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34 生命路尽
第89章 生命路尽
某上海星级酒店。.
李非坐在雅间里,不时看着手机上的时间,正准备要打手机再催催时,服务员推开门:“您好!您的客人到了!”
苏一与吴萍相携走进屋里,李非站起身,看了看动作有些不算灵便的吴萍。
“李非哥,这是我继母!”
“阿姨好!”
李非点了点头,还以为这一次碰面,是他和她的单独相处。
苏一肤色白净如羽,白得有些透明,人显得越发清瘦、文静,一头长发束在一只浅紫色的发夹里。
李非目不转睛地审视着苏一,分别了一年多,却像过了很久,她还是那样的漂亮,只是更显得轻盈,就像一阵风来,她就会倒下。
“Susie,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瘦?”
苏一扶吴萍坐下:“可能是新加坡那边的工作太忙了,亚龙公司是亚州最大的文化娱乐公司之一,最初我还只作新加坡公司的乐谱,后来因为有两首曲子进了亚州华语流行榜,各分公司都纷纷指名要我作曲,压力很大,经常睡不好。最近半年,又有贫血。不过还算庆幸,身体其他方面倒没什么大问题……”
她轻描淡写地将自己的白血病说成是贫血,将自己削瘦的原因归功于压力大、工作忙。
吴萍的神色中满是怜惜:“李先生,你也帮我劝劝她。一个单身女孩子,工作又这么拼命,快三十岁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真让人担心。”
“妈,你怎么见人就说这个。早知道这样,我就说我有男朋友了。”
“Susie,你就快三十的人了,如果你爸在,一定希望你幸福,听我的劝,找个可以照顾你的男人,你看妈这身体,也是三天两头的病,不给你添麻烦就好,又怎么……”
“妈,我们不说这个。今天是李非哥请客,我们聊些开心的。”
苏一打断了吴萍的话,李非特意点了苏一爱吃的川菜。可在整个酒宴中,李非意外地发现,苏一的口味好像已经改变了,对于那些传说有清毒化瘀功效的菜式基本不碰。
“妈,李非哥,我去趟洗手间。”
许多话,李非还没来得及和苏一细说。停留了大概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李非站起身:“阿姨,我去趟洗手间。”
李非出门,就看到苏一站在柜台前,一位服务员给她捧来了一杯白开水,她含笑谢过。捧着白开水往洗手间方向走去。
她要水去洗手间做什么?
李非想着,紧走几步。走到柜台前,他对服务员说:“刚才那位女士要水做什么?”
服务员说:“她要吃药。”
吃什么药?居然要避开继母和他。
自一年多前分别后,李非总会在不经意间忆起别离时她说的话,什么要他把房子卖了,什么不知什么时候再能回来……那点点滴滴,就像一别就不知会不会再相逢一样。
苏一站在洗手间,从包里取出一包药瓶,这瓶两粒,那板一粒……数种药混在一起,然后抓在手里,饮了一口水,一仰脖颈,将药服下。
“啊——”一个刚出洗手间的女孩刚一开门,就看到一个男人正在门缝里偷窥,惊呼一声,拍着加速心跳的胸口,骂道:“你干什么?男厕所在那边。”
苏一回头,心,蓦地紧张起来:“李非哥!”
她刚出门,李非就夺了她手里的小包:“你吃那么多药做什么?为什么吃药?”说着就要翻她的包。
“李非哥!”苏一想夺回包,可李非将身转向一边,从里面抓出一包药,他转身握住她的双臂:“Susie,你到底怎么了?你不是贫血,你得了什么病,是什么病?”
“把包给我!”苏一努力平息自己的激动。
“你不告诉我,我就不给你。就算你不说,我拿着这些药,也会查出来……”
一定要逼她说出来吗?
她不想说,她只想在剩下的日子里做自己喜欢的事。
“Susie,你告诉我?到底什么病?”
通常情况下,都是病人问知情的身边人,到了她这儿,却是李非痛苦的追问她。
她的眼里蓄着泪花,依旧没让泪滑落下来,拉着李非走到僻静处:“把包给我,这样子让旁人看了会心生疑惑。”
“你告诉我?”
他急得几乎快要吼出来。
“我会告诉你的。”她依旧平静如常,从李非手里接过包,“我本来想继续瞒着所有人的,看来今天不行了。”她轻柔地抿了抿双唇,吐一口长气,“李非哥,我剩下的日子越来越少了。”
“什么病?”
