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06.非卿不娶
梁医生和护士为这一幕潸然泪下;尚妈妈有贾岚清和林映真陪着,然而三人热泪直流;于群枫目光哀痛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病榻上,泪水冰封在了她通红的脸颊,痛苦之情因此凝固;岑妈妈流着泪抚摸她的脸颊,眼中哀痛赫然。.
病房的门口,两名身穿警装的男子礼貌地向他行礼。
“尚先生,有人指控您指使人绑架一名女子,希望您能跟我们到警局配合调查。”
尚宸君微微蹙眉,一时之间还未从心痛中回过神,难以理解眼前的男子所言。
“你们听谁说的?他指使了谁,又绑架了谁?”于群枫走了出来。
警察尴尬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说话的那位接着说:“举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段时间因‘设计图盗用’一案而闹得满城风雨的蓝嘉小姐,她指控您特意飞到米兰威胁她,另外,您还指使人绑架了‘设计图盗用’一案中的水慕卿。”
尚宸君不由得皱起了眉。
于群枫冷嗤道:“警察先生,这样的话如果您也相信,实在是……这样,您到里面看看,躺在病床上的人就是水慕卿,如果尚宸君指使人绑架了她,为什么还要守在这里,为她提心吊胆?”
高个儿警察任信似乎明白什么,又碍于公务,只好低声道:“这件事有很多疑点,但因为绑架者出面指控,还希望尚先生可以跟我们走一趟,把事情弄明白了,不是更好吗?”
“你……”
于群枫的耐心即将消耗完,此时沉默的尚宸君终于有了反应,他默然地点了点头,冷声道:“我跟你去调查,但是我有条件。”
“您说。”
“在水慕卿康复之前,希望警方可以确保她不受到打扰。另外,这件事不要打扰任何人。”
任信低头沉思片刻,点头答应,“好。那就麻烦尚先生跟我们走一趟。”
凝聚在心中的疼痛融化成不舍,尚宸君闭眼呼气,点点头,转过身,还有斑斑血迹的手放在了冰冷的锁柄上。
病房里的水慕卿在梦魇中拼命地挣扎,尽管有岑妈妈的安抚,她还是像风中的稻草簌簌地颤栗着。
“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不要走……”
缓缓地垂下沉重的睫毛,尚宸君抿紧双唇,紧绷的下颌胡渣点点。他转身,病房的门缓缓一线一线地合上。
贾岚清见况,默默走出了病房,她的突然走动转移了尚妈妈的注意力,亦随着她离开了病房。
“这是要去哪?”尚妈妈快步上前,拦住尚宸君。
尚宸君掩住疲惫,“妈,关于慕卿绑架的事情,警方这边需要我去配合调查,不会有事的,你就回去照顾好慕卿,不要担心,好不好?”
“关于照顾水慕卿……”任信迟疑着开口,“最近这段敏感时期,还是建议阿姨不要到医院来探望受害人。”
“什么意思?”尚妈妈问。
贾岚清上前一步,“是不是有什么弄错了?”
