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血液样本
与此同时,穆清弦则早已直奔关押中毒者的地方而去,为的是初步诊断他们毒发的程度,并且将中毒者分成神志不清和头脑尚清两大类,因为只有知道自己先前饮用了何处之水的那些人,我们才能就其对症下药。.
待到我这边差不多在众人的啧啧赞叹下鉴定出并以“红”、“黄”二字记录下了所有水中的阴毒和阳毒,穆清弦也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怎么样?”我放下手中的收尾工作,留下一干人等继续感叹世事的神奇,快步迎上来人,“情况很不好?”走近了,我目睹了他双眉微锁的模样,心里不免一沉。
“我去了牢里,神智尚且清明的人,还不到三成。”穆清弦愁眉不展地说着,“估计其他几处,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些中毒较深的人,是不是可以问一问他们的家人?也许家里人知道他们喝了哪儿的水。”我随即提议。
“可事实上,往往是一家人中了同一种毒。”穆清弦摇头否决。
“那怎么办……”一想到剩下的七成人愣是被关在了生存之门的门外,我就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等等……”沉默中,脑中忽然冒出了一种大胆的假设,“你觉得,中毒的人,他们的血液里,会不会存在阴阳双煞之毒?”
“你的意思是……”
“人的血是流遍全身的,虽然我不清楚这种毒到底是怎么发挥作用的,但既然血是一个人存活所不可或缺的,中毒者又浑身都受到影响……”我微微睁大了眼,一颗心跳得有些快,“那么取他们的鲜血做样本,加月季水鉴别,兴许是可行的!”说到这里,我蓦地看向身旁的穆清弦。
“你说得有理,我这就去安排!”刚回府的穆清弦不禁面露喜色,忙不迭又跑了出去。
就这样,在我和穆清弦的指挥带领下,在大夫们和将士们的齐心协力下,解毒工作紧张而有序地走上了正轨。考虑到人命关天,放心不下来的我亲自同穆清弦去了各大关押中毒者的处所。穆清弦已经指挥看守者将中毒者分类关押,因此,我得以直接对那些头脑依旧清醒的患者反复强调:一定不能弄错自己到底喝的是哪一处的水,否则解毒不成反丧命。如果无法确定,就先等一等。
结束了上述环节,我又马不停蹄地前往牢房的另一处。
“你真的要去?”半路上,穆清弦冷不防问。
“我还不确信以血作样本是否可行,当然要去亲眼证实。”我一边走一边回答。
“那些人情况很糟,我怕你受不了。”穆清弦皱了皱眉,劝说道。.
“不会突然冲出来抓我的脸吧?”
“这倒不会,都关在牢里呢。”
“那就没问题了。”话虽如此,我心里还是难免忐忑。
果不其然,两只脚还没踏入目的地呢,一阵阵鬼哭狼嚎就震慑了我的心魄。我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同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受不了就回去吧,有我呢。”穆清弦善解人意地提出建议。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心一横,牙一咬,接过门口的狱卒递来的白布,用它捂住口鼻,快步走了进去。
然而,从听见到看见,又是一个质的飞跃。当那些或披头散发或面目狰狞或疯癫痴狂的人不断映入眼帘,当恶臭和血腥味直冲鼻腔之际,我再也忍不住胃里翻腾的酸水,几乎快要呕吐。
“提一个人出来吧。”许是见我快要“崩溃”了,穆清弦这般吩咐一旁的士兵,“我们到外边去试。”他侧首看着我说。
“……”这回我再也嘴硬不起来了,赶忙点头同意,随后转身冲了出去。
“我就说你受不住吧。”不久,穆清弦也跟了出来,他弯着眉毛,头一句话就是冲我打趣。
“……”我扶着墙干呕完,泛着泪光仰视他的脸庞,“难为你了。”反复出入这种地方。
“我不碍事,当神医,早就习惯了。”他无所谓地耸耸肩。
半说笑半认真的话语令我不禁莞尔。然后,我们转身看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被两名士兵带了出来——她正垂着脑袋,不言不语。
“我们现在要救你,希望你配合。”我用试探的口吻对她说完这句话,却不见她有丝毫的反应。
可是,当一名士兵接到穆清弦的指示,松开抓着女子的手,随后拔出匕首欲取其血之际,她却突然像着了魔似的挣脱了另一个士兵的束缚,直愣愣地朝我冲了过来。
“啊!”还没等我作出反应,那女子竟一声尖叫失足跌倒。
“云儿!”身后猝然响起的呼唤登时让我明白了是谁阻止了她的疯狂——朴无争火急火燎地跑到我的面前,还微微喘着气,“你怎么上这儿来了?!”说罢,他怒气冲冲地看向两名士兵,“带下去!”
