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沉悲,心死(2)
尚宸君回来时,天已全黑。.
水慕卿守在窗边,呆呆地立着,双手捧着一只栽有一朵小向日葵的花盆。
隐隐叹口气后,他走到餐桌前,把手里的另一个保温盒放好,进厨房拿了一副碗筷出来。
“晚饭我帮你盛好了放在餐桌上,多少吃一点。”说完他转身避开。他知道此时她不会愿意见到他;他宁愿她哭出来也不要她这样漠然无动,可他更不愿刺激她。
可走了一顿距离后,水慕卿还是保持着他回来的姿态,刚才他跟她说的话,她似乎压根儿就没听进去。
“慕卿……”
他轻声唤她,想要扶住她把她带到餐桌前,不想竟有了动静,她愣愣地转身,提步,却因站的时间太久,骨头僵直而踉跄摔倒。
哐啷一声,握在手里的小盆栽掉在了地上,摔成粉碎。
碎片的白瓷被泥巴沾上了污迹,扎在向日葵的茎上,再也拼凑不出原有的图案。
她伸手去捡,手指被破碎的瓷片扎得鲜血直冒。尚宸君紧张地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再碰碎瓷片。红艳艳的血在她的指尖凝结成一颗颗小珠子,她看着小血珠出了神。
蓦地,一颗透亮的泪滴在了她的指尖,和血珠融化在了一起,“吧嗒”一声砸落在白净的瓷片上,留下一片水红的印迹。.
尚宸君抬眼看,埋着头的水慕卿神色淡漠不显露半缕悲伤,但他还是看到了残留在她脸庞的泪痕。他的手微微颤了颤,想要为她拭去泪痕,却什么也没做。随后不作声,把她扶到了餐桌前坐下,再把饭菜端到了她面前后,一个人往楼上走去。
水慕卿回头,他的背影里分明满溢着落寞,随着他压抑着的咳嗽声微微颤抖。
随意吃了几口饭后,水慕卿把剩下的饭菜倒了一大半,只留着一小部分在保温盒里,摆出吃过很多的假象。她从冰箱里拿出两个梨,去了皮后切成小块放到蒸锅里蒸。蒸好后,她把蒸锅放到餐桌上,里面有蒸好的梨。
她知道,等她离开了,他还会下楼的。
此刻的他们根本不适合共处。
夜里的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地洒满了大地,黑暗的世界因雪花变得明亮。
水慕卿手捧着那只向日葵,在雪白的夜里站了一宿。
只有当冻得全身麻木时,她才可以感受不到心痛,才可以自欺欺人不去想发生的事,不去想她的若初,那个天真灿烂的小女孩,在认识她之前是多么的简单快乐。那年在溪畔小镇,岑若初的十二岁与她的迥然不同,姥姥满眼欢喜地看着这个小女孩,叮嘱她,“你看她,真是像极了当年的你。作为姐姐,你可要好好照顾若初妹妹,千万不要让她像当初的你一样走丢了。”可现在,她才二十岁,大好青春刚要起航就这样匆匆搁浅。
身后一直相随的尚宸君悄无声息地脱下外套,轻轻为她披上,又退离一段距离远远地凝视着她的背影。
麻木的水慕卿没有感觉到披上身的温暖,没有留意到一直陪她站在雪地里的尚宸君。一如这八年来,她从叔叔去世开始住校,总是避开有他在家的时间才回去探望;随后报考外地的大学,只为他那一句气到极度的“永远不见”,她就连长假都不回来。而他只能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置身于车内,遥远地望着她的背影或侧影,看到她安然无恙便足以心安。
恰如现在这样,悄无声息地站在她的身后,因为他知道此刻的她不想被打扰。她用她的方式、无助到极点的方式来悼念岑若初,她的倔强与高傲,她的脆弱与卑微,她的笑容与泪水,他都懂。而他所做的,无非是站在她的身后,当她撑不下去的时候,在第一时间跑上前扶住她,不让她跌倒。
他们之间仿佛真的印证了那句话——往往两个人多亲密,是透过伤害来证明。
等灰暗的天露出第一缕光亮时,水慕卿径自走向画坊大门,轻轻叩响。
尚宸君站在原地,目送她进屋后很久很久才返还。
小珍急忙端来热水给水慕卿,“先喝点水暖暖,这么早就到这来,一定很冷。”看着她面无表情,心口不由得一酸,小珍匆匆转身,“我给你放热水洗个澡,把身子也暖一暖。”
放好了热水,准备了干净的衣服,小珍到画坊来引她,见她还是无动于衷,只好主动为她取下外套,放在桌上,“快去洗个澡吧,否则要生病的。”
手中已渐凉却始终未喝的水被抽走时,水慕卿才终于有了一点点动静。她移动视线,触及放在桌上的外套,心口猛地一震,滞了一滞,慌忙起身跑向了门口。
外面冰冷的世界一片雪白,空寂得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她垂下眼,默默转身。
就这样吧,已经这样了。
上楼梯上到一半时,她突然驻足回身,目光却不知落在何处,声音亦是异常的轻然,“等会儿小朋友们来上课,要是问起……若初去了哪,就告诉他们,若初老师去了国外参加画展,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你事先跟静老师说一声,别穿帮了。”
小珍不语,泪水却早已在她的交代中决堤,却死咬着下唇不让哭声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