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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4-因果循环

    一日,皇帝脸色阴沉地来到陈贤妃的寝宫,低气压让人沉闷到大气都不敢出,显然是胸中集聚着强烈的怒火。

    天子之怒,非同小可,后宫的女人都以皇帝的喜怒哀乐为风向标,这是生存铁则,陈贤妃不敢怠慢,匆忙迎了上去,忐忑不安道:“臣妾参见陛下,陛下脸色不太好,莫非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皇帝怒意冲冲地坐了下来,“九州王拿下了明蓝小国,今天明蓝国王已经呈上了降表。”

    就算深在后宫,九州王的威名也如雷贯耳,九州王新功,于江山社稷而言都是好事,可皇帝却不这么看,至于缘由,陈贤妃当然心知肚明,只是恭顺道:“臣妾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如今四海臣服,天下归附,都是陛下圣德感化的结果,九州王再能征善战,也不过是御下臣子。”

    谁知,这番说辞却让皇帝不为所动,这位疑心极重的君王只是冷哼一声,“只是朕的臣子?只怕他不是这样看的吧?”

    陈贤妃虽然身在后宫,但因为父亲是御史中丞,前朝的消息向来灵通,近年来,随着九州王的功勋卓着,一些功高盖主的声音不绝于耳,逐渐引起了皇帝陛下的忌惮。

    陈贤妃思虑片刻,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陛下不是一向最为看重九州王的吗?”

    皇上冷笑道:“就是因为朕信他,他才敢这样无法无天,武人向来会居功自傲,恃而骄,再这样下去,这个天下恐怕就是他的了。”

    这样的话,已经极重了,陈子夜心惊肉跳,皇上向来多疑,更何况史上敌国破谋臣亡,高鸟尽良弓藏的典故她并非不知,难道皇上对九州王…?

    “陛下的意思是…”陈贤妃心下踌躇。

    “朕暂时不会动他,不过他要是还这样不知收敛,就别怪不念君臣情谊了。”

    “九州王应该不会…”

    “不会什么,连朕的赐婚他都敢抗旨,还有什么不敢做的?”皇上打断了她的话,怒目一张,脸上顿时杀气弥漫,令人毛骨悚然。

    陈贤妃惊愕不已,她知道皇帝说的是三年前给九州王赐婚的事,当时皇帝欲将庆阳长公主赐婚给九州王,庆阳长公主是皇帝唯一的妹妹,身份尊贵自不可言。

    但这桩婚事却被九州王拒绝了,前去传旨的公公战战兢兢地回禀说:“九州王说无意婚娶,他是军旅粗人,素来不解风情,唯恐委屈了长公主殿下,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能娶到皇家公主是莫大的荣耀,可皇帝赐婚竟然被拒,在皇帝看来是打了他一国之君的脸,这件事让皇帝很是恼怒,要不是龙腾王朝还需要九州王南征北战,为他打江山,当初就以抗旨之罪斩首了,但皇帝心中对九州王的不满越积越多。

    后来,九州王每打下一处城池,皇帝表面上欣喜的同时,心中的不安就会更多一分。

    陈贤妃偷偷抬眸,观察皇上的脸色,假意维护道:“陛下息怒,臣妾想,九州王或许是真的怕委屈了长公主…”

    “啪”皇上用力一拍桌案,声音冷沉,充斥了怒意,“连长公主都敢如此轻慢,朕断难相容。”

    陈贤妃自幼熟读史书,又伴君多年,深知皇上怕功高震主的心性,九州王是异族人,而且现在势力如日中天,尤其是替龙腾王朝打下来的那些附属国,更是慑于九州王军威,而不是皇上天威。

    她曾经还听皇上提到了一句触目惊心的话,“这些贼子,竟然只知有九州王,不知有朕。”

