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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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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在卸门板的伙计一脸坏笑,看着庆莳朝他走来。.

    庆莳说:「给我五帖安宫牛黄丸。」

    伙计对她爱理不理。「等我卸完门板再说。」他每回都这样对她。

    庆莳也朝他一笑,可开口却是唤了一个他陌生的名字。「梅岗。」

    伙计一愣,这才发现庆莳身后还跟了个男子。

    这男子背上是满篓的煤,怀里还抱着大小陶锅各一只,除此之外,他的肩上还扛了一把小短凳。

    庆莳说:「卸门板。」

    「好。」给庆莳一叫,这男人应了声,来到她身旁,将小短凳安好,好温柔地说:「庆莳,歇个腿吧!」然后又把陶锅放到了地上,从袖里掏出了个纸包,打开递给了庆莳。「来,吃个糖火烧,我很快就好。」

    眼看他把庆莳护得像宝似的,伙计嗤了一声。

    男人看了他一眼,笑得露出白牙。「请给我五帖安宫牛黄丸,不包金箔的。」

    同时替他卸下了剩余的三面门板。

    「还不到营业时间,我还要扫地。」伙计抱着手,朝台阶下的雪地努了努嘴。

    「雪要全清到道路两边,那可是很伤手的,瞧,雪多到连车痕子都埋了。伤了手,哪能替你们拿药?」

    傻子都能知道他是故意刁难。但梅岗只是看了看,回过头依然笑容满面。「没问题,你进去办事,出来就好了。」

    伙计被唬住了,他看向庆莳,庆莳一边得意地瞧着他,一边喜孜孜地嚼着那热腾腾、浓芝麻多得都流到手边的糖火烧。

    他斜着眼,哼一声。「好啊!大话吹破了牛肚皮,小心人家说你王庆莳带了个骗子来,还成天和骗子鬼混。我告诉你,我一状就告到你后娘那儿去!看你怕是不怕?」

    庆莳只是淡淡地回应。「随你。」

    伙计还是不屑。他先进铺里张罗,等着一会儿出去看笑话。

    在里头,他隐约听到了普通的吸气、吹气的声响。

    接着是庆莳的欢呼。.「干得好!梅岗,有你的!」

    伙计随便包了包药,便好奇地走出去看——一看,他瞪凸了眼睛。本来铺前的道路上都是雪白的,他不过是进铺里包个药,这路竟像经历了春雪融化的时节,好久没见的黄泥土地竟在向他招手?

    梅岗走到伙计的面前,微笑地接过他手里的药包里,顺道很好心地提醒着嘴巴闭不上的伙计。「王记油铺,请记得记帐,谢谢。」

    忙了这会儿,庆莳电刚好把那拳头大的糖火烧给吃完了,她拍拍手上的尘,站了起来,对伙计哼了一声,便潇洒走人。梅岗把大小陶锅带上,又扛起了那把小短凳,紧紧地跟着庆莳走了。

    看着那小心翼翼的大身影,伙计觉得好不搭。

    为了确定雪真的不见了,他还下了阶梯去看,没想到一踏下地,就结实地滑了一跤,因为泥土地像是刚不过倾盆大雨似的。

    后来听一个刚巧路过的叫化子说,那长工装扮的男人,只是摊开掌心,轻轻对着那路吹了口气,才眨眼时间,雪就全化成水了。

    看到铁门胡同的豆汁儿摊,照例大排长龙,梅岗把小短凳安好后,有点懊恼地说:「可能要排好久。」

    「是啊!去排吧!我等你。」庆莳坐在小短凳上,挥挥手要他去。

    梅岗静静地看着庆莳。庆莳问:「怎么了?」

    「怕你冷。」他说。原来他懊恼,是怕她冻着了。

    梅岗想了下,又在袖里掏了掏,这回掏出了个巴掌大小的铜手炉。「拿着。」

    庆莳歪了嘴巴,拉拉他的袖子,空空的。「你那袖里还有什么啊?」说到刚刚吃的那糖火烧,也不知是他从哪儿变来的。

    梅岗笑笑地说:「一切让庆莳幸福、快乐的东西。」

    庆莳脸红,接过手炉后就开始赶他。「赶紧去啦!娘快醒来了,我们得快点回家。」

    「喔C。」梅岗应道,排进了买豆汁儿的人龙里。

    庆莳拿着这热烫的手炉,坐在凳子上等。

    她的手,有十年没这么暖过了。因为这暖热,让她笑了,笑得很满足。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被人这么呵护着了。

