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01 掠情王退婚妃
[第四十七 回京,你是王妃]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翻开黄历,上面却清晰地记录着尚未入冬。.
这是嘉王记忆里最漫长的一个秋天,自从有了林六的消息,他一直都在等待。卫长胜传回消息说,林六被金针道长逐出了师门。卫长胜没有说逐出师门的原因,可无疑让他寻到林六越发地艰难。之前还能指望,寻到钟南山素女门,许就能寻到林六,可眼下林六离开了素女门,天下虽是大燕的天下,可要在普天之下寻找一个人,说易却也不易。
闲下来时,他时常会想:她在做甚?别后的半年,又遭遇了怎样的经历和情形?
她在大婚之日被人劫持,可曾期望他去营救,可曾如他一样想着他?
脑子里的问题越多,期盼就越多。
嘉王给卫长胜的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寻回王妃。
嘉王微合着双眼,在太师椅上假寐。自上次罚杏红骑木马之后,杏红现身边的两位司被、司寝再不敢勾 引他,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嘉王处罚。
杏红跪在地上,像他身边所有卑微而尽职的侍女丫头一般,小心地敲打着嘉王的膝盖。
小喜子急匆匆进入内帏,挥了挥手,示意三位司被退去。低头俯身,将嘴附到嘉王耳边低语两句。
嘉王听罢,启开双眸:“卫长胜回燕京了!”
“是。”
“找到王妃了?”
小喜子低声道:“他有大事和王爷商量。”
“到底是何事?竟让他从钟南山回来,本王不是下了命令,寻不回王妃,叫他休回王府?”
小喜子道:“王爷还是见他一面吧,看他的样子似有王妃的消息。”
“既知下落,何不带回王妃?”
没有带回来,自是生了什么变故,而这事儿极大,非得说他说个明白不可。
嘉王在小喜子为难的神色中瞧出了异样,抬了抬手臂:“传他进来!”
卫长胜风尘仆仆,神色略显疲惫,满脸烟火色,似有几日没有睡过。进得内帏,正要跪拜,却听嘉王道:“免了这些俗礼,说说王妃的事。”
卫长胜应了一声,口干舌燥,小喜子捧过一盏清茶,一饮而尽,瞧着桌上的糕点吞咽了几口。嘉王会意,道:“尽管吃喝,小喜子,备酒菜!”
小喜子令命退去。
卫长胜也不客气,坐到桌前,连饮了三盏清茶,又吃了几块饼饵,方才有了些精气神。“禀王爷,王妃还在钟南山。”
“出了何事?”嘉王问罢,也猜到其间许另有原由。
卫长胜起身,双手抱拳,半跪于地:“禀王爷,事情变得有些奇怪?”
“详说。”
卫长胜定定心神,道:“属下还请王爷恕妄言之罪,否则属下不敢说。”
“恕你无罪。”
卫长胜回忆着:“数日前,属下确实在钟南山见到了王妃。属下本想请王妃随我回转燕京,没想到王妃她……她却说……”
嘉王脸色皆变,即便嫁给了他,成了他的王妃,还是不愿呆在嘉王府内。“她说什么?”
“王妃说,她早不是嘉王妃,也和王爷没有任何的关系。”
她居然这么说!
为了将她娶为嫡室王妃,他做了多少的努力,甚至冒着欺君之罪的风险。可她却说出这般无情的话语。
“王妃近来和一个叫李夜的江湖浪子在一起,他们还在一个山谷建造房屋,他们好像……九月十六就要成亲……”
她要和别人成亲?连大喜的吉期都定下了。
视他何在?
他才是她的夫君。可她却要背着他另嫁他人。
九月十六!
九月十六,又一个月圆之夜,不是他和她的相聚团圆,却是她投入别的男子怀中。
“此话当真?”
卫长胜重重跪地,俯贴于地,道:“回王爷,属下去瞧过,王妃近来频频去谷中给李夜送饭菜,两人甚是亲密。属下已打听清楚,王妃被金针道长逐出师门,也是因为她与那男子有了私情,被金针道长所不容。”
卫长胜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字迹廖草,却另有风姿,是少见的瘦书,这种字体普天之下少有人用,清瘦之中自有犀厉,一看笔迹便知对方定是习武之人,刚劲有力,绝不拖泥带水。
“这是知情人通禀的,否则,偌大的钟南山,想寻到王妃实非易事。也曾到这上面所说的无名小谷瞧过,王妃与那个叫李夜的男子,确实在谷中搭建房屋,看他们二人的情形,也确有在成亲的意思。”
九月十六,如今已是九月初十。
他心心在燕京盼她早日归来,为她的安危记挂,可她却要另嫁他人,让他的颜面置于何地?
卫长胜道:“王妃终究是王妃,属下不敢对她动粗,三言两语在信函中无法说清,属下只得星夜兼程赶回燕京,请王爷示下,此事应如何处置才好?”
嘉王拳头紧握,一拳落下,重重地击在木桌上,桌子嘎然而裂,传出一声沉闷的声响,桌上的盘碟洒落一地。
“不可能!不可能!幽兰她不会背叛本王,本王怜她、疼她,她怎么会……怎么会……”
“王爷,属下已令其他人小心留意谷中举动,王爷还需得再做决断才好。”
他一定不会饶了这个女人。
居然敢背着他另嫁他人,她这一生,只能是他的女人,是他的妻。
“传令乐管家,备马,本王要亲自走一趟钟南山。”
不待卫长胜喘过气来,嘉王骑马离了王府,携带了六名武功高强的侍卫,马不停蹄,星夜兼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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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秋的无名山谷,别有风景。几树红叶,红艳如火。一棵柿树上,挂着只只小灯笼似的果实。谷中盛开着黄、白二色的野菊花,菊花飘香,这里一丛丛,那里一簇簇,美丽胜画。虽是秋天,却宛似阳春三月的风景。
谷中有一户人家,三间茅草屋,一间厨房。用半人高的枯枝、蔓藤结成了篱笆院墙,墙下有兰草,还有开得正艳的野菊花。院中有一个年轻的女子,衣着随常衣衫,在纸糊的窗上贴下大红的“囍”字,贴好了,她后退数步,望着窗上的红纸发笑。
“驾!驾!”谷外出现了一行人,她抬头远眺,先前还有的喜色,顿时凝固成冰,一丝不安的预感从她心头涌了起来。她惊慌地、甚至是失措地奔向窗前,想要揭下窗上的窗花。
“幽兰。”华衣男子骑马走在最前方,在篱笆院外驻足,他看到了窗上喜庆的窗花,也看到了茅屋堂屋门前张挂的大红灯笼,“这是谁要办喜事,不会是你吧?”
他的心莫名地痛,长久以来,他都认为她是被人劫持,多少次的挂念,多少回的相思,更有多少的不安与担心。当得到她的消息,他马不停蹄地从燕京赶来,看到的却是这样的画面。
他希望是自己猜错了,不是她与别人的婚事,而她只是一个帮忙的人。
林幽兰缓缓回眸,低垂着头,随后徐徐地扬起头来,看着篱笆外的人,共有七八个人,全都是他王府中的家将、忠仆。
无论何时,她都不想骗他,更不想骗自己。既然她勇敢地选择了,为什么不能面对?
