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影子女人
凌少祺敛眸,那一夜如此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从那夜接回潇夏曦后,他着医生替她做了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整理伤口之余,也喂她服下了事后避孕药。现在从她的身体反应看来,他担心的事终于不可避免地发生了。虽然很自私,可他不愿意看到潇夏曦与司徒皓谦再有任何瓜葛,这个孩子若生下来,他们之间就会永远有一道无形的链连系彼此,再不分离。他已经错了一次,绝不允许再错第二次。
那一个雪夜,他拥着潇夏曦入眠,前所未有的平静。
案头上的电话响起,惊醒了正假寐养神的人。屏幕上没有来电显示。
“喂,幻影吗?那里情况怎么样了?……好,继续看紧他,若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汇报。”转而换了另一种语气,“姐姐,委屈你了。”
才刚放下电话,另一通电话又再响起。来电显示的号码熟稔得他即使闭上眼睛也能郎郎背出来。
“惜柔,我公司的事情正忙,晚上不回去了。……嗯,你早点睡吧。不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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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某市的天气变幻莫测,十天前才是一场大风雪,几乎所有的人都忘记了那天迎雪的喜悦,只要翻开新闻杂志,大部分篇幅都被因为这场大雪造成屋毁桥断,车坠人亡的新闻占据了。潇夏曦合上杂志,拢了拢被褥,盖头便睡。除了睡,她不知道还可以做些什么来排遣那郁闷得将近溢出体腔的情绪。
“潇小姐,是时候为你做检查了。”医院里的护士尽职尽责,每天准时为她量体温,测脉搏,再将具体的数据做详细的记录。
潇夏曦倒是配合,撑开被子挪出上半身,把手伸向金发碧眼的美女护士,一边看她拨弄手上的听诊器一边问她:“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美女护士缄口不语,蹙眉听了下脉搏,表示满意后才放下听诊器,面向潇夏曦莞尔一笑:“我不大清楚,出院是由医生来决定的。”
千篇一律的回答,其实潇夏曦该早预料到的。这个问题她已经问过不下十次,每次得到的回答都一样。直接问医生,对方的回答更滑——笑而不语,然后装作急诊一样灰溜溜地跑了。
她知道,他们是得到了凌少祺的授意,故意将她留在医院里的。
凌少祺一直没现身。他每天都会让人从遥远的国度空运一束新鲜的花送到她的病房,却从不打来电话。即便如此,他对她的情况依然可以了如指掌。她很是懊恼,满腔愤懑化作无穷的力量聚集在枕头上,倾力一抛,“哐啷”声响,盛装花束的大口花瓶被撞翻在地,支离破碎。.
碎片里尽是她苍白的脸。
很快,美女护士捧着一个新的花瓶又走了进来。一声不哼地换上,再清理满地的玻璃碎片,默默地退了出去。潇夏曦反而不好意思了。
憋在被褥里太长时间,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撑开被子,才发现外面阳光明媚。
一簇簇光柱铺洒在磁砖地板上,折射出五彩斑斓的流光,煞是好看。潇夏曦赤足下地,手捧粉腮倚在窗边,看屋顶的雪水沿着篷檐淅淅沥沥地滴下,每颗水珠里都跳跃着一个缤纷的童话。
这样的世界多美好啊,可惜,他看不到。
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那里曾经孕育着一个活泼的生命,呼吸着她的呼吸,感受着她的心跳。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背后响起高跟鞋尖细的鞋跟踩在地板上“咯咯”的声音,节奏轻缓,仿似担心会惊扰正在窗边沉思的人儿。
越过窗外漫射而来的光线,她眯起双眼,看着窗边的她。她的侧影很纤细,很安静,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有少许的光穿透发丝,随着她轻盈的呼吸一起一伏。莹白的肌肤泛着柔和的淡红,像极了放在橱窗里的瓷器娃娃,渴望触碰却不忍心破碎。
在踏入病房之前,她的脚步绝不迟疑,如此坚定。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对她痴心念念,即使在他们赤裸纠缠的时候,他晕红的眼眸里依然模糊得让她找不到自己的影子。无论她如何讨好取悦他,他想到的看到的只有她。这种天壤之别的待遇让她很想看看,那个被他捧为天使般的女孩,凭什么她可以坦然地占据他所有的爱。
潇夏曦没有动,她大概能猜得到是谁在背后,以一种挑衅的目光审视着她。在凌少祺向她求婚的时候,她料到会有这样一刻,她必将会面对她。那个无怨无悔一直在追随他的影子的女人。
“夏曦?”轻声的呼唤,潇夏曦抬眸看向盈盈玉立站在病房门口的女子。两人相视一笑,似乎认识了很久的知己,所有的迷雾在霎那间化为乌有:“惜柔,你来了?!”
