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悲喜交加间又生变故
太后来时，带了庞大的仪仗，气势冲冲的让人一看便明白她是来问罪的。.也是，昭阳殿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会不传到太后的耳里？太后既然知道了，定然也是不肯善罢甘休。
“你们说，这个女人，要怎么处置？难不成真要将她放走，任她这般肆意践踏我皇家的声威？”
太后对着帝君怒目而视：“你是天子，是一国之君，九五之尊，他是你的儿子，是堂堂的天家九殿，如今除了这样一档子事，难道你就这么轻易放过？你还要不要皇家的脸面？”
帝君何尝不气，他又何尝不怒，何尝不想将花落迟教训一番，可是，他叹了口气：“母后，这件事并不像您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太后怒笑：“对，这件事确实不简单，这件事又怎么能够简单的了？皇帝你当初那么大费周章的认了一个孙女，昭告天下，封公主之位，今日里却发现你疼到心里面的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皇家的血脉，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定要惹尽天下人耻笑！”
“自从这个女人回来之后，天家丢的脸面难道还少？哀家虽位居深宫，不理世事，但也知道外面这诸多时候传的风言风语，无一不是关乎皇家的尊严。皇帝你倒是养了一个好儿子，为了一个女人什么都不顾了，抛弃自己的结发妻子，甚至连自己曾经失去的那个孩子也不闻不问，简直是丢尽了皇家脸面！可是你们瞧瞧，瞧瞧现在这个女人做了什么？她已经嫁给了别人为妻，她八年前生下的那个孩子也不是皇家的血脉，如今却还来纠缠老九，如此道德败坏之人，皇帝你难道就这样轻易放过？”
未待众人有何反应，这怒火又转到了顾白的身上：“哀家听得清楚，是你与她成婚？”
顾白淡淡一笑：“回老祖宗话，正是。”
太后冷笑：“顾白，你当真是好大的肚量，你的妻子背着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做下诸般苟且之事，你竟然一句话都不说？”
顾白唇角一掀，笑道：“老祖宗这话当真令无双惭愧，诚然如九殿所说，他与轻衣之间的过错当是他的错大些，那我与轻衣之间的错也当是我的大了一些，毕竟是我对不起她在前，她如何对我，都是理所应当。”
太后言中讽刺意味甚浓：“想不到她竟有这样大的魅力，竟连无双公子都甘愿在她面前伏小做低？”
顾白并无言语。太后道：“按理说她嫁人之前，已与皇家再无干系，嫁娶之事两不相涉，哀家也说不了什么，但有件事，哀家却定要讨个说法。她当初怀孕之时，仍为皇家儿媳，腹中却不是皇家骨肉，若是没有一个交代，也别怪哀家不善罢甘休。”
帝君登时头疼无比。
夜凉等人也挠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夜菁心头冷哼，狗屁的交代！
所有人都将眸光落到花落迟的身上，若太后要个交代，这交代怕是只有她才能给。花落迟的品行无可置疑，但这件事确实令人无比恼火，恼火的程度已经到了连她的话都不知该不该信了。花落迟却说：“我已经说过了，这件事我没有什么交代。该说的我已经全说了，不该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各位信也好，不信也罢，于我来说无关紧要！”
“无关紧要？”太后冷笑，“你倒是说得轻松，你一句无关紧要，倒令皇家颜面尽失（落迟，你倒真是威风？”
花落迟低头看着长歌，长歌安静的站在她身边，不说一句话。
“太后若是不满，大可随意处置，关于这件事，我并不想多做纠缠。”夜辰扯着她的袖子，示意她莫要再多说话，她置之不理。
“你不想多做纠缠，哀家却偏要纠缠个清楚。你做下这等事，丢尽我皇家脸面，又岂能再置身事外，一走了之！”
长歌抬头看着花落迟，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母亲，我现在就要回罹城，我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她的心思花落迟心知肚明。她虽是个孩子，在某些方面却敏感的紧，太后执意要个答案，接下来定要将当初她怀孕一事纠缠个清楚。长歌此时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这桩事若再提起来，她指不定真的会崩溃。
她尚没有说话，太后就冷笑道：“你还真当你能够走得了？你身上的血统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玷污我皇家血统，若当初你母亲未走，将你生了下来，哀家指不定便真的会让人活活将你溺死！”
帝后脸色皆变：“母后！”
“老祖宗！”
“太后——”
除了一个顾白，众人皆变了脸色，夜辰脸色尤其不好看：“老祖宗，这话可开不得玩笑！”
太后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你叫这女人迷昏了头是不是？你以前当着这个孩子是你的，疼她无可厚非，可是现在，连这个女人都承认这不是你的孩子，你还护着她做什么？你不觉得你这一番心意全错付了他人吗？”
夜辰寂然不语。.