“王爷,放手吧。我……我就要和别人成亲了!”
他浑身微颤。不,不可能,她是他迎娶的妻,她怎么可能再嫁给别人。嘉王跳下马背,几步进入院中:“是那贼人逼迫你的吗?他若敢伤你,本王定将他碎尸万段。”
“不,王爷。”她的声音温婉如昔,没有故作的轻柔,也没有强势的张扬,总是如这秋天的风,如这山谷里的黄莺娇啭、悦耳。
他找到了她,而她却不想再隐瞒和闪躲,在她的心里,从来都不是他的妻。“我爱上了一个男人,一个很寻常的男人,明天,就要和他成亲了。”
他满是痛色,他曾给自己无数个坚持下去的理由。
在来的路上,他也曾幻想,当她看到自己,当他从贼人的手里救出她时,她会有着怎样的欢喜。
他无数次给了她理由,那就是那贼人用了别样的法子逼迫了她。
她爱上了别人,“你怎么可以爱上别人?怎么可以嫁给劫持你的男人?林幽兰,本王要你马上收回刚才的话,马上、收回!”
他愤怒地怒吼,那叫喊声,惊起了红叶与柿树上的小鸟,扑簌簌地弃窝飞去。他的双手抓住了她的双肩,不停地捏,不停地说:“收回刚才的话!”
她一脸的苦笑,那眸子清亮如幽潭,并没有要改变的意思,这样的坚定,又这样的冰冷,就像是一把刀,刺痛他的心。还是从她的眼里,看不到她对自己的情深,有的只是淡漠与决绝。
“王爷,我从来都不愿意嫁给你。”
就算被他算计,被他毁去了名节,被迫嫁他,但那也绝非她的本意。
他可以违背她的本心,她却无法违背自己的本意。
他道破一个事实:“你是本王的王妃!”
是他的王妃,却是在成亲当日被人劫持失踪的王妃。
她说出了埋在心底的事:“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做你的王妃。”
“你是本王的女人!”
经过了这么久,当他已经认定了她。而她,却将一颗心给了别人。如果他再晚来一天,她就嫁给别人了。
“你怎么可以如此没有廉耻之心,本王一直以为成亲那日,你是被人劫持、要胁,可本王没想到,你居然要和一个贼子成亲。”
她无力地辩驳:“他不是贼子!”
她在维护那个男人,这令他更觉心痛和难堪,和他一起来的家将、忠仆们都瞧见了。他这些日子心心念着的王妃,居然要背着他嫁给别人。他给了她最尊崇的身份,可她却不屑一顿。
当堂堂的嘉王、当朝的三皇子与一个山野寻常的男子放在一起,她竟然会选择山野男子。
“那贼子就这么好,让你不顾身份委身易嫁?”
“在王爷眼里,他只是一个卑微的山野民夫。可在我眼里,是世间最好的男子。”
他说去镇上采买婚礼的物品,而她留在谷里装点他们的新房。
会不会与嘉王在中途相遇?
只片刻,林幽兰却已经想了太多。如若他们相遇,嘉王不识得他,他也识不得嘉王。所以她勿须为李夜的安危担忧。
他为她,为惜性命地想护;他为她,不再做杀手……
一个男子为情如此,她不愿让他失望,只因她深晓失望是怎样的心酸。
“林幽兰,你瞧清楚,本王才是你的夫君。不要忘了,我们俩有皇上赐下的圣旨,你还是本王的王妃。”
即便她从未承认过,可嘉王道出的却是事实,她是他的王妃,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可她,从未想过要嫁给他。每每忆起嘉王府,想到那府中暗藏的肮脏,她就觉得无法忍受,只想逃,远远地离开。
只需要一天,如果再多一天,她就真的嫁给李夜了。
这个地方,林六只告诉了无量道长,就算其他的师兄弟们,也不知晓她在此处安身。为何,不早不晚,嘉王会出现在这儿?
林六不明白,这钟南山很大,而她离开素女门失了消息,没道理嘉王府的人会这么快就寻到她。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亦或从一开始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嘉王的掌握中。不,应该不会,嘉王虽说是当今的皇子殿下,可大燕的势力范围在北边,钟南山虽是大燕皇土,他对这里的一切却是陌生的。这么大的钟南山,若要寻到一个人,绝非易事。
明天,就是九月十六,是她和李夜成亲的喜日。可今儿,嘉王带着府中的侍卫、家将就抵达了悄悄谷。
嘉王得到音讯是不是太快了,也太及时了……
就像有人在故意阻挠在这一切,是谁?是谁不愿看她和李夜在一起。
悄悄谷失去了往昔的平静祥和,变成这般的不安,她住到这谷里还不到三日,她用心地打点她的新家,她和李夜的家。虽然她还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爱上了李夜,可因为李夜的那句“给她足够的时间”,她便在思忖之后,选择了嫁给他。
“来人!带王妃离开!”嘉王一声令下,过来两名侍卫,架着林六就要走。
嘉王从卫长胜的手里取过一只浸了灯油的棉布箭。
他想要烧了这座刚建好不的茅草屋!
她可以离开,可李夜需要一个安身之处。
林六拼力挣脱架她的侍卫,走到嘉王面前,带着痛色:“不要烧茅屋。”
这屋子是她和另一个男人的,她居然开口求他不要烧掉。
嘉王心痛、难堪,他日夜赶程,就为了阻止她和另一个男人的成亲。
“元嘉,我……可以和你走,但是请你不要毁了这屋子。”
这是李夜的家,也是她今生难以实现的梦想。
嘉王拉开弓箭,不顾她的央求,正要放箭,她身子一闪挡在箭前。
他悖然大怒:“林幽兰!”
“王爷,算我求你,不要烧这屋子。”
这茅屋是她精心设计,是李夜用心建造,是他们两个人的心血,她一天天看它建成,一点点地布置,虽然这不是世间最华丽的房屋,也不是最温暖的,于他们却最美的。就像是一个美丽的梦,没人愿意破坏它。
本应恨她,可就在她哀声相求时,不由自己的放弃了。箭离弓弦,偏射到一边空地,点燃起了地上的落叶,那火苗在秋风里很快熄灭。
林六想过要逃,终是无法逃离,想到平白地累及了李夜,心里觉得极度不安。
“请王爷容我收拾一下,我马上就出来。”
嘉王冷声道:“休想逃走!”
“王爷放心,我不会逃走。”
她虽有武功,却并不好。况且他的身边却有十几人之多,侍卫、家奴个个都是行武出身,对付她这个弱女子绰绰有余,她更不会傻到去做鸡蛋碰石的事情。
林六进了茅草屋里,打开衣厨,那里面有一件她新缝制的喜服,很简单,新郎服和嫁衣都是一样的茜红色,上面绣着紫色的兰花。
原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但,这一回她又错估了嘉王。她过了半年自由逍遥的日子,现在一切都将结束。
林六取了纱帷帽,戴在头上,出了茅草屋。
“走X燕京!”嘉王抛开弓箭,跃上马背,策马扬鞭,往林间小路的尽头奔去。.