    不过,她这笑没持续太久。

    远远的,她就看到一个长得圆滚滚、像窝窝头的大婶,摇摇摆摆地从胡同小巷里走出来。

    庆莳一僵,想也没想,赶紧端着凳子,跑到一棵槐木后头躲着。

    她是李大婶,只要看到她,就代表这天绝对无法顺利买到豆汁儿。

    她喜欢插队,尤其是插她王庆莳的队,总把她当软柿子欺负。

    她自个儿来这套也就算了,还常常呼朋引伴,邀她的亲朋好友一块来插。结果庆莳本来可以第一个买到豆汁儿的,却往往搞成最后一个顾客。如果她说话了,这李大婶甚至会拿礼让的八股道理来训她呢!

    被欺负怕了,所以一看到她,庆莳不自觉地就会打个寒颤。

    她探着头,注意李大婶的动静。只见她在人龙外张望了许久,或许是在找她,好让她又可以钻了细缝,提早买到豆汁儿回家。

    可惜得很!庆莳窃笑,今天换了个头高的梅岗,她应当不敢招惹,只能安安分分地从头排吧……

    可没想到,她正得意时,就看到梅岗那没心机的傻子,见李大婶死瞧着他,竟就冲着她亲切地笑了,算是个有礼的招呼。他难道不知道,他这露出白牙的笑容有多可亲吗?亲得连老婆子都会怀疑他对她们有意思。

    果然!李大婶就像蝗虫闻到了米谷香味似的,火速地向梅岗滚近。

    瞧梅岗的笑容有点僵,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还被挤到了后边去。庆莳叹了口气,看来即便是个妖怪,也逃不过这李大婶的手掌心。

    不过,庆莳再看,发现情况有点不一样了。

    李大婶的脚好像动不了,想拔都拔不起。而梅岗以及他后边的人,都开始随人潮前进,有些吃过这李大婶亏的人,见她那动不了的拙样,抓着了机会,赶紧指指点点地笑话她哩!李大婶赤红了脸,把她家乡的土话都骂出口了,压根儿忘了,她曾殷殷叮嘱庆莳要宽容处世的道理,将那里闹哄了一团。

    庆莳好奇地细看,发现——

    李大婶的脚上竟生了细细的藤蔓,紧紧地箍住她?

    这也是梅岗干的?

    她想起了刚才在同乐堂处,梅岗也只是轻轻呼了口气,那条路的雪就全化了。

    虽然早相信他是花妖,可亲眼见到这些,还是教人不可思议。

    现在,却又见他从容自在地跟人排着队买豆汁儿,瞧来就像个住在京城十几年的老北京一样,很正常、很市井。这平凡的身影,连她也会忘记他是个花妖哩!

    这梅岗啊……到底算不算是个厉害的花妖?庆莳想,他看起来很温和,很护着她,那认真的神情,让他好像很可靠的样子。这份可靠,可不可以帮她逃脱和那药罐子的婚约呢?

    庆莳想起了昨晚发生的种种,仍是一身颤栗,心情也灰了,兀自出神着……

    等伙计把长壶添满了豆汁儿后,梅岗提着大壶小罐,椅晃地走到了原本庆莳候着他的地方。

    他正想笑着脸,跟她说方才碰到李大婶的事时,却吓了一跳——

    人不见了?

    「庆莳?」找不到人,他焦急地东张西望,拉长声音大唤:「庆莳?庆莳?庆莳——」绕着圈,寻着人,又唤又叫,搞得好像她王庆莳被歹人给绑走似的,胡同里的人都在瞧他。

    庆莳惊醒,看梅岗像个傻子在转圈圈。她红了脸,觉得没面子,又见他那模样怪可怜舶,好像一个找不到娘、快要哭出来的孩子,她赶紧跳出来唤他。

    「我在这儿啦!」

    「啊!庆莳——庆莳——」看见庆莳好端端的,梅岗不顾满身东西,冲过来就要抱她。庆莳赶紧退了一步,才不要在大庭广众不让他抱咧!这没脑筋的男人,她不过在他眼皮下消失一会儿,就急成这样。

    可从没人这么在乎过她……所以,她有点不知道要怎么应对这在乎、这热情。

    她只好跺跺脚,佯装生气,挑剔道:「慢吞吞的,迟了娘又要骂人了9不快走!」说完,她赶紧跑了,不想留在那儿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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