任信不便说明,尚宸君轻轻拥抱了一下母亲,“好了,妈,你就听警官的话,这段时间先不要来医院,慕卿那里,我相信岑阿姨会好好照顾的。”
“到底怎么……”
“另外,”任信冷漠打断,“与尚宸君有直接关系的人,这段期间最好都不要到医院来探望伤者。”
尚妈妈不由得恼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任信沉下一口气,“案情不够明确,警方也不好定论。但是警方衷心希望各位可以配合警方的工作,这样也有利于案情早日水落石出。”
“妈,你就听警方的安排,好不好?不会有事的,慕卿连那么难的一关都挺过来了,相信我,再也不会有什么不测发生。”
“可是现在……”
“岚清,”尚宸君不愿再和母亲多说,只怕越说越说不清,“麻烦你送我妈回去。”
贾岚清淡淡地点头,“好。”不再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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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台消息,今天早晨,前段时间‘设计图盗用’一案中的蓝嘉现身警察局,控告晨暮集团总裁尚宸君曾对她实施绑架恐吓。一小时后,一名男子投案自首,声称自己受尚宸君指使,于十天前将‘设计图盗用’一案中的另一主角水慕卿绑架,并导致其身受重伤。目前,警方已经将尚宸君以嫌疑人的身份依法拘留,展开进一步的调查。本台记者今天从市医院了解到,七天前的夜里,水慕卿身受重伤被送进医院,送进医院时即被宣告病危,抢救之后曾多次出现生命垂危的突发状况,目前情况仍是不容乐观。下面,就让我们看一下尚宸君跟随警方离开医院的情形……”
画面上,尚宸君因多日的不眠不休而面容憔悴疲惫,下颌布满了胡渣,衣衫褶旧。镜头前,不管记者提出什么样的问题,他始终保持着沉默,在警方的保护之下阔步走出医院大门。
抱膝蜷坐在宾馆洁白大床上的尹宛若难以置信地看着电视,眼珠不安地左右转动。抓起遥控切换节目,然而这个时间点几乎都是新闻类的节目。
“扎根于明约市的晨暮集团现任总裁尚宸君今日因被控绑架而遭到警方的拘留,控诉人之一是明约市另一个大集团仲扬盛世旗下的Unique唯一珠宝公司的设计师,蓝嘉。前几日,蓝嘉受到世界着名珠宝设计大师丹尼尔昆比的赞赏,随昆比出国……”
“本台最新消息,知名企业晨暮集团的总裁尚宸君……”
“……导致晨暮股票一跌再跌,一日之内创下了自成立以来的最低记录,股市受此影响,收盘时……”
“……疑点重重。警方派了大量警力看守市医院,目前任何人都无法得知受害人水慕卿的最新情况……”
“……单淳其在尚宸君出事后匆匆赶到警察局了解情况,因为有警方的阻拦,我们无法了解其中的情况,但由此实在叫人猜测,两人之间的‘绯闻’恐怕不仅仅是‘绯闻’这么简单……”
“……”
姐姐真的那样做了?她真的那么做了!尹宛若半垂着睫毛,哆嗦不已。尚宸君怎么会指使人绑架水慕卿?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苦思未果,她拿起手机,拨下蓝嘉的号码,只听到一个冰冷的女声在宣告无法接通。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是摧毁,还是报复?
再不多想,尹宛若跳下床,连电视都没来得及关闭就冲出了房间,一路向岭秀公寓赶去,然而公寓内无一人在,她抱膝坐在沙发上等。
如果蓝嘉始终不出现,她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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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寂静无声,重症监护室里药水“滴答滴答”,清脆响亮,检测仪器规律地运作着。病床上,水慕卿的脸上在黑夜中愈发惨白,氧气管直接塞进了鼻孔,一道白光从她的脸上忽闪而过,衬得睫毛似有颤动。光亮最终停在了她的手背上,那里一片青紫针痕。
光亮照拂下,瘦如枯柴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
得知尚宸君出事就赶来照看水慕卿的仲善翔趴在床畔休息,没有发现这一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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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唯一大楼楼下。
等候一夜不见蓝嘉身影,尹宛若模样沧桑地守在入口,瞻望着如河水般汇流入楼内的人群。
有人跟她打招呼,问候“尹经理好”,她亦微笑着回复,平静的神态看不出丝毫的焦急。
但她昨晚守了一夜也不见她归来。事情还没有结果,她不可能突然又出国。然而在唯一楼下守到过了上班时间,依然不见她的身影。
电话始终打不通。
她报了案不久就有人指控尚宸君指使人绑架水慕卿,警方会把这两个案子联系起来处理,还是单独?那么,她会在……警局?
尹宛若奋力跑离唯一大楼,拦车去警局,却在路上接到潘宁的电话,“尹经理,公司目前情况特殊,需要你出差几日,到各大城市核查销售财务。.”
