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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你废话!”

    凤九声音极冷,神色极淡,萧诀心中如刀割,却是无可奈何,缓缓道:“我前几天收到消息,说是你哥哥遭遇了困境,眼下无法脱身。.”

    凤九眉头一拧,“什么意思?他上次不是已经回到东翼了吗?怎么又会出事?”

    萧诀道:“上次我的确和他会合了,他受了重伤,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世上有哪个人能将他逼成如此狼狈模样,那夜罹,真不愧是个人物。我让他和我一起回东翼,他却不肯,因为你还在那里,他一日不得到你的消息,一日就不肯离开,他说:‘传言夜罹对凤九宠冠天下,这话确实不假,可,夜罹也是个狠心的人,被人逼急了,却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阿九对她再重要,真正妨碍她时,她也不会手下留情。’我再如何劝他,他都不肯离开,我又不能逗留太久,只好派了足够的人保护他,不教他被夜罹发现。”

    凤九暗暗点头,轻衣若是想要找一个人,没有找不到的,但顾白若是想要躲一个人,那定然是泄露不了行踪的。这两个人,旗鼓相当,不愧是天生的敌人。那,“轻衣是怎么找到他的?”

    萧诀冷笑,“她何须找,她不过是做出一副样子来,然后利用某个人,引他出来罢了。”他看着凤九惊疑的神情,道:“阿忧,我所说的某个人,你应该知道是谁罢?你哥哥在这世界上,唯一在乎的人,可只有你。”

    凤九心里一片发凉。

    萧诀的话她听得明白,左不过是花落迟利用她,设下了一个圈套,来引顾白现身罢了。花落迟自己也清楚,要找到顾白,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浪费时间,也浪费精力,而最简单且最实用的办法,的确是利用顾白所在乎的,来引他出现。

    她不想相信萧诀所说的话,可她也明白,萧诀其实并没有骗她。她也说不清心里面究竟是什么感觉,被人利用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被自己所在乎的人利用,这滋味更加不好受。她在乎花落迟,想和她做真真切切真心实意的朋友,以前,花落迟的确将她当做朋友,那是不是,因着她一次又一次的践踏,一次又一次的不在乎,使得她凉了心,寒了情,终于也将她当做一个棋子般,来对付她想要对付的人?

    她脑中不可抑制的浮现出这些念头,心内痛苦万分,可随之即来的却是深深的罪恶感,若是直到现在,她还看不清花落迟是如何对她的,岂不是枉费了她的轻衣这么多年对她的一番情意?利用也好,如何也罢,轻衣一直努力的将她隔绝在她与顾白的仇恨纠葛里,将她送到帝都城里来,也是为了不让她看见那两个人鱼死网破的局面。非得至死,不可方休。以性命为基础的对决,终究要有一个人死在另一个人的手下,而那两个人,无论是哪一个死了,对夹在中间的她来说,都是不能承受的。

    萧诀叹了口气道:“阿忧,许是你不信,可我说的的确是真的。你在帝都城里的事,顾白也知道,可你的平安与否,他却不晓得。夜罹封锁了有关于你的一切消息,他又无法明张目胆派出许多人去打探,只要有人故意放出一点消息来,再加以修饰,做出一副迷惑人的假象,便是顾白再精明,也只能信了一半。更何况,那传言里说,你其实并不在帝都城里,而是被夜罹扣押起来,关在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顾白放心不下,前去打探,不小心入了陷阱之中,虽未被抓捕,但却仍在困境之中,难以逃脱。”

    凤九面色无波,心里面也没有什么感觉:“只要没有被抓,依照顾白的能力,就应该能够逃出去罢?”

    萧诀扯唇哂笑:“若是和他对决的是其他的人,那不管那人再如何精明,也是决计斗不过顾白的,可,那个人偏生是夜罹。夜罹是谁?阿忧,我想你应该比我清楚,这世上,唯一一个对顾白了解的如同自己的人,也只有她了。”

    凤九面无表情的笑:“连顾白都斗不过她,我又有什么本事?”

    萧诀几步到她跟前,似是想要握住她的手,手刚刚抬起来,就放了回去:“可是阿九,现如今,只有你能够牵制她了。夜辰和她的女儿,在她羽翼之中,我的势力所不能及之处,她的亲人我们动不得,也动不了,因为现在,我们还没有做好和她鱼死网破的准备。除了他们,只剩下你了。”

    “什么意思?”