林六坐在马背,周围都是侍卫和家奴,就算想逃,恐怕这回也不再有机会。离开悄悄谷前,再一次回眸,看着静谧的茅草屋,望着恢复了平静的山谷。这样的家、这样的房屋,这样新垦的菜地……一切都会住到她的梦里。
当她,服下剧毒,披上红嫁衣踏入嘉王府的那刻,是这一生都逃离不开的枷锁。她不想任命,更不甘与嘉王相伴到老。嘉王不是她的良人,她不愿做嘉王心中的女子。
卫长胜一鞭落下,马儿撒开四蹄,飞野似地追逐着嘉王的身影。
第一天黄昏,在一家山野客栈歇脚,嘉王面露出从未有过冰冷与厉色,与卫长胜等另两名侍卫坐一桌。林六单独坐一桌,还有一桌坐满了挤挨挨的侍卫、家奴。
他们谁也不和她说话,林六不在乎。认识李夜之后,她的话也变得越来越少了。
她捧着碗筷,看着满桌的佳肴,头上依旧戴着纱帷帽,不紧不慢地吃着自己饭。
临离开茅屋,她只给李夜留下一封极其简短的书信:我走了,勿寻!安心生活。
她是喜欢上李夜了么?
为何离开了悄悄谷,心头会觉得空落落的。
虽说只过了半载的自在日子,可她觉得那样的日子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放下碗筷,她寻着楼梯往客房移去。
嘉王单住一屋,她另住一屋,虽然他不与她说话,可她还是能感觉到他满腹的怒火。
次日清晨,待她醒转,只看到卫长胜等一行五人的侍卫。
卫长胜抱拳道:“禀王妃,王爷因燕京有急事处理,昨儿已连夜动身。”
他先行一步,未与也打招呼,就像她昔日离开燕京,也没有与他道别。他们本应是两个互不交集的人,却这样被命运生生的拉拽到一起。
一骑青帏香车,四角吊挂着比拳头略大的银铃铛,行走起来,叮叮铿铿,煞是悦耳,可林六闻来,却道不出的吵人心烦。一颗心纠结在过往与未来之间,沉浸在现下的尴尬之中。
想过自在日子,却不属于她,明明近在咫尺,却不能拥有。
不想要荣华富贵,更不愿拥嘉王妃的尊崇身份,却被强加于身,本应远在天涯,与她无干,却生生地像一顶沉重的凤冠压在头顶。
马车摇椅晃,往燕京方向驶离。
一路上,林六小心翼翼,生怕李夜再行追赶过来。没行两日,林六很快就从其间发现了端倪,卫长胜故意挑了一条更远的路在走。弃了最快、最近回燕京的道路,只能说明,嘉王已经准备好了,要抓捕李夜。
有五个人昼夜不停监视着她,就算是她去茅厕,他们也会找一个女人跟着。她没有逃跑的机会,就算是想给李夜传递消息也不能。
林六唯将万千担忧化在对神灵的祈祷,希望李夜看了那纸条不会追来,希望他不会被嘉王捉住。
白天赶路,每至天黑,就近选一家客栈住下。
依旧是满桌的美味佳肴,每每林六吃罢,其他五个轮流用食,总会留下两个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的房间。
深秋,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走近,入了深秋,离冬天就不远了。一天比一天更冷,离开钟南山时还有些许的暖意,近了燕京却越来越冷。尽管卫长胜在一家绸缎铺子里为林六备了一件御寒的斗篷,可披在身上,林六还是觉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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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近在眼前。入夜后,满城的灯火却愈加地灿烂起来。天上明月,地上灯火,交相辉映,分不清是人间仙境,还是天上人间。
林六撩开车帘,夜晚的街头不失繁华,小商小贩们扯着嗓门的叫卖声交杂其间。青楼之中,环肥燕瘦、莺歌蝶舞,交相传出,招呼过往客人的声音四处飘散。即便是晚上,依旧呈现出天朝帝师京都的繁华与荼蘼。
整个明月里沉浸在威严肃穆中,马车行走在石板街道上,传出“轧!轧!”的声响。
近了嘉王府,传来乐管家的声音:“奴才恭迎王妃回府!”
卫长胜揭开车帘,林六透过纱帷,看到了大门两侧跪着的人群,男左女右,家奴在左,婢女在右,跪于中央的是玉妃携着一干姬妾。“王妃玉安!恭迎王妃回府!”
无论她如何逃、如何避,终还是嘉王府里的王妃。
林六下了马车,步步移来,尚未坐下,就见欣儿飞奔而至,一边跑一边带着哭腔,再见林六恍似见了失散的亲娘:“王妃!王妃,真是你回来了,奴婢好想你!”
欣儿拽住林六的手不敢撒手:“王妃,你被贼人劫走的日子,王爷一直都很挂念你。还有沁忠夫人听说你就要回来,昨儿一早就特意到王府来了,亲自清扫水月阁……”
娘!
小时,她渴望娘亲的爱,却遥不可及,娘亲一个赞赏的目光,就会让她欢喜数日。如今,她长大了,需要娘亲庇护时,娘亲却用死逼她嫁给自己不愿嫁的男子。
乐管家走到跟前,弯着腰身,道:“王妃,你看他们已跪了许久。”
“都起来罢!”林六平静如水,听不出悲喜,“都各自去忙罢!”
左右齐声高呼:“谢王妃!”
下人们散去,各房的姬妾相继起身,按尊卑站在林六的面前。
“我不在的日子,辛苦各位了。天寒夜冷,都回去罢!”
林六的目光停落在林佩佩身上,她的身子越发的沉重了,人原本就娇小,偏偏挺着个大肚子,看起来显得极不相称。
玉妃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各自散去。
“王妃既平安归来,妹妹就不打扰了,改日再与王妃商谈府中之事。”
“去罢!”林六应了一声。
玉妃微微一愣,看不到纱狍面的容颜。
有婢女来禀:“禀王妃,香汤已备好。”
林六随欣儿来到水月阁,阁院门口站着两名佩戴兵器的家奴,宫纱灯笼在长廊两侧规律悬挂,木桥九折,残荷依旧,水池里倒映着一轮寒月,几只锦鲤顽皮地戏弄着水月,一时弄得水波潋滟。
二层楼的水月阁静静伫立在荷塘中央,水中楼阁,静如琼楼仙苑,轻纱飞舞,宫纱灯笼自在摇曳,阁楼四周的铜铃铿铿作响,悦耳动听,像是一首低沉的夜曲。
“恭迎王妃回府!”
“恭迎王妃回府!”
近了水月阁,方发现铺着血红地毯的两侧错落侍立着清一色的宫衣侍女,见她移来,纷纷道贺。
杨氏听到外间的声音,下了阁楼,站在红毯台阶上,笑意盈盈。头挽堆香翻云髻,上插珠宝钗环。两支花形珠蕊头饰,或纯金打造,或嵌玉点翠。两只金步摇垂下错落坠下水滴碧玉珠。项链与耳环都镶有珍珠与碧玉,华美贵丽。翠色宫绸衣裙,橙黄色的绡纱披帛环搭在双臂上。眉眼之间,三分端庄,五分高贵,还有两分清丽之貌,杏目明仁,柳眉琼鼻,红艳的双唇圆润亮丽,似笑非笑,风情无限。
她的娘本就是个大美人,人靠衣装,穿上华丽的衣袍,虽已是三十而过的年华,却依旧风 华绝代。
“幽兰,我的女儿,你总算回来了。”
杨氏急奔几步,捧握她的纤手,道不出的亲昵。
“娘,如果我说……从来都未想过荣华富贵,从来于我,都更渴望自由自在……”
如果她依旧以前一样的向往江湖生活,她的母亲是否会尊重一回她的选择。不待她说完,杨氏急切地打断林六的话:“幽兰,又说傻话了。你被贼人劫走之后,王爷无时无刻不在挂念你。你……不可以再负他。”
她不爱嘉王,可她必须接受嘉王的好么?