她怔了一怔,“不好意思,潘董,我最近……”
“尹经理,”潘宁硬声打断,“公司现在的情况,相信你多少也知道一些。作为唯一的一员,在这样特殊的时候,希望你能尽一份力。唯一如果真有不测,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作为唯一的一员……潘宁话里的意思显然不是一员这么简单,这个时候安排她出差,且出差明目如此蹩脚,难道是跟蓝嘉有关?蓝嘉已经指鹿为马,这样无中生有诬陷诽谤,尚宸君一旦反击根本轻而易举,到时蓝嘉必定要受到惩处……可是此时此刻,潘宁一道指令让她出差究竟所为何事?
“尹经理想通了吗?”他似是颇有耐心,“还是说,尹经理需要蓝嘉小姐送行?”
疑惑的眸子顿时明朗开,尹宛若淡声道:“我知道了,这就回公司准备。”
“那就好,我已经让丁秘书准备好了需要的文件,她就在办公室等你。这次出差,丁秘书会全程协助。”
“谢谢。”
结束通话,立即告诉司机调头回唯一,尹宛若跌靠进椅内。一边是亲生姐姐和仲阳盛世,一边是水慕卿和仲善翔,可惜一切已不是她所能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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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
梦里有一个声音在呼唤,轻柔温婉,像一缕缕清泉潺流于幽静的山林,又像一声声脆鸣缭绕在大雾弥漫的谷底,更像魂牵梦萦的母亲唤归的呼声。
混沌的意识,模糊的视线,一道白光缓缓映入,仿佛来自天堂的光芒。清晨朦胧,两片浓密的睫毛颤抖着颤抖着掸开了迷蒙的空气,白茫茫的一片映入眼帘。
双眼再次轻轻合上,复又沉沉睡去。
再醒来已是正午,阳光异常明媚刺眼,痛得泪水忍不住溢出眼眶沾湿在睫毛上。见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呆然坐于右手旁,脸色灰白,黯然寂凉。她眨了眨眼,遮挡眼前的水雾淡去一些,世界顿时明朗开来。
她试图抬手去触碰那人,可身体虚弱得连这点力气都没有,挣扎了好久右手依然静静地躺在床上。
疲累又袭来,还未完全睁开的双眼倦倦合拢。
“慕卿……”
静至极致的世界传来一声呼唤,只差一线就要关闭的双眼迷茫地缓缓张开。涣散的目光一点点聚焦清晰时,身畔已然站立两人,苍悴的面容上透着强烈的欣喜。
头又闷又痛,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慕卿,慕卿?”祥和的女声在上方响起,她的手轻轻晃动着,“醒了,醒了。”
“我叫医生!”仲善翔激动地把饭盒放到桌柜上,急急按下急救铃,欢喜的泪在眼里不停地打转。
医生护士很快纷纷涌进房间,瞧见病榻上的水慕卿终于醒来,梁主任笑开了眼,身后的护士激动得差点没跳起来。
岑妈妈与仲善翔屏息静候医生检查完毕,正欲问时,医生释然地叹一口气,道:“昏迷了七天,能醒来就说明没有生命危险了。不过她现在意识仍然混沌不清,短时间内恐怕还会像这样昏昏沉沉。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她稍好一些,就尽量让她进食,准备一些营养丰富的流质食物。营养药水依然要输,先不急着离开重症监护室,等她稳定下来再看情况。”
岑妈妈高兴地热泪盈眶,连着点头坚定说了两个“好”。
仲善翔深深地凝视着还不能辨认出自己的水慕卿,上前握起她的手放在脸颊轻轻抚触,“你终于醒了。你知道吗?我多怕你就那样一睡不醒,我多怕呀。”
还沾有泪水的漆黑睫毛颤了颤,又缓缓闭合。
“医生!”岑妈妈惊呼。
梁主任不慌不忙地再次检查确认,平和道:“没事,她现在非常虚弱,时醒时睡是正常的,有什么问题按铃就好了。”
轻轻地放下她寒冷如冰的手,再体贴地放进被子里,仲善翔深深地叹了口气,从一旁抽出纸巾,温柔地拭去她睫毛上的泪。
中途昏沉醒来无数次,然而每一次总不到五分钟复又睡去。最后一次完全醒来已是翌日清晨,见到好几天不眠不休的仲善翔趴伏在她的床沿,憔悴沧桑,青青的胡渣,衣服皱痕明显,她用胳膊支撑着试图起身,却牵引起全身一阵撕裂的疼痛,她整个人重重地跌回床上。
仲善翔惊醒。
“你醒了?”微微俯身,他小心翼翼地拨开她遮挡在眼前的发,“感觉好些了吗?有没有哪不舒服?”