“白血病。”她缓了一下,又说:“血癌!”
李非身心俱震,泪,就这样快速地落了下来,望着面前的苏一,还像在对人说:感冒了!
“不,怎么可能?你怎么会患上这种病,一定是医生弄错了,一定是他们弄错了……”
这样的反应,比她第一次知道时还难过。.当初,苏一知道时只是长久的沉默,又花了一夜的时间就接受了现状,之后就开始勾勒计划起往后的人生。
愿不愿意都已经这样,害怕得面对,不惧还是得面对,为什么不勇敢的面对自己的身体?
苏一不愿看到他流泪的样子,将脸转向一边,她怕自己会陪李非一起哭。而她是不想再流泪的,她说过要笑对生活,哪怕一个小时后会死,现在她也要笑着。
“我一直都在吃药,回国以前,又去医院做了一下检查,医生说还算不错。也曾劝我住院治疗,可看到同样病的病人们,住在医院里等死、等干细胞匹配成功的消息,这种等待,我实在受不了。我拒绝了住院。你是知道的,我活着,就是为了实现父亲的心愿,我一直很努力,总想着,多让一首曲谱问世,就少一份负担,除了让父亲的乐谱问世,我更想多作几首属于自己的曲子,没有父亲的影子,只有自己的……”
李非的泪如雨下,他从来没想到,当他满怀信心地见她,面对的却是她新的变故。
“医生说,我这不是急性白血病,属于慢性的,还是有机会康复。但这种病,真正要治愈的只有找到匹配的干细胞,所以我在上海、花城、新加坡和香港都登了记,能做的就是静静地等待……李非哥,你不用这么难过,我又不是马上就会死,过去的日子里,我的病情一直都控制得不错,这样……”
“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年多了。”她依旧保持着一种平静,是对生的尊重,对死的无畏。
她独自承受着这个秘密,没有告诉任何人。
“李非哥,求你,不要告诉我继母,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想象一个正常人一样的生活下去,不想让他们为我担心,更不想一些无干人的同情和怜悯。”她回过头来,望着泪流满面的李非,笑了起来:“李非哥哭的样子真难看,像个孩子。”
她从包里取出餐巾纸,轻柔地替他拭去泪痕。
他用手捧住了她的手,这样的凉,又这样的软弱无骨,看着灯光下,她一根根白得晶莹的手指,突然好害怕,有一天她就从这世界消失,再也看不到她。
“李非哥,别为我难过,老天总是一次次让我陷入绝境,却又给了我更大的成功,我是老天的宠儿,他不会这么残忍地对我。所以,你不要为我担心,我一定会好起来,说不定哪天我一觉醒来,就有医生打电话告诉我,说找到骨髓了。别哭了,让人看见,会以为我欺负你呢……”
他可是男人,不畏惧被女人欺负。
李非突然笑了,可心里的刺痛却逾来逾深。
第二天,李非送苏一和吴萍去上海国际机场,再一次看她们踏上出国的行程。
心,莫名的空落起来。
苏一居然得了这种病,如果不是他想和她私下说话追出去,不会无意间撞破她的秘密。
男人内心的天秤在瞬间倾斜,李非办完上海珠宝分公司的事务,踏上了回花城的路。
脑海里,都是那天发现的事。
那是个周末,他参加完公司的应酬酒会,因为伤风感冒,就提前回到家里。刚上楼,就听到章一一和南宫泠的对话:
章一一大着嗓门,可语调中都是愤然:“端木慕超太过份了,他……居然背着我敢和天娱公司的女歌手鬼混。”
“一一,你消消气。”
“姐,我想好了,如果那个女歌手再敢和他乱来,我绝饶不了他。大不了,我就再用一次当初对付Susie的法子,让她在国内无立足之地。”
“Susie,一年多前,她还是国内的当红作曲人,现在倒成亚州着名作曲人了。”
“那狐狸精运气好,谁知道被国内封杀了,居然跑到新加坡去了。”
“姐,你就再帮帮我吧!你找的那个人,实在太厉害了,偷了Susie的乐谱,她都不知道。这一回,你就让他去偷拍那女歌手的裸照,我要让她声败名裂……这个该死的女人,敢抢我的未婚夫,我一定要让她这回死得比Susie更惨……”
以前南宫泠找人和章一一联手对付Susie,是因为Susie同时得罪了她们两个。可现在,慕超相好的那位年轻女歌手,并没有在任何冒犯过自己。
“一一,你自己想办法吧。我帮不了你!”