长歌抓着花落迟的手紧紧的攥了起来，童稚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母亲，我说了我现在就要回罹城！我不要再待在这里！”
花落迟感觉到她的紧绷，以及浑身的颤抖，心头疼痛顿时一发不可收拾：“好，长歌别急，我们马上就回去好不好？”
夜菁也担心的看着长歌，低声道：“阿姐，现在还是先离开这里较好，长歌年纪小，说多了怕是受不住……”
花落迟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她也想带长歌离开，可是太后却拦着，执意不肯放她们离去，一定要寻出一个交代来，她念着这里是天朝帝都，皇宫大内，是在皇后的昭阳殿中，始终隐忍不发，长歌却是怒了，登时甩了她的手对着太后道：“不知道太后娘娘要如何来处置我？真的杀了我不成？好啊，我现在就在这里，太后若要杀我，来挽回你们皇家什么可笑的狗屁尊严，大可现在就把我给杀了！我保证不会反抗——”
众人皆愣了。谁也没想到一个才八岁的孝子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这话中的戾气，又岂是一个孩子能够有的姿态？顾白愣了一会儿，突地便笑了，笑意无声，眸光里却潜藏着欣赏。
太后反应过来，登时气得铁青了脸：“你，你放肆——”
夜姜慌忙上前一步：“公主，公主这话可不许乱说……”她话没说完，便被太后厉声打断：“什么公主？她是哪门子的公主？一个来历不明，血统不正的孽种，哪里能够担得起皇家公主的尊称！”
夜辰看不过去，上前想要说话，却被花落迟拦了，他登时急了：“落落，长歌只是个孝子，她……”花落迟打断他道，“她年纪虽小，却是我教出来的，怎会任人欺辱了去！”
长歌稚嫩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讽刺冷笑：“太后说我担不起，我还嫌这所谓公主的名号玷污了我的身份！这天朝帝都，尊贵皇家，无我立身之地，天下自有我安身之处，我堂堂罹城夜苏，还不至于沦落到需要依仗皇家才能生存的地步！罹王赐我夜氏王姓，取苏字为名，罹城王宫之内，享有公主之尊，担有王储之名，待罹王百年身后，便是我夜苏承其王位，掌管天朝南方大半江山，凡我罹城附属，见我如见罹王之面，但有一声令下，无不遵从！太后要杀我，为了挽回你皇家的脸面，那我夜苏倒要看看，一纸信书传回罹城之后，罹城百万大军到底答不答应！”
“我尊贵的太后娘娘，我夜苏倒是想知道，是你皇家的脸面重要，还是这天下万万臣民的安生太平来的重要？”
帝君脑子轰的一声，几欲晕厥，由皇后小心的搀扶着坐了下来。
夜凉几个脑子也昏昏沉沉的，半晌愣是没有从她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中转过神来。夜辰倒是镇定，这个他早已晓得。
“王，王储？”
花落迟漫不经心的敲了敲手心，漫不经心道：“罹王膝下无女，待其身后，本就属意长歌承其王位。”
视线转向夜菁，夜菁为难道：“王姐她，她始终不肯成婚。”
目光又落到夜姜身上，夜姜勉强道：“王上如今，仍旧是独身一人。”
帝君和夜凉等人的脑袋昏沉的更加厉害了。
太后却已经说不出话来。
长歌冷冷一哼，转身就要离去，不消片刻就出了昭阳殿中，夜辰想要跟上去，却又止步不前，只得看着花落迟，拧眉道：“你们真要走？”
花落迟点头，拍了拍他的手：“你放心，不会有事的。”顿了顿又道，“如果有时间，我会回来看你的。”
她说的是如果，如果有时间，这个如果让夜辰很不满意，却没有任何办法。花落迟走到顾白面前，静静的看了他半晌，顾白面色一如既往的温和，他永远都是这样温和的模样。她轻声一笑，道：“顾白，你很好，你确实很好。”
可这场游戏，还没有玩到头，所有人的感情，还没有一个真正的出路。
顾白轻笑，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事情还没完，你就这么走了，也当真狠心。”
如果她手里有一把剑，一个匕首，她一定会选择毫不犹豫的刺进他的胸膛。