全身的痛未能消退,她皱起眉,张开嘴却发现喉咙传来一股暗哑干涩,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不要急,你刚刚醒来,多休息一会儿就会更好的。”仲善翔走到床尾,把床头稍稍摇高一些,“岑阿姨等会儿就来,她给你煲了粥,她说你最喜欢喝她煲的粥。”
坐回她身畔,再次握起只剩下皮骨的冰冷手掌,他深深地凝视她。
“你知不知道,你快把我吓死了。只要一抢救,只要一听到医生说‘病危’,我就……”抿起唇,心口一波苦涩袭来,他亲吻她的手背,“如果你再不醒,我真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撑多久。”
水慕卿神情漠然,眼神痴呆呆的,淡然的目光仿似不认识他。
仲善翔不由得蹙眉,轻唤一句“慕卿”瞬间有什么浮现脑海……差点死掉的她再醒来已经不记得他了?思绪伤神,惊惧悲伤交织为一体奋力地翻搅着他的心脏,他唯有默默承受,暗自叹息。
掌心里的手忽然轻轻动了动,动作极缓极缓地反握住他的手,他震惊地紧盯着。她的手指捏了他的掌心,虽然力道微小无比,但他感受到她生命的力量。
惊喜地抬起头,靠在病榻上的水慕卿柔弱无力地微笑着。
岑妈妈半小时后到达病房,保温盒里的清淡猪肝粥香气四溢,飘满了整个病房。她把水慕卿当做自己的孩子照顾,连喂她喝粥都要跟仲善翔争执不退让,硬是要自己亲力为之。
一小调羹的粥刚咽进侯,胃里便翻江倒海起来,水慕卿吐得肠子都翻绞了一圈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全身撕裂的痛又袭来,泪水如何忍也忍不住。
干燥太久的喉咙依旧发不出声。
无奈之下,只有让她先喝水,水依然被吐出来。床褥、衣服,就连仲善翔和岑妈妈的身上或多或少都被污及。伴随着每一次呕吐,全身的痛愈加剧烈,她想抬手去捂,又疼痛虚弱得抬不起手。
仲善翔一手顺着她的背,一手以毛巾擦干她阵阵渗出的汗。
岑妈妈紧张耐心地擦拭她的唇角。
如是一直折腾了整整一上午,吐到四肢麻木全无力气才消停下来。当岑妈妈再次试着喂她喝水准备好毛巾时,她竟奇迹般地不吐了。
大喜过剩,岑妈妈立刻回家准备再煲一锅粥送来医院。
傍晚十分,嗓子干痒难耐,抑制不住地咳了几声,全身疼痛又起,冷汗冒了一身。
仲善翔心疼无比,只有手足无措。
看他悲痛的样子,她强忍下喉咙里咳嗽的冲力,费力地弯起嘴角,竟沙哑地发出两个极为微弱的声音。
“没事。”
夜里依然不宁静,长夜漫漫,睡下不到两小时就从梦中痛醒。
隔了一日,情况有所稳定,虽然声音还是沙哑,还只能吃流质食物,水慕卿已感觉精神好转许多,意识比起之前清晰多了。只是梦中轻易出现绑架时的场景,顺着额头流下的鲜血黏住头发,把睡眠沾湿得沉重不已,便霎时惊醒。
晚饭过后,待岑爸爸离去,水慕卿便要求出去透透气。
岑妈妈不悦地皱眉,“你快好好休息,这两晚上你都没怎么睡,趁着现在好一些,赶紧睡一会儿。”
笑容依然无力,她沙哑着声音道:“是因为之前睡太久了,现在不需要睡眠了。”
“还有心情开玩笑?”岑妈妈板下脸,“不行,善翔回来看到你不好好休息会怪我的。等明天换了病房,我们再出去散步,好吗?”