“姐,你必须帮我。你不帮我,我把就你当初买人偷乐谱的事告诉姐夫……”
他早就应该想到了,能让天娱公司里的作曲人对付苏一,一定是有人私下相授给那个叫林娜的女人。现在看来,在背后做手足的就是南宫泠。他知道南宫泠的刁蛮,可没想到南宫泠会用这样的手段去伤害苏一。
苏一!
想到这个名字,李非满心都是痛。当他意外得知她的病情,第一次流下了心疼和痛苦的眼泪,在他的记忆里,还从未像那样哭过。
他不想苏一死,可她却是这样的温和,反劝他要看得开些。
他的妻子,在结婚的那天对他说:我们之间不会有爱情。他忘不了她带着怨恨的目光,当他对另一个女人生出怜惜时,她却迫不及待地想要毁灭。而这么多年来,她对慕超的关心,却从不掩藏。
他那样的信她,可她却并不相信他。
自他知晓南宫泠伤害苏一的事后,他就以种种藉口拒绝和她同床。
现在,他们是两个男孩的父母,他也在努力地维系着外界眼里美满的婚姻,这其间的辛酸与无奈,只有他们自己明白。
回到花城,李非让秘书安排了花城白血病专科医院的探望。
在医院里,有脾气暴燥的病人,有痛苦无依的家属……有静静等待着匹配干细胞的孩子,还有在他刚到医院,就已经死去的患者……
“刚刚死去的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住院有半年多了,一直没等到适合的骨髓。”
“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叫苏茜的病人登记过,我想看看她的病历。”
“这个……”
主任医生有些为难起来。
院长秘书走过来,附在耳边:“他给我们医院捐赠了一千万,院长说他想看什么就让他看。”
主任医生当即给自己的助理吩咐了一声,很快就通过电脑查到了苏一的有关资料。
可苏一病历档案里,实在太简单了,也至于只有一张登记表,上面认真地填写着年龄和联系方式,在联系方式那栏留下的是她的QQ号和已经不再用的手机号。
医生看了一眼:“这位病人看起来并不抱任何希望,国内干细胞的登记太少了,能配上型的毕竟是少数……”
他不会让她死!
李非只有一个念头,就算是希望渺茫,他也要替她找到一线生机。
次日,花城晚报头版:富华珠宝集团总裁李非前往某某医院探望白血布者,捐赠一千万用于医院购置专用设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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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一是忙碌的,一周之中会有一天时间去新加坡分公司里上班。而其他时间都是在家里完成曲谱。
刚到新加坡,吴萍还有些新鲜感,可一个月后,就有些坐立难安的感觉。
苏一托新加坡的同事,在一家教会孤儿院谋了义工的职务,每天一早就送吴萍去那边帮忙,照顾一群可爱又可怜的孤儿。偶尔,吴萍会坐公车回家,有时候苏一也会去孤儿院里接她。
吴萍在那儿,偶尔会教两个小女孩跳舞,日子也变得充实起来。
转眼前,时间就又过去了半年。
苏一时常会在网上碰到李非,他会问一些关于她的近况。
今晨,苏一和往常一样送吴萍去教会孤儿院。
正开着车,吴萍突然发现苏一在流鼻血,大叫了起来。
苏一在公路边停下车,从包里取出备好的纸,近来好像鼻血流的次数也越来越频发了。
父亲留下的曲谱,都一一问世了。用分公司负责人的话说:你真是一个高产的作曲人。没人知道,苏一有多努力和拼命,她担心自己的时间不够用,她的计划太多了,多得像一座座的小山。
“Susie……”吴萍见她下车,也跟了过来,“你这样拼命不行的,身体早晚会累垮的。”
苏一取纸擦了鼻血,又在就近的一家餐馆洗手间里进行了简单的处理。
再出来时,脑袋有些发昏,她今天得再去医院检查一下。
吴萍还在为自己去教会孤儿院感到着急,因为眼看着就要迟到了。
“你真的没事吧?”
“没事。”苏一说,“妈,我最近正和公司谈,如果顺利,最近几天我们就要准备回西南老家。”
“回国?我现在刚刚适应下来,你就说要回国了?”
