后失于调养,寒邪入侵,血瘀气滞,未得根治,故而时常腹痛,因她身娇体弱,宿疾发作难承皇帝恩宠,才致使昏迷过去。赵菲儿没带银针入宫,无法施针令她立刻醒转,只好替她开出活血祛淤散寒止痛的药方,命宫女取药熬煎。药汤送来,窦皇后亦悠悠醒来,睁眼见到赵菲儿,对她点点头,以示感激,宫女喂她服下药静心休息。
赵菲儿见她此状,退于一侧心想,或许她踩她那一脚,是无心之举吧!
到晚间,窦皇后身体稍适,不习惯居于长乐宫,带着赵菲儿和众宫女摆驾回未央宫,入椒房殿。
香木为栋杏木梁, 灼华耀眼饰金纹。玉阶无尘踏珠履,珍珠帘卷入佳人。黄金壁带玉为饰,合欢床榻琥珀枕。鸳鸯绣褥温自生,五彩罗帐华光莘。若问谁家最富贵,金屋藏娇谁与论?
椒房殿为皇后寝居之所,亦是一处暖殿,涂饰布局与长乐宫的温室殿相仿,其内部装饰器具比之更显富丽堂皇。
赵菲儿服侍窦皇后安歇稳妥,已是夜深。卫嬷嬷得了窦皇后吩咐,派宫女带她到椒房殿正殿左侧的一间僻室居住,并派了两名宫女来侍奉她。说是侍奉,倒不如说是严加监视来得更贴切。
两名宫女一唤庄蔷,另一名唤申姤,对赵菲儿叩了头,称她为“候夫人”,赵菲儿赏了她们一人一个金锞,一只翠玉簪,两女欢喜不胜,殷勤服侍她卸妆洗漱。赵菲儿终于可卸下满头沉重的珠翠,她依然带着那三支金簪,褪去层层罗衣,大松一口气,在里间暖榻歇下,两女歇在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