只是一眼,她就看到她身上凌少祺的影子,她有他的味道。
记得她问过他,长大后会喜欢怎样的女孩?他状似认真地回答,他有大男人主义,相对P国波涛汹涌接近虎背熊腰的女人,他更喜欢纤弱的女子,他可以保护她,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其时,她并没有留意到,凌少祺凝视她的双眸大绽异彩,他从她羸瘦的身躯几乎可以相象得到她将来的样子。他服从潇万川,坚决地执行他的命令,只为可以待在她的身边,等待她长成。
叶惜柔完全符合了凌少祺对另一半的渴求。那样乖巧,那样精致。她与潇夏曦一样,娇弱得能轻易使男人产生保护的欲望。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她多了一分柔美,而潇夏曦则多了一分倔强。
叶惜柔环视了病房一圈,最终停留在花瓶上的那束娇艳欲滴的蔷薇花,眸光明显地黯了下去。
蔷薇遍地花开,不足为奇。只是这种花品——金樱子是属于蔷薇花里比较罕有的品种,培植不容易,凌少祺在他们家的后花园专门开僻了一块园地种植金樱子,还请了专人打理。她对花草没有特别的喜好,凌少祺却喜欢在花丛中留连,揉捏赏玩。现在她才知道,真正喜欢蔷薇的,不是他,而是潇夏曦。
几不可察地攥紧了拳头,再慢慢地放开。她不知自己用了多少力量才迫使目光移离花束,渺视它的存在。跟在凌少祺身边的日子,她早已学会了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
“刚下的飞机,才知道这儿的冬天鲜花比较短缺,我对其他地方也不太熟悉,所以什么也没买来。很抱歉!”叶惜柔略带歉意地说。来的时候意气冲冲,可在见了潇夏曦后,却莫明其妙地产生一种怯意——她的莽撞似乎惊扰了她的安静。
潇夏曦为她倒了一杯热水。天气太冷,叶惜柔身上裹了件羽绒褛,裸露在外的指尖仍然冰冻得发紫。
“少祺哥哥,他知道你来这了吗?”
叶惜柔一怔,由着热水的温度从指尖漫延全身。她轻摇头,倏地又好整以暇地回应:“是我想过来看看你。”
凌少祺自上次从欧洲回来后,一直以公事繁忙为由留在公司,偶尔回到他们的家,也是匆匆洗漱一下,换了件衣服便再次外出,两三天也见不着人。细心的她发现,他们的关系在无形中已经起了微妙的变化。而这种冷淡的疏拒,让她心慌,惊跳,不得呼吸。
她跟凌少祺说了要到外面旅游散心的提议,他没有反对。或许双方都需要某些疏离来整理彼此的关系。在登上飞机之前,叶惜柔突然改变了主意,直接飞往欧洲某城市,她要主动出击,探寻凌少祺变化的根源。
“谢谢关心。”无论真心还是假意,潇夏曦都一概心领了。
“我……我听说你的身体不是很好,所以……”话到嘴边,叶惜柔才发现,这个开场白有点突兀。
“我跟少祺哥哥只是很纯粹的兄妹关系。”潇夏曦很清楚叶惜柔此行的目的,她也不再纠缠于两人之间的客套,而是直截了当地把她关心的答案说出来。
“你不爱他?”潇夏曦的直白让她惊喜,但顾虑并没有消除。即使她不爱他,可他爱她。这么多年了,依然执迷不悔。
潇夏曦坐在床沿边上,直视叶惜柔。她突然觉得她有些可怜。
“他对我很好。而不是所有的好,都能升级为‘爱’。”她淡淡地回应。凌少祺对她细心呵护,犹胜过这世上任何一人,包括她的父亲潇万川。但他们之间这种比较兄妹之情还要相亲的暧昧,她总感觉离爱情很遥远。
“那你为什么还要纠缠着他不放?”叶惜柔的语气渐趋激动,“你不知道吗?他每次出去执行任务,我都心惊胆战的,生怕他从此一去不回,又或者带着满身的伤回来。如若不是为了你,他何苦要这么折磨自己?夏曦,我求求你,如果你不爱他,请你放他自由吧。”
潇夏曦听得震惊,猛地站了起来,不无紧张地追问:“你说的我不明白。什么任务?什么遍体鳞伤?什么折磨?”在她面前,凌少祺总是云淡风轻,而叶惜柔说的分明与她所认识的他截然不同。
“这……你应该问你的父亲。”叶惜柔凝注着远处某个虚空的地方,有些冷淡,“少祺是个孤儿,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用血肉拼搏回来的。”
“与我的父亲有关?”潇夏曦蹙起双眉,不可置信地看着叶惜柔。
凌少祺自小被潇万川收养,把他培养成为他生意场上的左右手。这些她知道。
凌少祺经常被委派出差,列国巡视各地分公司,回来后就一头锁进家里睡觉,他说,太累了。这些她也知道。
凌少祺喜欢她,早已超越了她自以为是的兄妹之情。这些她同样知道。
但是,照叶惜柔的说法,似乎潇万川与凌少祺之间有着她所不知道的秘密,或者协议。
叶惜柔敛眸,漂亮的贝齿轻轻在下唇咬了一下,唇片立即泛起淡淡的玫红。许久,才蹦出一句话:“今天我已经说得太多了。夏曦,假如你顾念你们之间的感情,我真诚地恳求你放了他。让他可以去过一些属于他自己的生活。”
她的话,已经给了潇夏曦一个闭门羹。说实在的,她对她有好感,她身上有着她所欠缺的特质,可能这也正是她难以取代她在凌少祺心里的位置的原因之一吧。
“我不能保证答应你些什么,但是,我会尽量去做。”潇夏曦也不执意于刚才的问题。再问下去,得到的答案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