为什么皇家之人,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而她却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取舍、选择。
[第四十八章 逼问,已非完璧]
杨氏问道:“幽兰,香汤和晚膳都已经备好了。是先用膳,还是先沐浴。”
“先用膳!”
杨氏拊掌而拍,只屑片刻,便有十余名侍女鱼贯而入,美味珍馐摆满八仙桌,色、香、味俱全,其间更不乏有林六幼时最爱的菜式。
现在,她更渴望的是自在自由的生活,不是吃好的、穿好的。没有什么比灵魂的自由更让她觉得自在的。
欣儿安箸,替杨氏母女俩各盛了一碗米饭,暖声道:“夫人请、王妃请!”
林六撩开纱帷帽,杨氏笑道:“不妨摘下罢。”
屋子里静侍的婢女不约而同地望了过来,想一睹林六的容貌,偏她背对着门口处。自林六失踪,燕京城的百姓已经无数次夸大了她的美貌与才华,尤其是她的绣技和丹青,一时被公认为燕京城才貌双绝的女子。
杨氏细瞧之下,轻叹一声:“半年未见,还真是清瘦不少。”
林六未言。虽说外面比不得嘉王府里吃好、穿好,只有一好:自在得好,唯这一好,就胜过世间一切。
门外,传来小喜子的声音:“禀王妃,小的是来送药的。”
杨氏惊道:“你身子不适?”
小喜子道:“王妃舟车劳顿,这是王爷特意令太医们开的安神方子。”
林六浅笑,欣儿走到门口处,从小喜子手里接过汤药。
汤药冒着热气儿,一股药味扑鼻而来。
杨氏深吸一口,很快就分辩出,这汤药里有麝香、沉香、红花的气息,这种汤药说是药,其实更有点像是妇人堕胎的汤药。
“幽兰,这……”
杨氏能辩出,林六又岂有不明白的道理。从欣儿手里接过药碗,她连死都不畏惧,这世间还有何惧。浅尝一口,不烫不凉,温度敲,闭着眼,不顾苦,一口气将药饮下。
林六饮罢,将药碗递给欣儿:“把碗还给小喜子。”
欣儿不明其间原由,林六补充道:“不把碗给他,让他如何复命。”
杨氏心神一颤,低声道:“幽兰,你和王爷……”
为什么给她服下滑胎汤,摆明了就是不让她怀上子嗣。
亦或,嘉王怀疑她与李夜之间有什么越轨之举。
无论他的用意是哪种,林六根本就不介意。他本不是她心上之人,他做什么,她又怎会上心。
林六不想与她多说,道:“甚好。”
她也曾心心挂念着母亲,在她担忧时,她的母亲却与旧情人恩爱缠绵,早将这个女儿抛诸脑海,若非她在后宫献技中夺魁,她还不会露面,全然不在乎她这个女儿的牵绊、担心。
“幽兰,你为何会落入那贼人之手,又怎会在钟南山?”
“多谢娘关心。一切都已过去。”
既然过去,便再无提起的必要。
杨氏苦笑一声:“在你心里,还是无法原谅我么?”
“娘又想多了。对于娘,我早已放下,没了牵绊,没了爱恨,又何来原谅一说。”
林六的话像一把刀子,剐着杨氏的心,她自知这么多年欠了林六很多,没想到再见面,她们母女已生出太多的嫌隙,就像隔阻在她们之间的大河、重山,无法跨越,无法亲近。她的女儿明明近在咫尺,却似远隔千山万水,任她怎样都亲近不得。
杨氏有些气急:“你……”
“如果娘心里真有我,当初就不该以死相逼,迫我嫁给嘉王殿下。”林六每每忆起,心都会痛,她以为自己对母亲的感情,总有一天母亲也会为自己设想,不曾想,最后母亲还用死相逼,定要她嫁给嘉王。
可曾知晓,为了逃避这样的命运,她曾拿定了宁死之心。兜兜转转,她没死成,反而被人带离了这里。
那一次的离开,她曾想过再也不要回来。
可她,还是被嘉王带回来了。
人若要死,是这般的容易。
可她现在不能死,因为回来的路多走了三成的路程,她担心李夜的下落。以嘉王的性情必不会就此罢手,定会寻李夜的不是。
如若李夜落到嘉王手里,后果将不堪设想。
她不惧生死,也无所谓折磨伤害,可她不想累及李夜丢了性命。
那个不惜牺牲性命也要保她周全的男子,足够让倾尽全力相护。
人伤害她一分,她未必会还以两分。但他若是施恩于她一分,她定会两分相报。
“幽兰,为娘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你嫁给嘉王有何不好的,是这王府尊贵的嫡妃,王爷之下,众人之上,这可是多少女子求得求不来的。”
“这只是娘一直以来的看法。对于你来说,若是有人给你一个名份,你就算睡着也会笑醒。可对我,我只是想要一份自由自在的生活而已。可以没有荣华富贵,可以没有名利权势,只要简简单单、实实在在……”
同样是母女,同样都有着苦难的幼年时光,为何却铸就了不一样的看法和人生。
杨氏后悔,“幽兰,当年娘说做个山野寻常女子的话都是一时气话,当不得真的,贫贱夫妻百事哀,你有荣华富贵不要,为何偏要过那种穷酸日子?”
“是么?”林六凝望着对面的杨氏,一眼看到她的心底:“就在娘拥有今日名份和身份之前,你不是一次又一次地认为,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你宁可做个寻常妇人。今日你这么劝我,不过是希望我可以认命。娘,我做不到。当我曾拥有过自在的生活,让我重回这里,我又如何装作之前一切都不曾发生。娘以前常说,对于自己的命运,无法说不,不是你无法说,而是你不愿说、不敢说。”
林六看着饮了一口清茶,咕噜几日,干涩的嗓门得到了滋润,“我会说,也能说,王府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如果我还能追求自由自在的生活,我宁愿放弃现有一切,只做一个寻常的女子。”
“幽兰啊!”杨氏满是怜惜,她从未想过,一时颓废、落漠时的话语,却被林六记下了一辈子。“嘉王他待你很好,他是希望能和你……”
林六苦笑,笑里更有几分哭的无奈:“刚才他派人送来的汤药,究竟是什么药,娘不是比我更清楚么。”
杨氏当然知道,那是滑胎药,如果妇人怀上子嗣,一碗药下去,胎儿必定保不住。倘若没有怀上,却无伤身体。
“幽兰,你还年轻,往后还会有孩子。”杨氏说到这儿,猛地忆起另一件事来,道:“半年前你离京之时,不是已经怀上身孕了么?那孩子……”
林六泪眼婆娑,摇头道:“没有。”
她想说,那孩子没有了。
杨氏才无不惋惜地道:“还真是可惜了。如若孩子没有流产,近日许就要出生了。”
林六心下苦笑,她从来都不曾怀过身孕,又怎能有孩子出生。想到这儿,倒是提醒了她另一桩事情,如今被逼回到王府,她定然不会为嘉王诞育子嗣,不会!