“等一下!”我急忙出言阻止,旋即看向方才出手救了我的朴无争,“大哥,我们是在救人。”
“救人未必非得是你。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他的口气似乎相当坚决,语毕,他还拉起我的右手转身欲走。
“她是个意外。”我站在原地不愿挪动,对他苦着脸解释道,“这样吧,把她打晕了取血。”说话间,我已然转向了那两名左右为难的士兵。
“云儿!”朴无争不由抬高了嗓门。
“大哥……”我苦着脸,向朴无争投去了恳求的目光,用左手握住了他右手的手腕。
透过那张银色的面具,我好像看到了他紧拧的双眉,他急急地叹了一口气,对着手下道:“快办。”
意见终于统一,士兵不再踌躇,出手将女子打昏过去,然后割开她的食指,将她的血滴到我们事先备好的指示剂里。
我急忙上前,低头一看,却发现碗里那暗红色的液体没有任何变化。
“再找几个人来。”我当机立断道。
一次,两次,三次……四个人的血滴到了四只碗里,却没有出现我想要的结果。
怎么会……难道这法子行不通?唯一的希望就这样破灭了?那么多条人命……不,我不甘心。
“等等。”眼见最后一个人就要被带回牢中,我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拉起她的手悬于第四只碗的上空,使劲挤压她的伤口。几滴血陆续滴落,我拿起桌面上的勺子在碗里拼命搅动,两眼目不转睛地盯着碗中的液体。
变色……变色……一定要变色!
“看!变了!变黄了!”凑在我身旁的穆清弦惊喜地叫了出来。
“这个方法可以用!”我雀跃不已地看向左侧之人,“看来前边的几个,是滴入的血量不够。”
穆清弦笑着点头,表示赞同。
“大哥,城里的人都有救了!”我随即扭头,注目于右边的朴无争,正对上他深邃的目光。
“傻丫头……”我不知他缘何轻声嘀咕了这么一句,只顾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
至此,解毒计划中的试验部分告一段落,我们迅速投入了大批量的实践中。紧随其后的数日里,我,穆清弦,以及城里的大夫和负责打下手的士兵们,全都忙得不可开交。采集药引,准备试剂,滴血鉴毒,分派解药……看似环环相扣、一清二楚的环节,实际操作起来着实费神,反复进行下去又真心累人。但是,看着越来越多原本难受得满地打滚、痛苦到伤人伤己的将士和百姓恢复了健康,看着逃过一劫的他们与家人抱作一团痛哭流涕,我就觉得所有的辛劳都是值得的。
来时,整个洺安城仿佛是笼罩在阴霾噩梦之中;如今,这座城池虽仍位于战争漩涡的中心,却已渐渐拨云见日风生水起。
是夜,在外忙活了一整天的我累得腰酸背疼,在院子里撑着腰转动脖子,活动着筋骨。
“累坏了吧?”身后很近的地方,冷不防传来了朴无争的声音,我刚一闻声回首,一件厚实的披风就搭在了我的肩上——随之而来的,还有他掌心隐隐的温度。
“大哥……”我回眸冲他一笑,“不累……”
“腰都直不起来了,还说不累。”他嗔怪道。
“我这真的不算什么。倒是你,眼下城外的局势,怕是一触即发吧?”对战局多少有所耳闻的我不免有些担心。
“西凛人暂时不会来犯。”朴无争语气如常,“他们在等,等我们撑不住的那一天。”说到这里,他注视着我,莞尔一笑,“可惜那些人还不知道,我们这儿来了个能干的小云儿,把他们的阴谋诡计全都粉碎了。”
“你就把我捧上天吧。”我情不自禁地抿嘴而笑,“我哪有那么厉害?”
“要不是你找到了解毒的方法,恐怕不出三日,西凛人就要展开投毒后的第三次进攻。”朴无争收起了玩笑的神色,意味深长地望向别处,“届时,又是死伤无数。就算这座城守住了,也是元气大伤,不知能不能抵得住下一次。”
“师兄……你好像瘦了。”四下无人,我凝视着那张脸的下半部分,不禁产生了这种感觉,“这些日子,必定很辛苦吧。”
“只要能早日把你救回来,这点根本不值一提。”他说着,轻柔地替我将披风拢紧了一些。
我就知道他会急不可待……咦?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四目相对,他笑吟吟地问我。
“没什么。”我隐去脸上可能溢出的情愫,故作自然地摇了摇头,“我们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好多人等着解毒呢。”
“好。”他温柔地应着,与我一同转身。
行走在寂静的夜色中,一颗心不由自主地悸动。
我好像……察觉到了不该察觉的事。
翌日,洺安城的广场上,又是一派忙而不乱的景象。大夫和将士们在我与穆清弦的培训下和连日来的实践中,对手头的工作已是熟能生巧。而我和穆清弦两人,显然都是闲不住的主,每天都下基层身体力行。
不为别的,只为同舟共济,救人一命。
“大人,”我正埋头忙碌着,一个士兵忽然跑到我的面前,向我行了个礼,“那边有个老妇一定要求见大人,说她与大人在东城门附近有过一面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