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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但愿将来亦如初见

    “我没时间和你说些什么玩笑话。.”夜玄冷着脸道,“阿九现在在哪里?”

    花落迟递了杯茶给他,他冷着脸不接,她一耸肩头,自己喝了,然后将茶盏放在桌子上,坐下来板着手指,在夜玄几欲杀人的眸光中才缓缓开口:“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夜玄睁大双眼,随即怒上心头,跨上前一步恨恨道:“你开什么玩笑!你不知道谁还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花落迟双手一摊,勇敢的瞪视了回去,“萧诀带着阿九出了关那是肯定的,但具体往拿走,我的确不晓得,我若是知道的话早把人追回来了,还用得着在这里坐着?”

    夜玄冷冷一笑,哼声道:“便是你知道了,你当真会把她追回来吗?”

    “那是当然,”花落迟正气凛然,拍着良心保证,“那是阿九唉,我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的看着她跟别人走呢?将她置身于危险之中,又怎么可能会是我所做的事情?我已经派人去追了,可人在暗,我在明,要查到他们具体往哪里走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若查到了,倾尽全力也会把阿九带回来的。”

    夜玄狐疑的打量着她,眸子里溢出满满的怀疑,好似是在审视她所说的话的可信度。

    “你别不是在诓我罢?”她这话说出来,没有什么不对,可是听在他耳中,总觉得有点不对。

    花落迟做出一副诚恳模样看着他:“我骗你做什么呢?”她严肃道,“做戏是要做全套的。”

    夜玄愤恨一握拳,差点就往她脑袋上揍去。花落迟有恃无恐的看着他的拳头,提醒道:“你可想清楚了,你要真敢揍我,我保证你绝对不能活着走出这里去。”

    夜玄默默咬牙,将拳头收进袖中:“你除了会仗势欺人,还会做些什么?”

    花落迟莞尔一笑,“仗势欺人也是一种本事。如果你的势比我大,你也完全可以仗着你的势来欺压我嘛。”她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再说了,我刚才的话又没有说错……”

    夜玄跨前一步,浑身都带了火气,“没有说错?你刚才说做戏!做戏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

    花落迟看着他,眨了眨眼,点头道:“知道啊。”神色之中一派无辜,“就是做戏嘛。既身在局中,不做点戏又怎么行?戏既然做了,自是要做全套。依照我对阿九的感情,那是绝对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和别人走,既然走了,那就要追回来,且是倾尽全力的追回来。如此这样做下来,这戏在别人眼里才有可信性不是吗?”掀唇道,“当然,最后能不能追的回来,那是不一定的事。”

    “你——”夜玄登时气了,他指着自己的脖子,上面一圈白色的纱布显得尤其可笑,“那这个也是在那做戏之列吗?”

    “不是。”花落迟严肃说,“我当时的确是想宰了你的。毕竟,你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留不住,委实可恨。虽然是阿九自己执意要走,但不论是个什么理由,一个男人留不住自己的女人,都是一件极其耻辱的事情。你说,若所有的事情结束之后,我怎么能放心把阿九交给你?嗯?”

    夜玄冷声一笑:“若事情最后能够解决,她还会回来的话,我和她……”谁知道会怎么样呢?尽管知道她情非得已,不得不为,可是心里的伤却是做不得假的,他不是冲动莽撞的少年,无法用爱情来作为揭过伤害的借口。他缓缓吸了一口气,道:“我不想跟你说这个,我问你,既是做戏,她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她宁愿让我记恨她也不肯告诉我理由,说什么苦衷,这算是苦衷吗?”

    花落迟突地笑了笑:“对你来说或许不是,但对阿九来说,的确是不能言说的苦衷。”凤九之所以肯随萧诀南下的理由,不过是为了顾白,而其他的种种,不过都是借口。理由和借口,虽说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但表面上,却是不一样的。“我不让她说,她又怎么能说?”

    夜玄逼近她一步,恨声道:“那你为什么不让她说?”

    花落迟理所应当道:“我说了既是做戏,当然要做全套,万一你露了什么马脚,被人看出来了可又怎么好?再说,若是你知道了,”她的视线落在他的脖子上,揶揄意味甚浓,“我在正大光明殿上的戏可又要怎么演?况且,她若是告诉你了,你会让她走吗?”