    “只要你能让她离开罹城,顾白就有七成的把我脱离困境。罹城是夜罹最大的依仗,只要她离开,剩下的那些人里,没有一个人是顾白的对手。.”

    凤九牙根紧咬,眉目微抬,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牙根里却一字一句道:“不可能!”

    萧诀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阿忧?”

    凤九蓦地往后退了一步,紧要的牙关松开,狠狠的喘了口气,盯着他恨道:“我说不可能!我绝对不会再做任何对她不利的事情!”

    萧诀好似没有听清楚般,瞳眸里带着些许惊疑的好笑意味:“阿忧,你在说什么胡话?你便是不待见我,也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我们现在说的是你哥哥的事情,他出了危险,难道你不想救他?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夜罹将他一步步逼到绝境,再无生路不成?”

    “你清楚夜罹的手段,她若真要狠下心来,真的能够将一个人逼到死地。”

    凤九清楚,她如何能够不清楚,她是一路陪着花落迟走过来的,哪能不清楚她的手段是什么?可清楚是一回事,其他的是另外一回事。她不能,也不想再做出任何对她不利的事情。

    她听见自己凉薄的有些飘渺的声音:“若真的被逼死了,那也是造化弄人,是他自己敌不过别人,那是他的命,既是命,就不该怨天尤人。”

    萧诀看了她有好半晌:“如果顾白听见你说的这些话,心不知道该凉到何种地步。阿忧,他可是你哥哥。”

    凤九咬牙冷笑:“他若不是我哥哥,不是与我血脉相连至亲的哥哥,这么些年,我决计不会帮他做那么多,到头来,伤了自己,也伤了别人,谁也没有得到什么,只有他,一个人陷在复仇的快.感之中,简直就像是个疯子!”她一字一句重复,“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你——”萧诀气急,她怎么可以这样说?

    “你说他是我哥哥,是,我承认,他对我很好,他恨不得将世间所有的好都给了我,可是那些,从来不是我想要的。我曾经告诉他说,我想要他陪在我身边,哪怕是一些时候都好,我自小就不缺什么亲情,可对于这个哥哥,我却是极爱的,我想要享受一下这个与我的生命久违多年的哥哥所给与我的宠爱。可是他每次都说:‘等到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哥哥就永远陪着你。’我等了这么多年,所谓的结束从来没有到来过。若将来有一天,它真的到来了,我恐怕也再也不复当年的心境了。”

    结束的那一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一旦消失了一个,她只怕也无法面对另外一个人了。

    “和他相认这么多年以来,他陪在我身边的时间极少,便是他在罹城的那几年里,我和他,相见不过陌路之人,从不敢在外人面前露出半点异样,我甚至连他一声哥哥都不能叫。他很少来找我,每一次来,都是毫无例外的让我帮他做这个,做那个,算计这个,也算计那个。他自己执意不肯放下那些所谓的仇恨,那就自己去享受报复的快.感,我讨厌那些勾心斗角,阴谋算计,他又何至于一定要将我牵扯其中?难道仅仅因为我身上流着和他一样的血?”

    萧诀震惊的看着她,无法想象她心里竟有这么多的委屈与抱怨,姑姑的事情,他很清楚,顾白后来全然的告诉了他,那时凤九不过四岁的年纪,什么都不知道,平安度过了那么多年之后,却被卷进了一场无休无止的报仇的漩涡之中,换成哪个,都会不甘心的罢?

    “你便是不愿意再帮他做任何事情,也不愿意去伤害你不想伤害的人,但你总不能放任他的生死于不顾?难道你真的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他死?”

    凤九惨然冷笑。她不能。

    可是口中却说:“轻衣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也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乎她的,可是现在,她的确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便是顾白和夜玄都比不上,为了她,我可以放弃一切,包括我自己的性命,也包括顾白和夜玄。我在她身边这么多年,算计了她多少次,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了。我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我后来甚至庆幸她什么都不知道,那样我就可以自以为是心安理得的留在她身边,可她什么都清楚。那次,我将顾白从生死阵中救下自己却昏迷不醒时,就想着,我肯定是活不成了。哪怕在阵中不死,她也不会放过我了。我没想过我还能活着。”