“阿姨……”尽管声音沙哑虚弱,撒娇讨好的意味仍是浓郁,“我都躺了快半月了,再不活动活动,就算不生锈也要发霉了。”
岑妈妈心软,只好请来医生确认可以出去透气才用轮椅推着她离开病房。为了避开看守的警察,岑妈妈推着她从侧门进入花园。
从漫长似无边际的梦魇里醒来,身体似乎已然陌生,她想站起来下地走走,双腿酸软无力,仿佛下肢已无,不过空留两条裤管。
几场大雨后,紫藤花开得十分茂密,晚风习习,岑妈妈急忙把盖在她腿上的薄被移高了些。
水慕卿低下头看着岑妈妈刚刚拉高的薄被出神。
医院的花园有着别样的安宁,只有风吹过时树叶的沙沙声。
“阿姨。”静默良久再说话时,声音似乎更加沙哑。
岑妈妈微笑着看向她,等她继续说。
抬起睫毛,她低声道:“谢谢你像妈妈一样照顾我。”
怔愕片刻,两行泪水终是没忍住,岑妈妈狼狈地以手背拭去。
心底暗暗叹息,垂下视线,薄被的温度十分暖和。岑妈妈是把对岑若初的爱转移到她身上,这一点她怎么会不知道?从岑若初离去后,她们始终未能正面谈起这个话题,而她不仅放纵自己活在悲痛里,更以谎言欺骗抚慰岑妈妈还有画坊的孩子。终有一天需要直面事实,此时提及,兴许伤心能少些。
耳畔响起岑妈妈沉重的叹息声。
“若初走得突然,一句话都没有留下,我伤心,可我不能一直那样低靡下去。我知道,如果若初在天堂看见我那个样子的话,她会难过的。所以,我选择出去走走,散散心。有一天,我在杂志上看到一个故事,那位母亲花尽全身心力为的就是挽救身患癌症的儿子,最后儿子还是在七岁的时候永远地失去了他。她说——你在的时候,我一只手宠着,另一只手管着;你不在了,我就把你嵌进我的思念里。我想让人们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个孩子,来过,爱过,看过,感受过,存在过。我能理解她的心情,而我也只能把若初放在我的思念里。”
水慕卿缓缓闭上眼,眉头亦随之紧皱,在压抑克制中瑟瑟颤抖。
岑妈妈心底一急,慌乱地抬手去抚平她蹙着的眉头,话语里极尽疼惜无措,“你不要哭,不要皱着眉,看了让阿姨心疼。”
紧闭的双眼霍然张开,眼底泪光盈盈,喉咙哽咽,但她只字未说。
岑妈妈脸上渐渐染上一层忧伤,如这傍晚的夕辉渐渐地将那天边的晚霞染红,“若初在的时候,总说不要看你表面温顺,骨子里比谁都倔。她说你从来不哭,但你难过时会闭上眼紧紧皱眉,努力压制泪水,可眉心会忍不住地颤抖。”
这个世界,只有岑若初知道她不是真的开心,知道她闭眼皱眉是在压制泪水。可这么一个懂自己的人,却因为自己永远地离开了。
“她总说,她对不起你,什么也不懂,总给你惹麻烦,可你不生气不厌烦,耐心地教会她很多事情和道理。而她却害得你和宸君之间隔了一堵墙,只有一直对你好,她才会安心……”
或许是经历了生死,懂得珍惜也懂得释然,水慕卿再没有压抑着心中悲苦,让泪水轻然滑落。
“阿姨……”吞下哽咽,她低垂着睫毛,“不怪若初,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跟宸君之间……”
“慕卿!”