囚住了她的身,休想囚住她的心和束缚住她的灵魂。孩子无疑是束缚囚禁所有女人最好的武器。所以,这一天,对于林六永远也不会到来。
这是一顿不算愉快的晚膳,林六不再说话。
吃罢饭,杨氏令人撤走佳肴饭菜。
“娘,龙儿一定还在明府等你回去,你今儿就回明府罢!”
杨氏在她归来后出现,就是想尽一个母亲的责任,好好地劝劝林六,可她要劝的话还没说几句,就被林六尽数驳回。
在林六看似柔顺的外表下,是她一颗不屈的心。
“娘,我已经大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可做,我心里自会明白。请娘先回府罢!”林六手提裙摆,移迈到梯阶上,蓦地回首,看往杨氏:“女儿恭送母亲。欣儿,送夫人离府!”
“幽兰!幽兰……”
什么时候起,她们母女竟然成了陌路。
林六也不想这般待她,只是当她回到嘉王府,人是回来了,可她的心却遗落在外。一个失了心的人,还算是人么?那不过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欣儿对一边侍立的婢女道:“你们俩过来,送夫人离府!”
如果她不想累及更多人,就必须和母亲疏离,和所有的亲人们疏离。只要这样,她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自由。
轻纱缥缈若雾,帷幔肃然静垂。浴桶周围水气袅袅蒸腾,阁楼之内烟影绰绰,但闻水声清脆悦耳。初冬香汤,汤水至静,贡菊花瓣只挑红、紫两色漂浮点缀,汇以白乳,舒爽入骨,涤尽人世尘埃,淡去心头困乏。青丝如墨散开,缭绕如一世纠结,花瓣点缀其间,犹似墨流花河。
倏然,水声水起,林六破水而出,双唇微张,空光寂寂。水流从发顶滚落,淌湿满脸,恍似泪流满面。林六双手捂脸,拭去满脸的水珠。
欣儿与一干婢女都在外帏侍候。
珠玉门帘外,映出一个逐渐入大的男子身影,如同一幅夜描、墨洇的画卷。
嘉王进入二楼绣阁,却见婢女们都在外间侍立,无人动弹,一样的动作,一样的静默,问道:“怎不在内服侍?”
欣儿道:“王妃说不喜欢被人服侍沐浴。”
嘉王走近珠玉帘,伸出纤长手指,轻撩珠帘,浴桶之中哪还有人,只是那屏风后面站着一个身材曼妙、美好的少女,发丝轻扬,曲线玲珑,一屋的花香四溢,仙鹤铜炉里燃放着醉人的熏香,炉里杂有麝香气息。
嘉王道:“你把沁忠夫人赶走了?”
林六的动作停缓,只片刻,方道:“明龙尚小,需人照应,让她先回去了。”
嘉王冷笑:“天下皆道林幽兰是世间第一孝女,此言非实啊!”
林六没有辩驳,孝是不孝,又有何重要,重要的是她要按心意行事,不受束缚,不为他人左右。嘉王看着那身影,信步转入屏风里,她已着好抹胸、亵裤,迎视着他灼烈的目光,不惊不诧,不卑不亢,不慌不忙地取过中衣,很快若无其事地穿着衣袍。
这样的她,让他觉得生气。
女人正在更衣,面对突然闯入的男子,不是该娇羞、该躲藏,可她全然没有。
嘉王走近,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厉声道:“那贼人有没有碰过你?”
林六忍痛推开他的手,两相争执,嘉王握得很紧,就似要把她的胳膊给拧下来一般,她却忍着巨痛硬是从他的手里挣脱了。
“这世间对女子怎有那么多的不公。你们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妻妾成群,却要女子守身如玉。”
“林幽兰,不要岔开话题。那贼人可曾碰过你?你……是否还是完璧之身?”
林六望着他的眼睛,原来他就如此在乎一个女人是否完璧之身。这,才是他今夜造访的主要原因。
林倩倩(凤奴)的今日是府伎;林伊伊(杏红)的今日是半妾半婢;而林佩佩却是王府的奉侍,是王府身份最低的姬妾。
凤奴被别的男人碰过,应该说被越殇帝碰过,也被嘉王府的家将、奴才们碰过,她便只能做府伎。而杏红,沦落青楼,虽接客不过一、两日,究竟是谁碰过杏红无人知晓,但以青楼的规矩,应该不会太多,所以杏红只能是半妾半婢。唯独林佩佩,因其年幼,又完璧之身得侍嘉王,才勉强得了妾侍名份。
如若,她不是完璧之身。
也许,他就不会再碰她。
“那贼人究竟有没有碰过你?”
如果照实回答:没有。
可她,早在驯马之时就破了身。
如果违心回答:有。
又恐给李夜引来大麻烦。
“你不愿回答,有是没有,伴枕之后本王自会知晓。”嘉王抓住林六的手,将她拽出屏风后。
林六想要挣扎,可此刻竟无半分力道,浑身发软无力,回王府之后,她喝了一碗药,还吃了一顿饭,难道,那药不仅是滑胎汤药,还下了软骨散。
近了罗帐,没有任何前奏地,嘉王用力一推,林六就跌落到罗帐之中。嘉王欺身而上,正要吻她,林六来不及细想,道:“我非完璧!”
“他……碰过你?”
林六没有正面回答,依旧重复道:“我不是完璧之身。”
“可恶!”嘉王愤怒地推开林六,任她跌下罗帐。
林六扒在地上,她早应该想到,嘉王将她带回王府,必不会善罢干休,软骨散的药效,足够化去她所有的内力和武功,现在的她连一个寻常不会武功的女子都不如,连应有的力气都没有。所剩的气力,只够她走路,连奔跑的力气没有,这便是嘉王对她的掌控!
嘉王出了罗帐,俯身勾起她的下颌,近距离的凝视,这样的眉、这样的眼,曾无数次在他的梦里出现。他心心念她,而她却被别人染指。
目光相对,他想看透她心底的秘密。“那人是不是李夜?”
“不是。”林六回答很干脆。
“不是?你……你究竟和多少男人好过,李夜不是?那是谁?”
“是你。”林六苦笑着,他捏得她很疼,拼力想要推开他的手,可越是想推,便越是无力,只能任由他的捏控。
“你胡说。那日在宫中,本王对你做了什么,你、我心知肚明。”
“真的是你。如果我是完璧之身,那怀孕之事又如何解释。”
经她一提,嘉王立时忆起那件事。
他是不会输的,尤其不会输在一个女人的手上。
他嘴角一翘,浮出一丝笑意:“本王的孩子去哪儿了?”
“为了逼我嫁给你,你不惜派人对我下‘报喜丸’之毒。”
嘉王放开她的下颌,林六用手揉挫了一阵,下颌的疼痛感才逐渐缓解。
“你知晓其间有诈,为何不向父皇禀告?”