可她只是后退了一步，看着顾白，却对夜菁道：“回去收拾东西，明日里便出发回城。”顿了顿，说话的对象已经换了人：“长老若是想在帝都继续待着，我也不勉强，若是想回城，还是尽早出发的好。”
她转身就走，走了一步，身子却狠狠一晃，脑中一片晕眩，就要往地上栽去，众人大惊，夜辰慌忙上前去扶住她，扶到一旁坐下，夜菁凑上去，见了花落迟脸色苍白，毫无神采，急喊了一声：“羽古风！”
羽古风慌慌张张的上前，跪倒在花落迟的脚边，手忙脚乱的把上她的脉象，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眉心却突然凝起，脸上也浮现郑重之色，他抬头看了一眼夜辰，又看了看花落迟，低下头没有说话，脉象把的更认真了些，可再抬头时，脸上郑重之色越发严重。夜辰登时被吓坏了：“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羽古风又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头依旧不说话，扔下夜辰心里急的火烧火燎的，忽的又抬起头，将一旁的花子玉给拉了过来，二公子转着轮椅到了跟前，接了他示意，将手放在花落迟的脉象之上，少顷，面色也严肃起来。
夜辰等人更加急了。可是花子玉也只是沉默的把脉，一句话都不说。花落迟将手收了回来，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羽古风和花子玉对视一眼，又一一扫过眼前之人，夜辰一边抓心挠肺的等着答案，一边细心的递了杯温热的茶给花落迟。花落迟接过，一口刚入唇，羽古风便郑重且严肃的说了一句：“公子，这个孩子您要不要？”她登时就将口里的茶水喷出来了，喷了羽古风一脸。
花落迟怀孕了。她已经有了近一个月的身孕了。
昭阳殿里顿时起了一片风波。
夜菁欢天喜地，拽着发愣的花落迟欢快道：“阿姐，你有孩子了？真的太好了……”
夜姜也欢喜不能自己，激动难耐，一连道了三声好。确实好，这可是他们罹城的一大喜事。夜姝扶着她更用心了些，生怕她一激动这身子骨受不住。
夜凉纯粹的出于一个好朋友的关心，也表达了他欢喜的心情，他身后的那几个兄弟也随了他，呈欣喜状。
一直在愣神的帝君在羽古风一句话落之后登时一个激灵，跳起了身，睁大了双眼将花落迟望着，确切的说，是将她的肚子认认真真的望着。
太后也吃了一惊，万没想到她竟然怀了身孕，但一想到她已经嫁了人，且嫁的人还在昭阳殿中，一时便又嫌恶如斯，不屑至极。她身旁的柳菀却低下了头，唇角咬得死紧。她本就对夜辰死了心，是以听到长歌其实并不是他的孩子时也只是愣了一下，并没有太多的心绪，她想她是放下了。可是就在刚才，她听到羽古风说：“公子，这个孩子您要不要？”她不得不承认，她心里那一刻真真切切的痛着。
可是，花落迟已经嫁了人，哪怕仍和夜辰纠缠在一起，这腹中的胎儿，难道一定就是夜辰的？
顾白负在身后的手早已紧握成拳，隐隐可见青筋爆裂之态，一张倾国倾城个容颜登时难看到了极点。她怀孕了？她竟然怀孕了？
他突然想起，八年前他见她心情不好，劝她前往江南散心，那时他只是单纯的想要她开心，他那时切切实实的想要放下那些恩恩怨怨，想要和她回到他们初相识时的那一段美好的时光。她那时已经和夜辰分开，虽则这其间少不了他的推波助澜，但他们既然分开了，他便开心幻想她曾带给他的欢乐，他们之间所有的美好。可将要放下时，他却发现，她怀孕了。那是夜辰的孩子。是她和夜辰之间这一辈子都再也牵扯不断的联系，那时她激动的不能自己，欢喜无可形状，她迫不及待的要回去，要和夜辰分享这一喜悦。那时他就明白，他们之间，他和她，永远都不回到当初了。便是能，也是相见不相识，陌上路人而已。
夜辰呢？夜辰比花落迟还要愣，自羽古风话落之后，他便愣在了当场，嘴巴张大，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一双眼睛直愣愣的盯着花落迟的肚子。
夜凉推了他一把，骂道：“傻了？还魂了——”