身后传来仲善翔的声音,到了嘴边的话不得不先咽下。水慕卿回头去看,金灿灿的落辉照耀在他的身上,白色简约的衬衫映着迷眼的辉芒,他轻快地走来,怀里抱着一件外衣。水慕卿第一次强烈地感觉到他瘦了许多,憔悴了许多,就像这落日的光芒,虽然鲜亮耀眼,背后却藏着短暂的苍凉。
“一听护士说你们出来散步,我就急忙找来了。”仲善翔轻柔地把外衣披在她身上,转到正面为她扣上第一颗纽扣,“傍晚风凉,生病了可怎么办?”
水慕卿微微低下头。
仲善翔对水慕卿的好岑妈妈是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可她从岑若初那也或多或少地听说了一些水慕卿和尚宸君的事,尽管岑若初也曾说过仲善翔对水慕卿的感情,然而感情的事不是光靠付出就会有收获的。
感情,尤其是爱情,本来就是一种没有安宁的劳苦和没有劳苦的安宁。
瞧见默然的水慕卿,岑妈妈笑着化开低沉的氛围,道:“我也说等明天换了病房后再出来,可慕卿偏是不肯,说什么再不出来透透气,她不生锈也该发霉了。”
仲善翔始终微笑着凝视轮椅上低首的水慕卿,那笑意仿佛已经凝结在唇角,如天空永不会褪去的蓝。他在紫藤架下的长石椅坐下,语气略带埋怨,“不趁着现在身体舒服一些好好睡一会儿,到了夜里又要疼醒,想睡都睡不好。”
“可不是吗?”岑妈妈笑着打趣,“我也这么跟她说,她还有她的道理,说什么躺了十多天了,早就睡够了。”
“你呀!”他宠溺地斥责,伸出手把她被风吹乱的发顺了顺。
蓦地,水慕卿仰起头,明亮的眼底没有半分泪水的痕迹,不驯地眨了眨眼,“本来就是!让你躺上十天半个月试试,恐怕到时你连怎么走路都忘了!”
仲善翔怔了怔,刚刚她那个样子,虽然声音依然沙哑,然而恍惚间好像回到了高中的校园。那里,有茂盛的紫藤花;那时,她习于用这样的神态语气跟他说话。
岑妈妈被她这娇凶的模样惹笑了,“你看,根本说不过她!”
仲善翔唇角的笑更深厚,侧过脸对岑妈妈说:“阿姨,能不能让我单独跟慕卿说几句话?”
微怔片刻,岑妈妈僵硬地笑了笑,点头离开了。
夕阳已将大半个身子沉入地平线,半片辉芒反而显得更加炫丽夺目。紫色的花束,翠绿的叶子,金红的光芒,无一不透着暖洋洋的气息。
仲善翔移到她正对面坐下。金红色的夕芒在他的背发生反射,一道道光亮散发而出。他紧紧地凝视她。
面色依旧苍白没有太大转变,似乎是因为这层光辉,她的脸上泛着浅浅粉红,黑如玛瑙的眼照映得颇为清亮,近乎透澈。晚风吹过,垂在脸颊两侧的黑发在飘动中椅出醉人的色彩。
弯着的唇角渐渐拉平,仲善翔起身,在她跟前半蹲下。
“慕卿,等你复原了就跟我回去,让我来照顾你,保护你,绝对不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好吗?”
水慕卿全然怔愕,澄澈的双眸熠光闪烁,晚风再次掀起她的发却拂不动她静淡如秋潭的神情。
一眨不眨凝视着水慕卿的仲善翔在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微不可察地牵动嘴角,嬉笑猛然涌入眸内,遮盖了认真,刻意大声哀叹,坐回长石椅上,“还好我只是随便问问,没有带戒指求婚,否则就这样被沉默拒绝了,那我岂不糗大了?”
