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学琴
唐轻容让人把自己的琴找了出来。.她没穿来前从小学习古筝,据隔壁的老教授说还挺有天份的,而且她十五岁那年就已经通过古筝十级了,当然,跟沈玉壶的大师级水准比起来,她还差得远。可她并不是真的要学琴,只想探探沈玉壶的底而已。
午饭时天就阴了下来,下午学琴的时辰快到时终于下起小雨来。走到半路她派出去的小丫环回来告诉她,二小姐半个时辰前就走了。她心里暗笑,唐轻绡心里一定恨死她这只超级亮的大灯泡了,为了争取到跟沈玉壶独处的时间,一定会提前去的,她果然没有猜错。
为了避嫌,学琴处是座三面的敞轩,有抄手游廊连着一扇小小的角门。唐轻容从角门一踏上抄手游廊就听前敞轩上传来的笑语声。敞轩外面挂了落地的纱帘,风吹过去素纱飘飘,沈玉壶坐在琴案前,精心打扮过的唐轻绡坐在他对面。还有一个穿宝蓝色衣裳的人……呃?
唐轻容的脚步一顿,那不是九皇叔顾夜阑嘛?他怎么也在这里?敞轩里伺候的丫环却已经看见了她,一面招呼着“大小姐来了”,一面出来打起帘子等她进去。
“抱歉,我来晚了。”唐轻容解下薄薄的连帽披风递给碧桃。
唐轻绡立即收住笑,站起来给她行礼:“不是姐姐来晚了,是我来早了。吃过午饭见要下雨,就提前出了门。”
唐轻容看着敞轩里的地面,果然只有自己这几个人留下的水油泥迹,看来他们三个都是早早就到了。
她先给大模大样坐在那喝茶的顾夜阑行了礼,笑道:“王爷今儿又偷得浮生半日期闲了么,怎么有空光临寒舍?”
“我来拜访沈兄,没想到你们姐妹俩竟拜了沈兄为师。”顾夜阑的语气不咸不淡的。
沈公子在旁边接口笑道:“我和晋王一见如故,哈哈!”
什么一见如故,一见如故到见面就打架么!唐轻容腹诽着,笑道:“沈公子,我们姐妹俩是不是该向你行个拜师礼啊?”
说着望着向唐轻绡,唐轻绡端坐不动,眼底隐隐有怒意。古人对这种伦理关系最看重了,要是真行了拜师礼,沈玉壶从今以后就是她们的师长,跟师长谈恋爱甚至结婚,那可是有违伦常。
唐轻绡的乳娘林妈妈看着气氛不对,忙出来打圆场,给唐轻容端了太师椅请她坐,又殷勤地递了茶,还亲自搬了个脚踏来,说是唐轻容身体不好,走这么远的路都见汗了,让她好好歇一歇养养神。.
那意思就是让她少说废话,她懂,心有不甘地坐下,重重地把腿搁在脚踏上,鞋子上的水就甩到了林妈妈脸上。唐轻绡在一旁看见了,恨恨地抿了抿嘴角。
忽听见那边“噗哧”一声,沈玉壶憋不住笑出声来了。
“沈兄因何发笑?”顾夜阑懒洋洋地问。
“没什么,看着唐家姐妹亲密友爱,想起我家里的那些兄弟了。”沈玉壶垂下眼,嘴角还带着笑。他好像就没有不笑的时候。
唐轻容立即顺杆爬:“听说沈公子在家里排行十七,不知道一共有兄弟几个?想必府上一定是兄友弟恭,整日里热热闹闹,好生令人羡慕!”
沈玉壶笑道:“排行十七是真,兄友弟恭却未必,哈哈!大小姐觉得在下身手如何?”
他边说边冲唐轻容飞快地眨了眨眼,唐轻容一口茶差点呛着,电力太强了!忙用手帕挡了挡。
顾夜阑忽然似笑非笑地道:“难道沈兄那样好的身手,那么丰富的实战经验,都是跟自家兄弟打架练出来的?”
沈玉壶正色道:“被晋王说中了,正是打架练出来的。最严重的一次,连我们家老太爷书房的房顶都被我们打漏了。当天打架的一共是兄弟十二人,在老太爷屋子外面并排跪了一溜……”
唐轻绡轻笑出声,声音娇滴滴的,身子也轻颤着。她今天穿着件华丽的银红色的织金迤地长裙,梳了个复杂的随云近香髻,发髻上的点翠蝴蝶珍珠流苏步摇就跟着轻轻晃动,显得异常明艳动人。
相比之下唐轻容的打扮就过于素淡了,梳了个最普通的、贵族小姐们常梳的垂鬟分肖髻,只戴了一朵珠花,松花色外罩轻纱的湖绉长裙,看上去既娇柔又飘逸。其实她的穿戴得看似低调随意,可也是用过一番心思的。唐轻容比唐轻绡漂亮几分,但不同于唐轻绡的明艳,唐轻容的五官极为精致,是那种拿着放大镜仔细看上一个小时都挑不出一丁点毛病的长相。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似的,眼睛像笼着烟的湖水,她还记得她穿越过来后第一次照镜子,惊艳到差一点把镜子给砸了……
她一向是见着美色当前就把持不住的……
想着自己的非凡美貌神游太虚了好一会,觉得肩头被人轻轻推了一下,回过神来眼角一瞥,是碧桃。又听见唐轻绡正在叫她:“……姐姐?你说呢?”