他浑身就是一个激灵。机灵过后迷糊了一阵，待清醒后想起羽古风说的话，强忍着才没有又愣过去，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花落迟呐呐道：“怀，怀孕了？”他蹲在她跟前，身后慢慢的抚摸上她的肚腹，结结巴巴道：“我，我的孩子？”
夜凉几个一人踹了他一脚，登时将他踹到了地上，花落迟瞪着他：“不是你的？你想是谁的？”夜辰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巴巴的又凑了上去，“没，没想是谁的……这孩子当然是我的，我整日和你在一处，自然只能是我的是不是？”又傻了吧唧的笑，“孩子，孩子，我有孩子了？落落，落落，我们又有孩子了？哈哈……”没多久前，他心里的苦的要冒泡，此刻，他心里喜的也要冒泡。长歌不是他的孩子，他诚然悲痛，此刻她有了身孕，他诚感欢喜，这大悲大喜，大喜大悲，两种极致情感对身体都有极大的损害，亏得他还能够坚持下来。
花落迟推了他一把，啐道：“胡说，才不是你的，谁说这是你的孩子了，滚开！”夜辰却只知道一个劲儿的傻笑。
帝君由皇后搀扶着颤颤抖抖的走过来，盯着花落迟看了好半晌，迟疑问道：“老九的女儿？”
几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顾白身上。顾白一张脸无比苍白。
花落迟不是个善人，她一向睚眦必报，有仇报仇，所以对这帝君这迟疑的一问，答了句：“不是。陛下多心了。”她心内再腹诽一句，谁说一定是女儿了。
帝君蹒跚着再上前一步，看着她怒问：“老九的女儿？”他认定了是个孙女。
花落迟才不怕他，卯足了劲儿顶了句：“我说了不是！您老人家多心了！”
帝君重重的又往前踏一步，恶狠狠的问：“老九的女儿！”
花落迟感觉很不耐烦，只差拍着桌子吼上一句：“不是！”这一句却没有吼得出来，太后就已经开了口：“我看皇帝你是想孙女想疯了吧？这个女人已经犯有前科，此刻她腹中孩子是谁的还是个未知之数。她早已经嫁了人，顾白也回来了，她这有孕的时间也和顾白回来的时间相符，谁知道这个孩子是顾白的还是老九的！”她冷哼一声，“再说，皇帝，一个有夫之妇，就算真的怀了皇家的孩子，您觉得这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吗？今日里昭阳殿所发生的事，不论哪一件传了出去，都会让皇家颜面尽失！”
帝君心道，这样的事前朝又不是没有发生过。但凡在罹城，虽说这样的事确实离谱了些，好吧，不只离谱，是离谱的过分了些，但仔细想想，未尝不可以接受，他是皇帝，要做好带头的作用。他儿子犟，他这个做老子日理万机，实在没心力管这些小事。再说了，他真的想要孙女。
夜菁却忍不住了，“太后娘娘，我阿姐刚才已经说了，这不是九殿的孩子，是陛下自己非要认的，这可着实怨不得我阿姐。再说，我阿姐怀的是谁的孩子关你们皇家什么事来了？您不要，我们还不乐意你们要呢。”她一拍手，“正好，我们罹城王宫里面只有长歌一个孝子，平日里太孤单无聊了些，王姐数次说要阿姐再添几个娃娃，最好是——女娃娃，也好陪陪长歌。不管阿姐腹中是谁的孩子，那都是我们罹城的宝贝，是我们罹城尊贵的小公主。”她双手环胸，漫不经心道，“不过太后你待不待见也不重要了，因为我们就快回罹城了，不在这个地方待了，免得再受人白眼，平白的受尽委屈，也不知道像哪里说理去！”
夜辰傻呵呵的一直抓着花落迟的手，苏公子甩了几次都没有甩开，殿中一时再陷入僵局，羽古风弱弱的加了一句：“其实，我有话要说。”
他诚恳道：“公子，莫是属下胡言。实在是公子您眼下身体这个情况，怕是真的不那么适合……”他顿了顿，在花落迟以及帝君仇视的眸光里硬着头皮道，“……要孩子。”
几乎所有人脸色都变了。这几乎里，并不包括夜辰。
夜辰乐呵呵的冲他摆手：“你胡说些什么？落落的身体怎么可能会不适合生孩子呢？你多虑了，多虑了……”截了一个尾音，又傻呵呵的乐了一会儿，脸色倏地一变，冲着羽古风就怒吼出声：“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