他垂下幽黑的睫毛遮住眼底的黯淡萧然,脸上露出暗自庆幸的窃喜。
水慕卿亦暗暗舒了口气。
他的坦然直接总是让她无从招架,更让她莫名心疼。
短时静默过后,仲善翔握起她搁在薄被上的双手,“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安安心心把身体养好,其他事情时间会慢慢冲淡改变的。”他起身,微弯着腰,柔和地在她额头落下一吻,“答应我,千万不可以再发生这样的事,不可以再让我心惊胆战。”
悄然呼出一气,她抬起浓密的长睫,眼底泛着粼粼微光,“你放心,经过这场灾劫,我会比任何时候,比任何人都珍惜自己的生命。”
仲善翔微笑着坐下,“映真说,最近有点忙,她明天早上会来看你。”
“映真?”这个名字,这个人仿佛已经很久没有提起,好像消失到了地的尽头。
“嗯。自从你醒来之后,她还没有看过你。”瞧着水慕卿一脸的茫然,他微笑着接着说,“你出事后没多久她就回来了,你昏迷期间,她也在。为了你,她可没少担心。”
往事一一浮上心头,或好或坏都已过去,还有什么值得介怀计较一辈子?如果没有这次死亡较量,那份“自己一开始就错的离谱”的责念定然强占认知,不过此时此刻,生命得以继续已是莫大恩赐。
水慕卿淡然浅莞,“那你告诉她,探望病人可不许空手而来。”
闻此言,仲善翔亦莞尔,认真问道:“你都放下了?”
“放下什么?我什么都没拿。”她苍白的脸上透着一股纯净的光。
似有沉思地点点头,他忽又小心翼翼地问:“那……宛若呢?你也放下了吗?”
脸上眼底的光黯然褪去,她呆呆愣住。
“慕卿?”
收起思绪,她淡淡地弯起唇角,点头道:“放下了。”忽而她眯起了眼,瞳孔浮上不悦,“她人呢?我差一点就要死掉了,她都不来看看我吗?我都不生她气了,还真没看出来,原来她这么小气。”
仲善翔的神色由小心转为不悦,再变幻为微微愠怒,“都说了会珍惜自己的生命,还动不动就说什么死!”敛起难看脸色,又说,“你昏迷时宛若也在,不过前几天被公司临时外派,到其他城市审查财务去了。”
她不禁皱眉,“她升职位了吗?”
他黯然摇头,“这段时间一直没去公司,今天去本来是想让她们俩跟我一块来看你,才得知宛若早就被派到其他城市审查财务去了。”
由是他才觉得奇怪。
不偏不倚,就在尚宸君出事后离开明约,指控尚宸君的人是她姐姐,她应该早知这件事。莫非,她的离开就是为了躲避什么?
“那就等她回来再质问她!”抬头看了看趋于黑暗的天空,已有稀疏的星辰点缀,脑海里映出那一双眼,幽黑如夜空,微光闪亮如远方冷星。收起视线,水慕卿略带艰难地倾身,拍了拍若有所思的仲善翔,“天黑了,送我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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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敞的房间内陈设极为简单,清净冷淡,唯有桌上相框里的照片还能宣告着有人居住。
心头担忧未去,夜晚星光照射又觉得空虚无措,尚宸君暗暗叹息,转身走回沙发。太过安静的空间让他觉得倍加烦忧,索性打开电视为这空阔的房间增添一点生气。
这几天来,他身上嫌疑未洗清,只能静候调查,纵然心里有千百挂念亦只可暗藏着。不经意抬眼,电视上的画面深深吸引了他,视线再也移不开。
原本只觉嘈杂的播报声渐渐明晰起来……
“……脱离危险,但水慕卿看上去仍然虚弱。根据记者亲眼所见,仲扬盛世的少东仲善翔在亲吻水慕卿额头之前,曾单膝下跪,而水慕卿则是羞赧地低着头,然后仲善翔握起她的手说了些什么,便起身吻了水慕卿的额头。早在仲善翔海外回来之时就公开宣布两人的恋人关系,经历如此大的变故,相信有情人也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不过,当记者要求探望水慕卿时,还是被严守的警方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消息就此割断……”
她醒了?可她和仲善翔……
短暂的喜悦很快就被淡淡愁恼所取代,仲善翔亲吻她额头的画面……头疼似乎又犯了,他使劲儿摇了摇脑袋,痛楚不减。
门铃忽响,起身开门,于群枫、顾允承和任信前后进了屋。
入座后,任信放下公文包,略带歉意道:“尚先生,实在抱歉,根据您提供的线索,虽然目前我们警方也认为仲扬盛世脱不了干系,但是案发当晚大雨倾盆,很多本可以收集的证据都被冲刷得差不多没了,通话记录现在也调不到,恐怕您还需要再忍耐一段时间。”
于群枫和顾允承面容担忧无奈,只能保持沉默。
电视早在他们三人来访时就已关闭,可尚宸君的脑海里那个画面挥之不去。他蹙眉,冷声道:“我为你们警方提供线索,按照警方要求不见水慕卿,你给我的消息就是这个?”