    不会。一提起这个,夜玄就有点咬牙切齿,“那你现在又为什么要告诉我?”

    花落迟翻了个白眼,“废话,接下来的事我需要你的配合,自然要告诉你了。.这么大的事,我一个人可做不下来,自然要找一个强大的帮手!”

    夜玄越发的咬牙切齿,“那为什么是我,不是四哥?你和四哥的关系是最好的,好的都让老九嫉妒,至于我跟你,八辈子都没有什么交集——”

    花落迟反驳道,“怎会,不是还有阿九和九哥吗?”见得夜玄脸色更沉,忙道,“四哥和慕萧是什么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么能让他来做?那是他亲舅舅。再说,四哥的势力几乎全部都被慕萧牵制,你别忘了,他们两个以前可是站在一起的,四哥最强大的依仗便是慕萧,如今是慕萧要生乱子,你和四哥,便是他首要打击的对象。慕萧对四哥知根知底,但你却不一样。”

    夜玄默默咬牙。

    他深沉的闭了下眼,睁开又道,“那你怎么能保证,慕萧对阿九的离开不会产生任何怀疑?你别忘了,他们两个虽然没有打过多少交道,但最起码的了解还是有的,阿九这样性子的人,就这么随了萧诀离开,他又怎么会相信?”

    花落迟静默不语。

    慕萧当然会相信,因为顾白的事情,他也知晓。凤九和顾白的关系,他更加知晓。

    夜玄见她沉默,眉梢一挑:“你既然要找一个强大的帮手来合作,那这个帮手,对于某些事情,总有知情的权力罢?”

    花落迟抿了抿唇,才开口道:“这是阿九的私事,她既然没有告诉你,我也没有办法告诉你。如果将来她回来了,想要告诉你的话,那你自然会知情。”

    将来,将来,又是将来?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只怕将来她回来时,早已物是人非,事事皆休。

    但她既不想说,那他也不会再问,转移话题道:“那我们就不说这个了,将来的事,还是将来再说罢。我今日里来找你,的确是有事。”他从袖中掏出一个盒子,放到她跟前,“这是阿九留下来的。”

    花落迟眼皮一跳,看见那盒子时明显愣了愣神,继而唏嘘笑道,“夜玄,你还真行,瞧瞧阿九对你这一片真心实意,连这个东西都留给你了,这份真心,连我看了都要羡慕了。”

    夜玄皱眉,“你别跟我说这个。你且告诉我,里面是什么?”

    “你不是看过了吗?”

    夜玄心头有气,“就是因为看过了,所以才来问问你。她将这个留给我了,她自己要怎么办?”

    花落迟淡淡一笑,将那盒子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仔细一看,竟是用玉石制成的兵符,“我既然把这东西给了她,就代表是默许了她这个权力,那有没有这个东西,也没什么区别,这一点阿九也明白,所以才会把这个东西放心的留给你。”她又将东西放进了盒子里,把盒子递到他跟前,“既然留给你了,那你收着便是。”

    夜玄诧异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盒子,显然也知道里面的东西究竟有多么贵重,又有多么棘手,迟迟都不敢接过,花落迟将盒子往他跟前又递了递,“愣着做什么?拿着呀。”

    夜玄反倒是往后退了一步:“你给我做什么?”

    花落迟被他那一退逗笑了:“夜玄,这可是个好东西,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你怎么反倒像是这个东西多么棘手一样?”

    夜玄没好气道:“它本来就很棘手,这可是,可是……”可是兵符。有这个东西在手里,便可以调动罹城百万大军为己所用,眼下这关头,任是谁得了,都难保不会生出什么狼子野心来,可她竟然能够放心交给他?

    花落迟淡淡一笑:“我说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罹城再特殊,也在天朝管辖范围之内,是臣,而不是君。那这个东西,你自然能够拿着。便是你拿着它生出什么野心,也是理所当然的。”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况且,要不了多少时候,只怕所有的事,都需要你一个人来做了。拿着它,我不在的时候,便可以调动罹城所有的兵力。区区一个东翼国,还不至于能够牵制我罹城全部的兵马。便是牵制住了,还有西北守军,以及驻守在帝都城中的我大哥。你要知道,我若是不在的话,哪怕发生了什么乱子,没有命令,大哥也绝对不会管。他直接受辖于罹城,并不会听从陛下的命令。再说,我交给你,比交给任何人都放心。”

    夜玄注意到她话中的意思,眉梢一拧,“你不在?你要往哪里去?”

