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流年

    杜筱菊入宫那一年只有十四岁，现在却也有二十四岁了。.

    十年来，她只远远见过皇帝几次，不是没有机会接近皇上，只是她不想也不愿。

    入宫时，她是做为采女的，与众多女子挤在一个院子里，她想自己容貌粗俗，一定入不得帝王的眼，便事事都跟在众人后面，无可无不可地看着众采女争芳斗艳，一心想得到圣恩。

    果然她只在初选时就被摞了牌子，正准备回乡时，却听闻太后要几个家世清白，容颜清丽的女子做女官。她不懂送礼贿赂那个主事的太监，所以在别人要么入宫做妃做嫔，要么回家嫁人的时候，她却留在了宫中，成了太后身边的一名女官。

    也不是成了女官就永无出头之日的，就像与她一同留下来的许如姻，早在七年前就成了皇帝的妃子，皇帝看上太后身边的女官，是历朝都有的。.太后也会时常赏些女子给皇上，以笼圣心。

    可杜筱菊想大概连太后都忘了她这个人的存在了吧，她被指派到皇宫深处的“敬佛院”管理佛书，一待就是十年。或许受佛熏染多年的缘故，这些年来，也练成了她无欲无求，心如止水的性格。

    她原本就是沉静的，没入宫之前，她是父亲小妾生的女儿，母亲早已死了，她孤孤单单的活到十四岁，父亲就奉旨让她入了宫。父亲官衔不大不小，本也可以风风光光的入宫，可一直没人照料她，所以倒像是把她扔进来一样，再也没有人来过问她的死活。

    她知道父亲性子一向凉薄，她上面有两个姐姐都是正室夫人所生，一个早早夭折，一个嫁夫如中山狼，一回家就哭诉怎样受气挨打。可父亲却是理也不理的，依然当那女婿是人中之龙。所以自己得到如此待遇，杜筱菊也就不以为然。

    一个十四岁的女子能有多少心机，最初的两三年不知吃了多少苦头，终于把自己所有棱角都磨平了，终于也圆滑乖巧起来。说是女官，也不过是稍高一级的宫女，只是多拿一些月例，多分一些衣裳吃食之类，做的也是一般宫女所做的事。

    杜筱菊每天所做的就是打扫佛院，整理佛经，在太后来的日子里，把太后所要的佛经找出来，交到太后身边的宫女手中。她本也无意于荣华富贵，本也无意于有出头之日的一天，所以在别人一心巴结太后身边的宫女时，她都躲在一边，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她就这样平淡地度过了她在宫中的十年。

    最初进宫时，她面相蜡黄，身量小且瘦，看上去就像营养不良一样。也确是营养不良，有那样的爹爹，又有一群争风吃醋的妻妾，她这个不得宠的小妾生的女儿，能在母亲死后还活下来就不错了。而现在，她却有些肤如凝脂，身姿婀娜的美人样露了出来。

    她从来都在人面前低眉顺目，很少特意地显露自己。她总是穿着那些半新不旧的衫子，会把一头秀发只简单地梳个髻，没有人知道那头发打开后如瀑布一样美。杜筱菊也会在洗脸时看着水盆里的自己发呆，但很少，她知道在后宫里，长得太出挑的人都不会太平。

    她听到那些新来的宫女叫她‘姑姑’，然后看她们兴高采烈地挤在一起，偷看偶尔会随太后前来这里敬佛的皇上。她听到那些宫女，嘁嘁喳喳地议论皇上的相貌，她就会觉得好笑，她从没想过去看清皇上的相貌，她想，那个人对于她来说，是不可能接近的人，她也就不去费心。

    听宫人传说，今年又要大赦，像她这样的女官，没什么意外，大概都要放出宫去。听闻这样的传言，她不悲也不喜，在哪里，她都是一样的沉寂，如一株杂草，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