    “也许你要说,她的母亲,是害死我母亲的罪魁祸首,我这么对待她,是为不孝。可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立场上,当初的事情追究起来,只怕真的说不清究竟是谁对谁错。我不记得当初的事,我也不愿意去想,我从来没有像顾白恨她那样恨过她,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不愿伤害的人就是她。她和顾白两个人,乃是天生的敌人,一个生,另外一个就必须死。这份纠缠里,我身在漩涡之中,轻衣想要把我送出去,离得远远的,而你们,却想着要把我拉进去。或许就像你说的,我是无法眼睁睁的看着顾白死去,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我若是再插手,就等同于是在伤害轻衣。我绝对不会这么做。”

    萧诀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这么多的话,她以前和他在一起时,就不太爱说话,除非他主动问话,否则她绝对不说。而此番,这番话一出来,足以能够表明凤九的决心。难道她真的不会再管顾白的死活了?

    凤九心头却在发颤。她用了无比坚决的口气,心里颤抖到极处时,说出来的话就会变得平稳,她以这样一种姿态,来告诉自己,莫要再管了。

    “我真没想到,顾白最爱的妹妹,竟然会这样对他?阿忧,难道你就不怕良心的谴责吗?”

    凤九嘲讽失笑:“良心的谴责?”她好笑的看着萧诀,面色变得冷峻起来,“太子殿下,你可知道,怎么样对我来说才是真正的良心的谴责吗?”

    萧诀哑然无语。

    他又怎么会知道,对凤九来说,她日日都生活在良心的谴责之中。她从来没有像亏欠过花落迟一样亏欠过别的人,她亏欠她的,早就已经不是一条命能够还得清了。花落迟身子本就不好,表面上看起来再无恙,平日里,几乎都是药膳参汤养着的,她变成这样,几乎全都是顾白的缘故,上次花落迟身在帝都城时,她收到消息,上面的每一个字几乎要灼痛了她的双眼。她身子亏损到极处,鬼医断言,纵然调养再好,寿命早已不过十年,甚至比十年还要少。她还那么年轻。

    她还那么年轻,那么美好,她对所有人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风景,是心里最重要的人。

    凤九这一生,杀了太多的人,这一辈子的杀孽积压下来,都没有这一桩压得她心头一片阴霾,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她已经亏欠了她那么多,又怎么能,怎么想,怎么愿再去伤害她?

    她看着萧诀,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使自己不再颤抖:“不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答应你的。你若是敢逼我,正好,”她唇角泛起一抹冷笑,“我欠了轻衣一条命,我不介意将这条命再还给她。”

    萧诀脸色微变,见得她转身就走,急忙唤道:“阿忧……”

    凤九脚步一顿,却没有转身,静默良久,才道:“萧诀,你敢说,你让我将轻衣移开罹城,没有自己的私心在么?”

    萧诀心头一跳。

    凤九冷冷一笑:“东翼暗中调兵遣将,做的再严密,难免也会有点风声泄露出去,难道你忘了我是谁么?罹城凤九,除了轻衣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南方那点动静,还瞒不过我。如今这局势,不论从何方来说,罹城都是最大的变数,而轻衣,更是这变数的主角。只要她离开,短时间内难以赶回去,一旦发生重大变故,重大到轻衣留在罹城的人并不足以应付时,这局面,想必对你来说应该是最有利的罢?”顿了顿,又道,“萧诀,你说你爱我,要我给你一个机会,可你瞧,便是你爱我的时候,这份爱里,也带着算计,这样的爱,我的确承受不起。”

    萧诀没有反驳。

    凤九慢慢的转过身来,沉暗的眸子打量他许久,才仿若自嘲一般开口道:“想想我自己确实有点可笑,竟然让这么多人利用着。或许这些利用我的人,也是真心在乎我的罢。”

    她转身离去。

    利用她的人,也在乎着她,这三个人里,一个她不能恨,一个她不想恨,另外一个,因着恨到了极致,早已没有力气再去恨。

    她出来的时间长了,回去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夏日的早晨来的总是极快,眼下这时辰,再过不久,夜玄就该起身去上朝了,若是醒来发现她不见了,肯定会乱想的。

    她推门进去,走至床沿,看见床榻上他的睡颜,心下松了一口气,从萧诀那里出来时就一直紧握着的拳头蓦地松开,仿若将全身的力气都卸了一般,浑身都疲惫的很。她想,不论怎么样,这世上,总还有一个人,陪在她身边,这样就够了。

    她褪了外衣,小心的躺到他身边,偎进他怀里,刚刚闭上眼睛,腰上就一紧,原是夜玄的手臂缠了上来,她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夜玄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困意,含糊不清:“回来了?”