    看着盛怒的君王,陈贤妃聪明地保持着沉默,暗中盘算,看似风光无限的九州王,处境竟然已经如此岌岌可危。

    如今龙腾王朝周边的小国臣服得差不多了,而且九州王麾下最受重用的将军,都是他的旧部,皇上派去的人根本就无法得到他的重用。

    局势初定之后,皇帝怕是已经生了除去九州王之心了,只是,九州王实力雄厚,骁勇善战,万一一不小心逼反了他,这天下到底姓什么,还很难说。

    同时,她也很清楚,皇上将庆阳长公主下嫁九州王的目的,无非是为了笼络九州王的同时,进一步监视他控制他罢了,帝王之术,向来如此。

    陈贤妃想起数日之前和父亲的会面,那日的对话直接决定了自己的未来之路。

    陈贤妃在后宫占得一席之地,更是让陈大人坚信自己这步棋走对了,只是,他心中的目标远不止如此,陈贤妃依然清楚地记得,那日父亲的眼神意味深长,“女儿,你可想过那个无上的位置?”

    陈子夜悚然一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的实在太大,要说没想过是骗人的,权势的滋味一旦尝过了就再也不想放下,对人有着永不枯竭的。

    入宫以来,她仗着机敏巧辩,才思敏捷,好不容易才在后宫占有一席之地,可后宫向来是一个看不见硝烟的战场,平静无波下面是波云诡谲,尔虞我诈,步步维艰,想要更上一层楼,难上加难。

    不过,经过后宫的磨砺,陈子夜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纯稚少女,迟疑道:“父亲的意思是…”

    陈大人的眼神全无读书人的温和从容,又冰又冷,寒意幽幽,那个差点成为他乘龙快婿的九州王,他再无半分赏识,如今不过是陈家位极人臣的一枚棋子罢了。

    如今,皇上膝下皇子众多,却并未册立东宫,想要在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并不是一件事容易的事。

    可现在就有个很好的机会摆在陈家眼前,关键就是看能不能把握得住了。

    陈大人附在陈贤妃耳边说了一句话,仿佛一块巨石重重砸在陈贤妃的心头,让她浑身一僵。

    父亲的意思,她明白,想要得到皇帝最大程度的信,就要帮助皇帝解决目前最大的难题。

    如今,天下初定,四海升平,九州王逐渐成为皇帝的心腹大患,如果帮皇帝解决了这个问题,自己及两位皇儿能得到的恩自然非今日可比。

    可是,遥想当年的情愫,那毕竟是自己倾心喜欢过的人,那些美好清澈的岁月,虽然早就一去不复返,难道就要成为自己争权夺利的牺牲品吗?

    不过,陈贤妃静下心来之后,细细思索,父亲说得对,她已经是皇帝的女人,此生都不可能改变,她的命运已经和皇帝息息相关,万一九州王真的被逼反,取而代之,天下改了姓,那个时候的自己,也绝不可能落得比现在好的下场。

    所以,她面临的选择只能是那条路,而且,曾经和九州王的爱恋,终究是自己往上爬的一个隐患,后宫步步惊心的生活让她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痕迹,当年隐秘的感情生活,一旦被人察觉,就意味着万劫不复,若想彻底忘却过去,就只能狠下拔除这个隐患。

    同时,若是自己能和皇帝结盟,那便是未来通途的最大保障。

    九州王心性豪阔,坦荡率性,并不知皇帝已经猜忌他至此,此时,若是陈贤妃念及旧情,适时提醒,只要能打消皇帝心中的疑虑,这对君臣有可能不至于走入无可挽回的绝境。

    但陈贤妃深知,自己不会那样去做,不但不能这样,反而要适时撩拨皇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九州王绝不可留。

    她的一颗心在后宫的磨砺中早就变得冷硬无比,既然心意已决,就没有必要左右摇摆了,她巧妙地提醒皇帝九州王的降将身份,若不先下手为强,若是等到九州王势力更强根基更稳之日,将来的事情就不好说了。

    所以,她的每一句话,看似是为了九州王辩护,实则是最大程度地撩起皇帝的忌惮之心。

    “爱妃,你怎么了?”皇上的声音让沉思中的陈贤妃一惊,她手中的茶盏差点滑落在地,关心道:“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可能是昨晚没有睡好。”陈贤妃巧妙地敷衍了过去,所幸皇帝沉浸在对九州王的怒意之中,并没有太过在意陈贤妃的情绪。