我说?我说什么?她眨了眨眼,看见林妈妈已经在唐轻绡的琴案上摆了一炉熏香,便笑道:“我怎样都可以。”
唐轻绡笑着说:“这是用伽南香制的香料,能够清心静气,弹琴的时候燃一炉最适合了,对姐姐的身体也有好处。”
有好处你不摆到我的琴案上……唐轻容心里直嘀咕。
敞轩里准备的是黄花梨的琴案,案脚和配套的小凳脚都雕成竹子式样,非常清雅别致。姐妹俩各自坐下。沈玉壶建议她们各自弹奏一曲,唐轻绡弹了一首《秦桑曲》,弹得缠缠绵绵,很是深情。唐轻容知道她是想借曲传情,轮到她时她一本正经地弹了个《三十三板》。这是个入门曲目,只能让人看出她的基本功很扎实,若不是沈玉壶这种级别的,很难摸清她的程度深浅。
她一板一眼弹着的时候,眼角余光观察着各人的反应。唐轻绡脸上带着一抹不屑轻摇团扇,沈玉壶垂着眼留神倾听,而顾夜阑挑眉望着她,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这么简单的曲子你也好意思弹出来丢人?
她弹完了唐轻绡便显得非常善解人意地说:“沈公子,我姐姐从小就不爱乐器,很少练琴,请你指点我们俩时,多照顾我姐姐。”
那意思是说,唐轻容琴艺太烂,你就从最简单的教起吧,不然唐轻容听不明白!
沈玉壶抬眼望着她,忽地一笑,目光已转向唐轻容:“大小姐指法极为娴熟,把一曲入门的《三十三板》弹得娓娓动听,动人心弦,没有十年功力绝不可能达到这样的境界。”
书为心画,曲为心声。唐轻绡弹的那首曲子难度虽然比唐轻容的大,但总给人一股浮躁之感,似卖弄、似有所图,因此不美。唐轻容的一首练习曲反而弹得淋漓尽致,十分动人。
唐轻绡俏脸一白,尴尬地笑着,低头喝茶。想到唐轻容居然扮猪吃老虎害她丢脸出丑,心里不由大怒,拿着杯子的手指因为太用力而隐隐发青。
唐轻容微笑道:“沈公子谬赞。我这不过是熟能生巧而已,跟沈公子比起来可谓云泥之别……”
“姐姐什么时候悄悄练成了这样精妙的琴艺,妹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唐轻绡打断她的话,微笑道,“难怪爹和娘都说姐姐跟从前大不一样了,姐姐瞒得我们大家好辛苦啊。”
她语调温柔,说出来的话却字字诛心。分明是说唐轻容为人虚伪,惯于装模作样。
唐轻容毫不相让,望着着唐轻绡笑道:“实在不是我有意相瞒,我从小资质平庸,妹妹聪明伶俐、超凡脱俗、目下无尘,若不是今日得沈公子点拨,我也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天赋,妹妹遇见我只怕仍旧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吧。”
唐轻绡气得手一抖,手里的茶差点泼了出来。
唐轻容见她像是要发作,淡淡地提醒她:“咱们姐妹俩光顾着叙旧,倒让王爷和沈公子见笑了。”
唐轻绡吸了口气,终于笑道:“姐姐说的是。”
顾夜阑看着唐轻容脸上淡淡的笑容,秋水横波般的双眸,忽然有些恍惚。很多年以前他就曾经见到过这样的笑容,令当时年少的他目眩神迷,那天那笑容的主人也穿着一身素净的松花色宫装,秋水般的明眸望着着他一闪一闪。他当时就糊里糊涂地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眼睛,怎么会有这么美的笑容,怎么会有这么令人惊艳的小姑娘……
他悚然而惊,怎么又这样了……想着,脸色不自觉地沉了下来。望着着唐轻容的目光便带了几分挑剔和不屑,朝身后立着的随从一扬手:“曲谱。”
随从立即拿出一份曲谱来,恭恭敬敬地呈到他面前。
他看着摆在面前的曲谱,手指在上面磨挲一会,向唐轻容道:“本王这里有一份孤本曲谱,大小姐若有兴趣,不妨试试。”
其实这曲谱本来他是带来想让沈玉壶弹的,昨天发现沈玉壶弹琴水平极高,他才一回到家就兴冲冲地把这本曲谱找出来,谁知今天一过来就赶上沈玉壶要开班授徒。这曲子非常不好弹,他让唐轻容试试,其实是有意刁难。可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压根不敢细想。
沈玉壶扬起眉夸张地笑道:“王爷竟私藏了这样的好宝贝,大小姐不妨试一试,也教我们开开眼界。”
唐轻容心里腹诽了他一通,示意碧桃去把曲谱拿了过来,看了几眼不由大为诧异。
本文来自辋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