“实在抱歉。但不让您与受害人见面对你们都好,而且警方一直按照您的要求保证受害人不被打扰,这一点我们做到了。”
尚宸君眼角一斜,“保护受害人,就算我没有特别要求,警方的责任里应该也有这一项吧?”
任信有丝尴尬。
张扬倨傲的神色褪去,尚宸君淡淡地说:“我会继续配合警方的调查,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任信道:“你说。”
“今晚我无论如何都要到医院一趟,我不跟她说话,就站在门口看看她。”
“这……”
瞧任信竟然对此要求如此迟疑,顾允承不由得冷冷嗤声,“且不说晨暮上下无一不紧密配合警方的调查,单是宸君不摆架子不拿腔调,事事都按照程序来走,这么一个小小要求警方都无法满足吗?奢雅锦都的地图已经给了警方,查不到线索是警方的问题,难道要让我们陪着警方一直等下去不成?”
任信沉默了一会儿,点头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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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暗静,月光星芒悄然流转。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因疼痛浅眠的水慕卿被惊醒,挣扎着起身却徒然无功。走道里的灯光穿过病房门,跟着那个身影走近房间,月光轻悄落在他的面容,照亮了轮廓。
那双眼冷清得如同遥远的寒星。
尚宸君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确认她神情里的惊愕全然褪下,才缓慢踱步走到她床畔。
“宸君……”水慕卿抽出被褥里的手,伸向他。
迟疑下,他才掏出放在裤兜里的手,轻轻握住她的。
“我以为你不会来看我。”她的声音沙哑,手指依旧寒冷如冰,“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我。”
尚宸君低首,把她冰凉的手放回被褥里暖着,俯下身,轻微气息悄然在她唇边浮动,如同魅惑人心的妖孽,“我真的恨你。”
“我知道。”双目一眨不眨地承接着他淡冷如星的目光,她的声音沙哑坦然。
眸中光亮渐缓黯淡,他抚上她额头那凄厉的伤疤,倏地用力挤按。
她疼得皱紧眉,然而双眼始终张大。
“不,慕卿……你不知道。”他喃喃低语,“恨到不能原谅。如果这次你就这么走了,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心头苦涩难当,她含泪道:“对不起……”
“你知道我并不想听你跟我说‘对不起’。”他的手指带着极浅温暖,轻放在她的干裂的唇上,有一种摄人心魄的依赖。
“你要我怎样做才能原谅我?”
缓慢地收回放在她唇上的手指,他闭眼,以唇覆上她干裂的唇瓣,“这辈子,你不要妄想能做什么来抚平你带给我的伤,而我,也不会妄想能原谅你。”
一滴冰冷透亮的泪珠,从他的长睫坠下,滴落在她睁大的眼睛。霎时,涩痛刺人,她不得不闭眼承受消化。
上方忽然缭起一缕寒气,她猛然惊醒,急促呼吸着直直坐了起来。
夜色寂寥,沙发里还躺着看守她的仲善翔。
是梦吗?原来是自己痴心妄想。眨眼滴落泪水时,恍惚瞧见门缝里有灯影闪过,她径直掀开被子下床走向门口。
冰凉的手抚上冰凉的门锁,觉察不到丝毫差异。
门的彼端,寂静无人。
心底荒凉如夜,她缓缓地收回手转身回病床。一阵微风吹过,未紧闭的门似乎轻轻晃动,缝隙里有光影摇曳走过,随后伴随着一声微不可闻的咔嚓声,房门完全关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