吴萍觉得这里还不错,因为有了事做,她的身体也不像以前那样三天两头的病。
“妈,我想回国,想回去看看爸的墓,而且伯父已经替我们买了房子,早都装修了,房子总空着也不是法子。这边的物价高、花销大,房租什么都花一笔钱……”
“好,我听你的。”
虽然吴萍有千万个不乐意,可她不想让苏一为难。
将吴萍送到孤儿院,苏一又去医院做了检查。
浑身有些乏力,病历档案袋里,是一套资料。
中午饭,吴萍在教会吃,偶尔也会从家里带便当过去,说是教会的餐厅都是南方口味,很吃不惯。
苏一到了分公司。
在总经理办公室门前,她停止了脚步。
“请进!”
这家分公司的负责人也是华裔,会说一口地道的中国话。
苏一笑了笑:“总经理,我……想回国。”
“回国?”
“嗯,但我并不会辞职,回国之后,我的乐谱,会按时邮传过来。”
“这又何必呢?难道新加坡不好。”
“这边很好,只是我的身体出了些状况,我想回国。”
“什么状况?”
走到现在,她越来越感觉到也许是太过劳累,她的时间剩下的不多了。身体也对药物产生了耐药性,以前吃两粒的,现在已经要吃四粒了。
她想继续隐瞒下去,就像过去,所有人都拿她当一个正常的人来对待。而她不需要别人异样的目光,只想坚强地走下去,无论是生还是死,那都是她自己的要面对的问题。
“你是我的员工,是我们公司最优秀的作曲人,我应该知道我员工的身体状况?”负责人神色严肃,“那么如果你回国只是半月的事,我是会同意的,但如果太久,恐怕我……不能答应。你知道,现在我们公司很需要你拿出更多的曲子。”
半月?
这怎么可能。
她已经越来越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急速下降,会差到什么程度,她自己都无法预料。
“我母亲还不知道这件事情,所以,我想请你暂为保密。”
负责人笑:“苏小姐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
迟疑中,她递过一份病历档案。
总经理抽出里面的档案,当一张张健康检查报告和病历出现在面前,他全是惊诧:“买嘎的,你……你患了……”
她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迎接别人的惊异目光,迎接别人的同情和怜悯。可她要回国,又不能解除合约,就本身就难以让人接受,她需要一个可以说服对方的理由。最好的理由莫过于告诉他实情。
“因为身体原因,可能在接下来的日子,不会有那么多的曲谱交给您,但我保证,每一首曲子都会是我的呕心之作。”
“你应该入院治疗。”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但我更有权安排自己剩下来的每一天。我不想在等待中走完人生,我想让更多的乐谱问世,让更多的人喜欢我的曲子。”她顿了一下,让自己有了更多的力气,“我最近的新曲,是以徐志摩的《再别康桥》为背景的主打曲,最近两天就能定下,我希望总经理能同意我的请求,准许我回国。”
“改日,我召集各部门主管为你践行。”
“不,总经理,我身体近来不好,我看还是免了吧。请给我一些时间休息。”她站起身,带着歉疚地点了点头,收自己的病历档案,离开了分公司。
负责人一脸意外地看着她拖着无力的病体离去。突然,他眼前一亮:“这一回,又能赚大钱了!”
对娱乐这行,有时候会故意制作一些绯闻,眼前的事实不是最好的消息吗?这一回,公司的新曲又会赚大钱了。
回到车里,苏一又静坐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力气。
第二天一早,送走吴萍,她去医院输了一袋血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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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她的出生的地方。
一座不知名的小镇,小镇离县城一河之隔,从镇上开车到县城只需要十分钟的路程,从县城再到省城,也只一个小时的样子。
苏刚相中的别墅位于小镇内,镇子不大,只有纵横两条街道。街上的店铺一家接着一家,感觉开店的比顾客还要多。
别墅是上下两层,苏刚早就让人装修好了,去年春节的时候,苏刚一家三口就在这座小镇里过的年。夫妇二人还挺喜欢这里,可苏纹非说这地方太小,不及大城市,好在离县城近,又离省城很近。
苏一正准备去物业取钥匙,因为苏刚说在物业这里留备了一套钥匙,是为了方便她回来时取的。
还没走到物业管理处,她太累了,也至于每走一步,都要歇一阵子。
吴萍一直怀疑苏一的身体,却不敢问。
“一一,一一……”随着一声高呼,在别墅区的一边路口下站着一个人——苏刚,他快步走了过来,走近一一,心中一痛,就有想哭的冲动:“你这孩子……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
她不明白苏刚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