    “我若在的话,这场戏又要怎么发展?”她手伸的有点酸,索性几步过去塞进他手中,看着他拿着这兵符如同拿着一个烫手山芋丢也不是拿也不是的局促模样:“你费这么多话做什么?让你拿着就拿着好了。”

    夜玄再次咬牙:“你说的轻巧,换成了谁,谁能拿得下去?”

    眉梢一挑,讥笑道,“六殿,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了?”

    夜玄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自从上次从罹城回来之后,他的胆子就变得这么小了。

    深夜,一片荒无人烟的丛林之中。

    凤九和萧诀离开之后,没有几日工夫,便被他暗中带走,从暗路返回东翼,要走的路,必然是罹城所不能插足之地,日夜兼程,今时已经出关,因一连赶了几天路,今夜入了深山丛林,山路难行,便寻了一处山脚休整。因怕太多人引人注目,萧诀只带了七八个随从,此刻正守在四周,以防野兽出没。

    点起的篝火旁,凤九静坐以养身。萧诀将烤好的兔子肉递到她跟前,她睁开眼睛,接了过来,却没有说一句话,连一眼都没有看他。

    萧诀也不在意,这些天,她很少跟他说话,常常都是他对着她自言自语,有时候她能说出一个字,他都是极径喜的。他对她的好,她一概接受,却从来没有什么回应。萧诀自己也知道,如今的凤九,再不是几年前那个但凡有着一点点亲热就会窘迫不安的凤解忧,而他,更是她生命里无关紧要的人物,但他却不灰心,只要她跟他在一起,假以时日,总能让她放下过去的一切,再重新接受他,便是不能,只要她在他身边就好,其他的,可有可无。

    他看着凤九说:“我收到消息说,夜罹已经到了帝都城,听说还在正大光明殿上闹了好一场,唬的满朝文武心惊胆战,”顿了顿,续道,“还差点把夜玄给杀了。”

    凤九神色一动,眸光微闪,却还是没有说话。

    萧诀轻声一笑:“你放心,他没事,好像只是受了点轻伤,没什么大不了的。”转而又道,“你哥哥他,已经脱离了危险,可还是处在被人追杀的境地里。夜罹虽然离开了罹城,但她留下的那些人,也不是好对付的,夜罹既然会离开,那罹城之中,定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顾白若是想要彻底脱离危险,也要大费一番周章。”他默了一会儿,几经踌躇,才道:“你一向了解夜罹,想必也能够猜到她的部署罢?”

    凤九唇角掀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冷声道:“这世上,若要选出一个最了解轻衣的人,除了我哥,还真没有其他的了。便是夜辰,在某些方面,都没有我哥了解的多。我更是排不上边。连我哥自己都猜不出来,我又怎么可能会猜的出来?”

    顿而又道,“我肯和你离开,给他一个逃脱出来的机会,已经做到仁至义尽,其他的,我不想管,也不能管。我便是知道轻衣的部署,也绝不会说。他能不能彻底逃出来,全凭他自己的造化。”

    萧诀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竟然还要帮着夜罹?你别忘了,你背叛了她,按照夜罹的脾性,肯定是不会放过你的。便是她要杀了你,你也要帮着她吗?”

    凤九蹙眉,不悦道:“我没有背叛她!”