    陈贤妃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陛下这般信九州王,可若是他辜负圣恩,罔顾君臣之义,实非社稷之福,为免他日之祸,陛下还请早作决断。”

    皇帝眼中立时精光闪过,微微颔首,认同道:“贤妃所言甚是。”

    陈贤妃的这些谏言,皇帝都听了进去,九州王的兵权是他最忌惮的东西,可不能轻易削兵权,万一真的激起兵变,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九州王日复一日地壮大起来。

    这个时候,陈贤妃的智谋再一次发挥了作用,她协助皇帝制定了绝妙的剿除九州王的计划。

    两月之后,皇帝一道圣旨命九州王出征夜越,前脚派人出征,后脚便以各种理由拖延粮草,粮草对大军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这一场仗,九州王打得异常艰难。

    这次朝廷与以往不同的混沌态度,让九州王一部敏锐地嗅出了危机,他们怀疑皇帝是有意为之,已经生出剪除他们之心,渐渐生出更多的怨言。

    一朝出师不利,朝堂上关于九州王故意延误军机,养匪自重,暗藏不臣之心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一切成为陛下召九州王回宫表忠心的最好借口。

    前方将士浴血奋战,后方计谋不断,谏言更多,依旧是陈贤妃,适时向皇帝谏言,“陛下可召九州王入宫,如果他并无反心,自当入宫,只要他肯入宫,一切便都在陛下的掌控之中。”

    皇帝深以为然,即刻下旨召九州王回京,果然,九州王以军情紧急为由拒绝入宫,皇帝连发七道旨意召他回宫。

    与此同时,陈贤妃一封密函送到了旧日手中,在信中,她阐明皇帝并无它意,只不过是为了平复朝堂议论,只要他肯进宫,表明对皇帝陛下的忠诚,一切自当真相大白,而且她的父亲,也一定会为他担保。

    这封信写得文采斐然,情真意切,处处透露着往日情意,九州王思虑良久,多方权衡之后,最终被这封信上透出的诚挚所动,入宫觐见。

    结果,九州王一入宫,就被禁卫军控制,立即以谋逆之罪投入天牢,短短几日,就有部将闯入天牢劫狱。

    皇帝在陈贤妃的提醒下,为了防止夜长梦多,一杯鸩酒结束了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藩王的性命,然后派人去诛杀九州王部将。

    部将得到消息,不忿皇帝诛杀功臣的行动,群情激奋,同时被逼起兵反抗。

    但少了九州王这个用兵如神的主帅之后,九州王军队战力大不如前,皇帝早已经暗中做好准备,整顿军队,大肆反扑,不过短短两月,九州王部将就被镇压了下去,一充轰烈烈的剿灭行动就结束了,随后,皇帝展开了对九州王族人及部众的血腥屠杀株连,将九州王一部屠杀殆尽。

    在这场巨变之中,很少有人知道陈贤妃所起的至关重要的作用,她利用对九州王的了解,为皇帝出了不少奇谋妙策,皇帝对她的聪慧善断更是赏识有加,从此对她更是分外器重,逐渐至冠六宫。

    解决了皇帝的卧榻之侧之患,带来的收益是无法估量的,自那以后,陈贤妃晋升为贵妃,她的儿子更是在众多皇子中被册封为太子。

    炙手可热的荣耀背后是九州王的森森白骨,那段血雨腥风的惨烈过往,常常让陈子夜夜半从梦中惊醒,夜不能安。

    多年以后,太子登基,陈贵妃荣登太后宝座,成为龙腾王朝最尊贵的女人,华贵的凤袍上却染上了永远也无法褪去的罪恶。

    不过,当年狠心绝情的陈子夜怎么也没想到,当初的大清洗并不彻底,九州王旧部的拼死力保,保下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遗孤,这个遗孤多年以后竟然成为自己的噩梦,而这个遗孤生下来的儿子,成为了龙腾王朝的新君,而自己也落得众叛亲离,惨淡收场,一切真可谓是因果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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