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时间还不够久
冬夜晴朗，难得的见了月光，白浦抱着腿坐在蒲团上。.
没开灯，月光从窗外洒进来铺陈了一地的银霜，映在窗下立着的吉他琴身上，光与影的交错，一半像晦涩的记忆，一半像清晰的现实。
白浦歪着头看吉他，整整五年，她再没碰过琴。从那人消失起，开始时她疯狂的寻找，没心思吃饭，没心思睡觉，更哪有心思去弹琴。
再后来，惨痛的事实把她击倒，她知道了事实的真相，原来她就是被他抛弃了，像一把用旧了的琴。不，甚至不如一把旧琴。
白浦的心脏一阵紧缩，她更用了点力抱紧自己。
不，也不是一次都没碰过，她后来又弹了一次，唯一的一次。
那一次，她抱着吉他坐在宿舍的床上木木的弹着，弹得是他最爱听的《爱的罗曼斯》。
琴声幽幽，她好像又坐在了秋高气爽的校园里，而他依然坐在她身边静静的看书。
湖风送来水潮的气息，当最后一个尾音缭绕结束，他用手托住了她的后脑，将她的脸转向他。四目相对，她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深沉的信息，也看到了小小的自己。
她倒影在他的眼里，像被关进了一个神秘的世界里。
“小浦，”他叫她，低低的说出八个字：“琴瑟相和，白头偕老。”
“什么？”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迷茫。
“我说，”他笑了，揉着她的发拉近了与他的距离：“琴瑟相和，白头偕老。笨丫头，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他的话像一道魔咒，入耳灼心，他的脸压了下来，她的世界里一刹只剩了一个他。.
她的唇压在他的唇瓣下，鼻息咻咻间，她看着他的眼，像掉进了爱的海水里，没有丝毫抵抗能力的，心甘情愿的被溺毙。
泪水顺着眼角滚落，那是她最后一次弹琴。她想起了他的誓言，在宿舍里狠狠的摔了吉他，又用剪刀挑断了琴弦。宿舍里的人都吓坏了，以为她疯了。
“呵呵。”白浦自嘲的一笑。
疯狂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的神经太强悍，所以她没疯，只是从那以后再没碰过吉他。
月影西移，光线里吉他琴身的映出神秘的棕红色暖光，齐非的声音突如其来的在脑海里响起：“有些东西真的不用忘记。”
不用忘记吗？
白浦起身走到窗前，握住了吉他修长的琴柄。
有些重，比她惯用的琴重了许多，这是一把好琴。白浦仔细的打量着手中的吉他，指腹在琴弦上滑过，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痒痒的勾动着她心底的渴望。
弹还是不弹？
她抱着琴坐在了沙发上，五指在琴弦上轮动着勾过。吉他低低的，不紧不慢的发出一声轻吟，像行游诗人在月光下开始了吟诵。
这就是她喜欢上吉他并坚持练了十年的原因，吉他声音永远像在倾诉，她倾诉给它听，它倾诉给所有人听。
五指按上了把位，白浦熟练的轮指，熟悉的旋律轻轻切切毫无违和感的流出，没有生疏，没有晦涩，一切仿佛都没有变。
她好像又坐在了阳光灿烂的校园里，风吹过，吹下一点点金黄的桂花如雨般落在她身上。寒山没有坐在她身边，他不见了，她只是一个孤独的演奏者。
泪如泉涌，扑簌簌的打在手背上，白浦没有停，继续一遍又一遍的弹。往事如风，越美好的璀璨，越心痛的难忘。可终究，她不再会失控的砸毁吉他，挑断琴弦。
白浦停了手，在月光下看着自己微红发胀的指尖发呆。
十年的薄茧禁不住五年的消磨，重新变得柔软。曾经一碰就会流血的伤口，而今居然成了已经可以忍受的痛。
齐非的话又适时的在脑中想起：“有些事时间到了，自己就过去了。”
*
思宇每年都要举办一次员工年会，通常在农历年前。经过一年紧张的工作，公司其实是变相的给员工们送送福利。
丰盛的自助餐食自然必不可少，员工们的即兴演出也是图个热闹，自娱自乐，再然后就是晚会抽奖。
齐非一早和寒山到了场，并肩走到所谓的领导席上坐了下来。
齐非一坐下就开始四处张望，动作幅度大的让寒山不得不皱眉问：“你找什么？”
“怎么没看到白浦啊？”齐非嘀咕，寒山一僵，默默的坐正了没再回话。
白浦确实没来，他一进会场的时候就留心看过了。
六点整，秘书过来提醒齐非年会该开始了。林总正在外地出差赶不回来，齐非端着笑脸拿起酒杯代表林总讲了两句场面话，然后便和大家一起举杯宣布年会开始。
年轻人在一起还是热闹，自助餐吃了没一会就有人上台去唱歌。开始时大家还都有些放不开，有人开了头，后面就自然越来越热闹，甚至到了要抢话筒的地步。话筒抢不上了，年轻人们就进舞池去跳舞。
齐非看着呵呵的笑，一边笑眼睛还是不时的往门口瞟。寒山知道他在看什么，可他自己连去盼去看的资格都没有，于是便恹恹的坐在一边。
公司里的人都知道寒山的性格，温和谦逊是真的，可呆板没趣也是真的。
齐非每年都是年会上的抢手货，但来了三四个女员工请他跳舞他都拒绝了，寒山忍不住又道：“你是怎么了？不用陪我一起坐冷板凳。”
“不想跳。”齐非插着两手托在脑后，懒懒的往椅背上一靠。
寒山笑了笑，转了目光。
忽然，齐非从凳子上腾地站了起来。寒山一惊回头，就见齐非急急的向门口走去，而大门处，白浦刚走进会场，还是那副平常的打扮，套头毛衣牛仔裤，手上抱着羽绒服，与会场里穿得光鲜亮丽的女员工们一比，她像是走错了地方的灰姑娘。
寒山下意识的跟着站了起来，可是，他站起来又有什么用呢？他清楚地记得小浦告诉他的话，有多远，滚多远！
寒山的心一痛，又缓缓的坐了回去。
齐非迎了上去，灿烂的笑容在见到白浦空荡荡的双手和后背后骤然消失。
“我送你的吉他呢？”他低头拧眉，不高兴的望着白浦。
白浦没理会他，只盯着热闹的会场。
拥挤的人群，鼓噪的音乐和尖叫声，她觉得自己有点格格不入。原本是不想来的，可终究还是来了，因为想到了他的话，不可以再逃了。
“吉他我没带。”她淡淡的转头，望着齐非笑了：“时间，还不够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