“禀告有用么?那时,整个皇宫乃至燕京城,几乎所有人都知晓我怀孕的事儿。如果我说是中了报喜丸的原因才会出现这样的症状,就算皇上知晓了,也会瞒下此事,事关皇家颜面,更关系你嘉王的名声,就算是假,也必须是真,之后若是有幸怀上身孕,就说有误,若是怀不上身孕,也只说我不慎落胎。”
嘉王双手负后:“如此,你倒还算聪明。”
“在王爷面前,幽兰怎敢担聪明二字。如果我真聪明,就不会一再被王爷所算计,被王爷逼得无计可施。”
嘉王回首,笑意更浓:“你最好在本王面前中规中矩,莫再施任何伎俩。在你替本王诞下子嗣之前,本王不会给你解开软骨散之毒。”
“我还有一事不明。”
“你说。”
林六整理好自己的衣衫,长发披散至腰身,转身坐到桃纹镜前,拾起桃木梳,轻柔地的梳着长发:“自我被师父逐出师门之后,我的行踪无人知晓,你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打听出我的下落。”
那日,她带李夜前往寒冰洞,林六也只与无量道长说过自己的栖身之处,旁人不可能知道,钟南山很大,多时无人居住之地,在那样的地方寻找一个人就似大海捞针。她不想再生出是非,更重要的是,之后不到两日,她就在小镇客栈见到了卫长胜等人。为防万一,好一直在小心地留意卫长胜一行人的动静。没道理,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就被对方发现了行踪。
悄悄谷远离道观,可谓远离尘嚣,是李夜选定的地方,而且她也确认那个地方少有外人至,因为周围时常有有猛兽和蛇虫出没,没有武功的人,是不会愿意在那样的山谷居住。
“林幽兰,只要本王想找到你,就自有法子打听到你的下落。”
他不说,她也无法再追问。
桃梳上缠绕着几根掉落的头发,缠于其间,纠结心头,将纠缠梳上的头发一根又一根的抽离,就似打理着那无尽敏复的疑惑与心事。
“你……早些安睡吧,两日后准备伴 枕。”
嘉王拂袖而去,满是怒容,今儿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责备的话语,可因为她突然揭露了他当初下“报喜丸”的事儿,他竟无从再责备。
“恭送王爷!”
“圆圆,好生服侍王妃。”
欣儿与几名侍女看着随嘉王一起来的婢女,和她们一样的打扮,应该说衣着打扮依然和欣儿一样,是王府大丫鬟的装扮。
“是。”圆圆福身。
嘉王走运,圆圆和欣儿进入内帏,林六还坐在铜镜前发呆。
她和李夜呆的地方也属隐秘,悄悄谷少有人至,可嘉王来时,就像是熟路熟门过来的。难不成,当她留意着卫长胜时,卫长胜其实也掌握了她的行踪。
那天,她离了客栈,途中遇到了沈思远。之后,她担心沈思远再行跟踪,一路都很小心,尤其在进入寒冰洞前,确定了沈思远并未跟踪这才进去的。
如此慬慎,如此小心,还是被人发现。一天,只需要多一天的时间,她就能和李夜成亲。可偏在成亲前,嘉王到了!
圆圆进入内帏,看着镜里那张熟悉的脸庞,不由得张大了嘴巴。低低的惊呼声也扰乱了林六的思绪,她看到了镜子里那朦胧的身影,但不确定,蓦地回头:“圆圆!”
圆圆确认是自己曾经服侍过的林六,在片刻的惊诧后,福身见礼:“奴婢圆圆拜见王妃。”
欣儿满是异色,看看圆圆,道:“表小姐,你以前认识她么?”
圆圆抢白道:“欣儿姑娘,我哪会认识王妃?王妃是怎样尊崇的身份,只是那次王妃要与王爷一起入宫,远远地瞧过一次。”
“欣儿,你下去歇着,让圆圆服侍我就好了。”
欣儿告退,吩嘱外面侍立的婢女各自回去歇下。
圆圆接过林六手中的木梳,像以前那样为她梳头、挽发:“府中一直有人议论,说王妃你便是当年的林奉侍。可又有人说不是。”
“王爷怎么说?”
圆圆道:“王爷说,你是沁忠夫人的爱女,是兵部杨侍郎的外甥女,身份尊崇。”
林六看着镜中人儿,一时有种错觉,仿似又回到了一年多前的日子,又回到做奉侍时的生活,那是她一直不愿意去回忆的。
“圆圆,近来府里可有发生什么怪事?”
回来的路线,嘉王突然赶至燕京……点点滴滴在林六看来,都不是巧合。心下着实担心李夜的安危,若是嘉王容不得他,就定会置李夜于死地。
“怪事?”圆圆认真地回想着,手并未停下,而是轻柔有度地梳着长发,看林六的长发柔软如绸,这样的浓密,这样的顺直,“只是在王妃回府前大概四五天的夜里,有刺客闯入,下人们都在议论,说王爷神机妙算,不待那刺客动手,就先行掉落王爷设下的机关中。”
是他么?
那个所谓的刺客是李夜?
嘉王和她分开行走,其实嘉王一路都在等李夜,就算李夜的功夫再高,如若对方早有准备,定会徒送性命。
事先设好的机关,只能说嘉王算准了李夜会来,所以布置好一切等他落网。
欣儿从外帏进来,一进来就听圆圆听那夜刺客的事儿,身在王府她是明白的,如今王爷又派了一个侍女过来做林六的贴身侍婢,摆明了就是和她争宠。王府大丫鬟可是很尊贵的身份,每月领的月银几乎和王府的奉侍差不多。虽然是丫头,可拿的却是妾侍的月银。如若将主子侍候好了,还能另得打赏。
欣儿不甘心失宠,虽然在王府呆了半年,可暗地里早将几个大丫鬟间的争斗瞧了个明白。道:“可不是呢?王府上下谁不夸王爷好本事。说来也怪,那刺客被抓之后,还大声地唤着‘小六’。小六是谁?”
圆圆望了一眼,欣儿居然不知道,小六是嘉王妃的乳字。
“可知刺客关押何处?”
圆圆和欣儿互望一眼。
欣儿讨好似地道:“王妃放心,奴婢这便去打听,不一会儿就能打听到他的下落。”
“不用打听。我只是随意问问。”
[第四十九章 秋夜,真心交谈]
嘉王府于林六并不算陌生。
除了不知名的禁地庭院,便是地牢。禁地庭院里,林秋儿和凤奴都曾呆过,而林六也去过哪里。像李夜这样的人物,是万不会呆在那里的,因为保不准李夜啥时候就会设法逃走。最无法逃身,也不可能逃跑成功的地方,便剩下地牢,亦或其他某个隐秘地。
“头发还是太湿了,圆圆、欣儿,陪我出去走走。”
“是!”