    她按住他的手,小心的问:“你没睡?”

    夜玄将她搂的更紧了些,声音里的困意更加浓重:“你不在,我睡不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凤九欲再问时,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她心下一阵恍惚。

    罹城,王宫。

    花落迟刚刚自早廷议事回来,换了便服,独躺在百花园中搭起的凉棚上下那一张华贵的贵妃榻上,闭目养神,贵妃榻旁设了一小案,案上摆着茶水点心,四周有一堆宫人伺候着,夜辰抱着长歌从外面耍玩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她这副模样。

    花落迟听见两人笑闹声,睁开眼睛来,眉眼里弯出一抹笑意:“都多大的人了,还要人抱,也不怕人见了笑话。”

    夜辰笑说:“她就是长得再大,也是我的孩子,父亲抱孩子,是天经地义的,哪里还管什么年龄不年龄的问题。”

    “你就宠着她罢。总有一日,能教你宠的无法无天了。”又低声一笑,“不过她本来就够无法无天了,仗着自己的身份,没少欺负别人罢。”

    长歌撇着一张小嘴,麻利的从她爹身上滑了下去,跑到了她身边,顿时扑到了她怀里,那力道用的重了,当下将苏公子压得“哎哟”一声,连眉头都拧了起来,夜辰被吓了一跳,忙过去将长歌抱起来,放在一边,凑到花落迟身边仔细的打量着:“怎么了?是不是哪里被撞痛了?”

    莫怪他会如此担心,实在是她的身体状况委实不好。

    长歌也凑过来,担心的看着她,花落迟唇角泛起一抹苍白,面上却是笑道:“我哪里有那么弱不禁风,不过是吓唬吓唬你们罢了,你还当真了不是?”

    “那你的脸色怎么有点苍白?”

    花落迟随意道:“最近事情多,你又不是不知道,可是累惨我了。”

    夜辰又气又心疼,道:“我早就告诉过你,让你不要那么晚睡,也别那么忙,你就是不肯听,医正都要你好好休息了,把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去做不就行了?……”

    “阿九不在,阿菁也不在,有些事可以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可有些事,总需要我亲自来处理。好了好了,你别绷着一张脸了,我以后会注意一点的。”

    夜辰恨铁不成钢,再也不说一句话。

    长歌担心的问:“娘,你真的没事?”

    “没事。”花落迟摸摸她的头发,“别担心,我真没事。瞧你,又出去疯了罢,大夏天的出一身汗,还不快点去洗洗。”

    长歌闻闻自己的腋下,嫌恶的拧起小眉头,“果然是一身汗味儿,难闻死了。”花落迟点着她的脑袋,“你自己还嫌弃自己的味儿难闻是不是?”

    采阙奉命前来,带着长歌下去沐浴更衣。

    夜辰坐在贵妃榻上,花落迟抬起身子,又倚回他怀里,重新闭上了眼睛。夜辰看着她,好像是怎么都看不够一般,伸出手,细细的摩挲她的眉眼,似不经意问她:“落落,你到底在等什么?”

    她既然已经将顾白逼入困境之中,再费些力气,就能让他陷入死地,前无路,后无门,只能束手就擒。若不是再等待些什么,又何至于现在还不肯动手,两方就这么僵持着?

    花落迟自然能够听得懂他问的是什么,淡淡一笑,道:“我啊,我在等阿九的反应,萧诀的动作,还有北漠的野心,以及眼下潜藏在暗中的能将这天下局势搅成一锅粥的所有的因素。”

    夜辰的手指一顿,恰巧停顿在她唇边,然后又慢慢的顺着她的唇形描绘起来:“什么意思?”

    “眼下这局势,少不得一场乱子。既然乱子迟早要发生,与其那时被动,不如此刻,就化被动为主动,推波助澜,将该发生的事情提前发生,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岂不是更好?”

    半晌,夜辰才道:“这些事,我不想管,我只是希望,我的家人,不要受到任何伤害。若是朝中真有变故发生,父皇母后,还有其他的人,都身处在最危险的地方。”

    “我从不打无把握之仗,虽然这场仗,我没有十成的胜算,但我绝对会保证任何一个人的安危,定然不会让他们出事。”唇间逸出一声轻叹,“不过你倒是要收拾收拾了,趁早回帝都罢,北漠那边,怕是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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