圆圆从衣厨里取了一件粉色的斗篷,为林六披上,主仆三人出了水月阁,走在曲折桥廊上,夜风拂着残荷,只听到一阵残荷沙沙声响。古人有“留得残荷听雨声”,今留残荷,可听风声,若不是飞舞的轻纱,恐怕还难觉察到外间有风,有了这残荷,听得声响也能感觉到外间的天气变化。
正要离开阁楼,只见两名家奴阻着去路:“王爷有令,王妃离开此处,需小的相随。”
有了上一次被劫事件,嘉王在水月阁周围加派了人手。
林六看似漫无目的,在偌大的嘉王府里走了一圈,慢慢悠悠,犹如赏景,却心里暗自记下了各处的把守情况,哪里加派人手,防备严密,哪里的人神色紧张,从防卫和当守人的神色来确定那一处是否是关押李夜的地方。
她在林府生活时,就曾知晓,每座官家府邸,都有一座自己的地牢。在那牢里,关押的都是一些见不得光的人,亦或重要的人物。
不知不觉间,来到了青柏苑。
欣儿道:“王妃,不知怎的,近来王爷将林司寝等人宠得紧。今儿一早,听说王爷还赏了几位司侍们金钗、步摇。”
“啪!”一声鞭笞声响,紧接着是一个女子的惊呼声,交替传出,不待林六听得分明,又是两声鞭笞之音,随后又是女子的惊叫声。
欣儿频佐吸,小心地打量着圆圆和林六:“王妃有听见什么吗?好像……好像……”
“我们回去罢!”林六折转身子,正要离开,青柏苑里传出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王爷,王爷……贱婢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司被,继续打?好好教训这个不守妇道的贱婢,本王给的尊崇不要,居然敢背叛本王。给本王狠狠地打。”
这样的骂声,看似是说在杏红,实则在骂林六。
只是这样的话,也只林六能听得明白。
那个被称为司被的女子,重新挥起了鞭子。
林六按捺不住,明明是她做下的事,杏红却要代她受过。
圆圆颇是担忧,见林六想要进去,立时阻拦,轻声道:“王妃……”
林六道:“我就远远地瞧上一眼,就一眼。”
她是明白的,圆圆是担心她触怒嘉王。
她也不想去招惹那家伙,惹不起总还是能避得开的。
站在青柏苑里,烛光摇影,里面映出相拥成酌的男女,一则一个女子手握马鞭,正在奋力地飞舞,一声又一声地落下,时时传出杏红忍不住疼痛的声音。
就在林六想要进去的时候,圆圆已经伸手拽住了她的衣袖:“王妃,每次王爷教训下人时,就连玉妃也从不过问。”
林六无法听而不闻,这样的打法再继续下去,岂不会要了杏红的小命。
圆圆似看出林六的心事,道:“王妃,最近几日,王爷便是这样教训杏红和凤奴的,都是些许皮外伤,要不了她们的性命。王爷还是宠爱她们的,不会看她们死。”
至少现在,嘉王还恨着林多,也还用自己的方式折磨着林氏姐妹,就万不会让她们如此死去。
林六不得不打消念头,将迈进苑门的足收回,在圆圆、欣儿的相伴下离了青柏苑。
嘉王瞧了一眼一侧衣衫破裂的杏红,冲司被摇了一下头,司被示意,将马鞭抛于一边,正待替杏红脱去衣衫,杏红早已经恐惧和害怕,手忙脚乱地褪尽衣衫,洁白的身躯上,是深深浅浅的鞭痕,有的渗着血珠,有的已经结疤,尤以双臂和后背居多。
嘉王递地一盏酒,杏红胆颤心惊地一饮而尽。
“你们俩都退下罢,一刻钟后进来服侍。”
“是。”两女应了一声,退离内室。
嘉王冷冷地坐在太师椅上,眼前都是林六和李夜亲近的画面,握着银盏的手越发地紧了。杏红识趣地撩开他的衣袍,正小心地摩擦着某个地方,一下又一下,既不敢太轻,又不能太重。
“用嘴!如果今晚你想本王真正的宠你,就把本王服侍好了。”
杏红似乎早已忘却了先前的鞭笞,眸子一亮,隔着丝绸含在嘴中,用灵动的舌头肆意挑 逗着、纠缠着。
内室,一屋的旖色,灯火摇曳,人影晃动,杏红扒在地上,就在再一次地以为,嘉王要了她的时候,杏红发现她又一次猜错了。嘉王只在她的臀部摸了一把,然后很不怜惜地将她推开。
他起身,走到案前,抱起一侧的花瓶,一声巨响,花瓶落地,顿时化成碎片。
嘉王狂怒地仰头,挥着双臂:“为什么?为什么本王给的尊崇她不要,为什么她要这般对待本王。”
他想借折磨、惩罚杏红,来消除对她的不解与怨恨,可看着赤 身的杏红跪于面前,才发现,任何一个女子都代替不了她。
林幽兰!
这个名字藏在他的心底,他一直在肆意地折磨着林氏女儿,只因他认定此生都绝不会对姓林的女子动情。可林幽兰却有着奇异的魅力,藏在她的心底,怎么也驱赶不掉。
杏红浑身颤栗,嘉王发怒,她猜不透下一步嘉王又会怎样。半年了,直到今儿,她方才明白,原来嘉王恨林家女儿。所以才用这种方式法惩罚她们。她所要的就是活下去,不敢奢望爱,也不能拥有恨。
嘉王摔了花瓶,推掉屋中的桌案、椅杌,反复地相问“为什么?”他待她还不够好么,名正言顺的娶她,给她王府最尊崇的嫡正王妃身份,可她却要爱上另一个男子。
他寻回了她,可她的心却遗落在另一个人身上。
她喜欢过沈思危,现在又爱上了那个叫李夜的江湖浪子,唯独不愿好好地爱他。
要怎样,才可以让他驻进她的心。
堂堂王府、尊贵的三皇子殿下身份,却连一个女子都征服不了,他觉得从未有过的挫败。
对她,嘉王有好感,却有着愤怒,很想也用处罚杏红的法子待她,但他做不到,看到她漠然的神情,看到她流转的明眸,所有的心狠都无法施出。
那,是他的妻啊!
可她,又何偿当他是她的夫君。
林幽兰,到底要怎样,你才能好好地爱本王,才能当本王是你的丈夫。
对于她,嘉王一点法子都没有。
——新浪首发《胭脂兰:退婚王妃》水红作品——
林六躺在罗帐,将之前看到有把守的地方都细细地回忆了一遍。
那座禁地庭院,还有后花园的假山附近,再是青柏苑、水月阁、镜月苑,这三个苑、阁都不会是囚人之处,只能在禁地庭院和假山。
难不成,嘉王府的地牢其实是在假山之下?
只是,她要怎样离开水月阁去一探究竟,圆圆以前和她是一条心,可她离开了近一年的时间,这一年里足够嘉王将圆圆变成自己的。如果说欣儿与她贴心,可欣儿不够谨慎,也不够机警圆滑,这丫头太过单纯,比圆圆还不让她放心。
她需要一个自己的人,能够真正相助于自己的人。
手捧着竹箫,又吹起《宁心曲》,箫声优扬,掠过夜风,只留下一片静寂。
内力全无,但这曲子,是不需要内力吹奏,用的是心思和心力,只要倾心吹出,一样具有神奇的力量,让听者宁心,让闻者安神。
静立窗前,遥望夜空,期待奇迹的出现。
空中,掠过一条黑影,像暗月下的蝙蝠,这让她不由得忆起了沈思远。那个被她淡去的男子,她初以为是错觉,在这个时候,居然期望有一个人可以帮她、助她。
“我在你的曲子里听到了悲伤。”
沈思远的声音从阁楼的屋檐处传下,林六仰头,就看到他依旧一袭夜行衣。
“他……也落到嘉王手里了,我却不知道应该如何救他。”
“我可以帮你。”沈思远笑着,这样的明媚灿烂,让人看了心中一暖。
林六脱口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希望你快乐。”沈思远自嘲道:“你不会相信我,可这的确是我的想法。其实那人,不值得你帮他。”
“不值得?”林六重复着,思绪飘远,有时候根本无法用值与不值来衡量,甚至也无法用对错来判断,“可他,因我险些丧命,我不能袖手旁观。”
“只是因为他愿意为你而死,所以你就要救他?”
“是。”
沈思远近乎呢喃,如果没有儿女情长,她怎么可能被金针道长逐出师门。“真没有儿女私情,没有……”
“什么是情?”林六苦笑,“自沈五公子后,我再也不信爱情。我曾许诺,无论成败输赢,只此一次。当我决定了相信时,却被伤得体无完肤,而我还得洒脱地向他们祝福。如若不曾有爱,就不曾有憾,那之后,我就曾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一生都不会再相信爱情。我救李夜,那是因为我觉得应该去救,毕竟他……曾甘愿为我牺牲性命,就凭他这份勇气,我都应救他。况且他的被抓和被囚,全是因为我,我更不可袖手旁观。”
说到底,李夜引来杀身之祸,被折磨,被羞辱,被囚禁……种种一切,皆是因为与她走得亲近,因为他动了娶她的念想。到了今日,她又怎能置身事外,不顾李夜的生死。
李夜的情有何错,错的是他不该爱上嘉王的王妃。可正因明知她是嘉王妃,却还要娶,单凭此,林六就觉得感动和欣赏。
“既然你并不爱他,为何还要嫁他?”
“因为他明知我是嘉王完颜元嘉的王妃,却依旧敢娶,就为他这份勇气和胆识,他值得我嫁。”
或者说,林六需要一个有勇气,一个敢于和皇族男子相抗的男子,她甚至期盼着嫁给一个江湖中人。不管他是否是杀手,不问他的出身,只要相濡以沫,平静生活下去就好。
沈思远心中一痛,他也曾有这样的勇气,敢与嘉王夺她,可林幽兰却并未给他机会。一直都认为他在江南娶有妻室,有些误会,会造成一生的错过。
“可知李夜的真实身份?”
“我没有因为嘉王是皇族、是当今皇上最疼爱的皇子而心动,自然也不会因为李夜的身份而疏远。在世人面前,情是平等的,没有年龄,没有尊卑,只是一份情。我为何要去介意他的身份?”
为番说辞、言语,世间少有,也是因她受无量道长教诲颇深的缘故。无量道长不仅教会了如何看待世态,也传授她在丹青、刺绣方面的绝技。
她可以说得这般的轻淡,是因为她早已经知晓李夜是杀手。李夜承受了太多的苦难,他甚至为了她,一次次的冒险。
冒险闯“生离死别阵”,带着遍体的伤痕,只为要做一个寻常的人。
冒险以血肉身躯甘受金针道长一剑,险些丧命,只为护她周全。
李夜所做的一切,默默地感动着她,他们就像是两个寒冬里无依的人,为了取暖,为了让自己的生活多些色彩,缓缓地走近。
这样别有看法的女子,在这滚滚红尘之中显得格外的引人注目,就像在一大片的玫瑰、牡丹园里,发现了与众不同的幽兰——太特别。
沈思远很想再次打动她的心,可他却深深地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会再有机会。
“你就如此相信李夜?”
“我想:他不会伤害我。”
林六是一个不轻易相信人的女子,可现在她却相信了李夜,甚至认定李夜不会伤害她。
沈思远道:“如若李夜真是利用你,你还会救他?”
“当然要救。”林六肯定地回答着。
如果连李夜牺牲性命也要护她周全都是假,这世间还有什么她可以相信。
眼睛所见未必是实,耳朵所闻也一样成虚。
“在你心里,我沈思远就是一个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罢了,罢了,谁让沈家亏欠了你。你若想救他,我设法引开看守地牢的护院、家奴。”
他真要帮她!
林六不由得肃然起敬。
信,只是她给沈思远的错觉。
疑惑,却在林六心头升腾,越来越浓烈。
嘉王寻到他们的速度太快,钟南山那样的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若是藏上几个人,是很难找到的。
会不会是沈思远?
是他将他们的行踪告诉了嘉王?
林六想到这儿,心里纠结着要如何开口问及:“你一直都知道我在钟南山……”
无论怎么问,都觉得这话实太有些嗷口,听起来都不是滋味。况且现在,她需要有人相助。
“我当然应该猜到你会回钟南山,在你不辞而别后,我也曾和含翠、金玉一起寻你。寻了五六日也没你的踪迹,也就打消了念头。本想……早些赶去钟南山寻你,只是之后发生了一些事,我身负重伤,待伤愈之后再去寻你,你和他……”
缘是天定,份在人为。
上苍让两个人相遇,如何发展,却要看彼此如何去走。
而这一负伤,沈思远的计划不得不改变,只得先行养伤,待他伤愈遇到林六,她的身边已经有了另一个男子。
“你知道我在钟南山的行踪与安身之处?”
沈思远心头发凉:“那日在林间相遇,我已经瞧出来,你不想被人打扰,我怎能还去扰你。”
“那么,你并不知道我在钟南山的落脚处?”
“不知道。”
虽然看不到沈思远的眸子和神情,可林六能从他的语气是分辩出:沈思远没有说谎。
沈思远不知道她的行踪,那嘉王府的人如何寻到她的?
林六想了很久,就凭嘉王府的那十几个人,在短短几日内就能寻遍钟南山,恐怕以这些人力,就算寻上一年也未必能寻遍。再则,她一直有心避着他们,他们要寻到她更是难上加难。
在悄悄谷那几日,李夜扮成猎户,她只是一个寻常的山野村女,怎么看都和那山间所有的人家一样,怎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力?
难道……
要她怀疑李夜么?
不,李夜是愿意和她在一起的。为了护她周全,他甚至险些就丢了性命。是万万不会将他们的行踪通晓给嘉王府的人。
不是沈思远、不是李夜,那又是谁?
难道就像嘉王所言的那样:嘉王府要找到她实在容易。
过去的半年里,嘉王找不到她的踪迹,却在她认为已经安全的时候被他找到。
每每想到此节,林六心头满是疑云。
心下暗自思量,犹豫良久,林六道:“沈大侠,能与我说说江湖中的事么?”
“江湖中的事?你想听什么?”
林六并不急着去寻李夜,因为以她的判断,这个时候听过《宁心曲》的人尚未睡沉,为防万一,她必须待他们睡沉之后才能去。
“说江湖各门派,譬如夺命门。”
李夜曾与她说过,说他是夺命门的杀手。
而林六对江湖中事知之甚少,也少听其他钟南山的师兄弟们提及,一则她少与他们往来,二则那时她并不感兴趣。
“不是夺命门,是追命门。”沈思远停了一会儿,道:“只知追命门大概是十年前出现的杀手门。他们以杀人为生意,门中有一批训练有素的杀手……”
“如果让他们出面杀一个人,需要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