    萧诀讥笑道:“没有?”嗤声说,“阿忧,你别再自欺欺人了。你离开的理由我清楚,你也清楚,夜罹更是清楚。你既然这么选择了,便等同于是某一种意义上的背叛,夜罹对待背叛自己的人是什么样的手段,难道你还不清楚?或许以前她没有动你,想必也是不忍心动你,可人的忍耐都是有极限的,阿忧,你如何保证,她这番会放过你?”突然又道,“阿忧,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担心你离开吗?你的武功我清楚,一个不防,我也能在手里吃个大亏,我这些随从加起来也不是你的对手,可我对你却没有太大的戒备心,因为我明白,你已经没有退路了。你若是回去的话,夜罹定然不会放过你。”

    凤九冷冷睨着他:“你以为我怕死吗?萧诀,我早就把话和你说得清楚了,这条命,是我欠她的,你若真逼急了我,我也不介意还给她。”

    萧诀脸色一变,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没有说出来,想来也是忌讳她刚才说的话。

    嘴皮子动了动,他又道,“阿忧,不管你如今如何对我,我都不会放开你。等到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之后,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凤九一声嗤笑。“等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你真以为,这天朝江山,还真能让你这么瓜分了去?”

    “我自问不能。几百年的国基,一时如何能够毁灭?可被欺压了这么多年,总要扳回一局。我便是动不了这个天朝江山,让他乱一乱也是好的,只有乱了,才好浑水摸鱼不是?”

    “萧诀,我劝你最好收手,不然,只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萧诀不在意的一笑,“夜辰如今在北疆战事失利,接连损了几员大将,士气低落,虽说北漠铁骑想要攻城略地,直取帝都皇城不是易事,但那场战事,一时半会好像也结束不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眼下这局势,南方若是起了战事再无暇顾及朝廷,那帝都皇城定然会落入慕萧手中。届时内忧外患,也好趁火打劫,是这样没错罢。”

    萧诀淡淡一笑,“站在权力的位子上,才明白权力的好处,那慕萧大人,我虽然不甚了解,但也听说过他的声明,没想到这样一个人,内心深处也藏着这么大的野心,他已经位极人臣,竟还肖想着那九五之尊之位?贪心不足蛇吞象,只怕最后也没有什么好下场。其实这天朝江山谁来做对我东翼来说都无关紧要,我只想得到我想要的。罹城夜罹乃是我东翼最大的敌人,我决计不会放过她。”

    凤九突然道:“萧诀,太后娘娘就没有告诉过你,慕萧是慕容一族的人吗?”

    “什么?”萧诀一愣,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太后?这和祖母有什么关系?祖母身居后宫,多年不理政事,我也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她了。你提起她做什么?”

    凤九扯唇:“没什么。既然你不知道,那就算了。”

    她出发前,曾暗中去见过萧诀,问过他一句话:“慕相大人这么费尽心思的,难道真的是为了慕容一族的忠诚以及荣耀吗?”

    慕萧当时道:“也许将军不会明白,也不能理解这种刻到骨子里的忠诚,但我既为慕容一族的人,承了慕容一族的血脉,就必须背负起对于夜氏女族的忠诚与拥护。不管是为了忠诚也好,还是为了荣耀也罢,这江山,本来就是先女皇陛下留下来的,殿下身上既然流着先女皇陛下的血,生来便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可大人也知道,轻衣并不想要那个位子。如果她想,只怕早就坐上去了,何至于这么多年,一直和帝都城相安无事?大人这么做,难道不是强人所难?”

    “殿下这样做,简直是愧对先女皇陛下。承继皇位,掌管江山,以一代皇帝的身份载入史册,以供后人奉养,乃是先女皇陛下后人的使命。殿下既然不愿,为人臣者,就要替殿下完成这个使命。殿下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等到无路可退时,也只能接受了。”顿了顿,又道,“那么,九将军你,这次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您在殿下身边隐匿了那么多年,是殿下身边最大的危险,这番前来,是想要阻止我,还是为了其他的什么?难道是,您的哥哥,有什么事让您来找我吗?”

    她当时淡淡一笑,“大人多想了。我只是有些话,想要和大人说。”接着道,“我一直不明白,大人为什么这么执拗于这份疯狂的忠诚,也许就像大人说的那样,我不是慕容家族的人,所以永远都不会明白。但我知道一点,轻衣绝对不会想要这个位子。她是个狠心的人,大人,若真要这么做,不如先想想,失败之后的结果。”

    慕萧当时怎么回答的?他说:“便是事败,也是无悔。”

    她将手中的烤肉搁在一边,“不说了,我想休息了。”站起身来,往一旁的大树前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背对着萧诀道:“如果有一天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我一定会回来的。”

    萧诀微怔。

    凤九已经走到树边,坐了下来,背倚着树干,拿过一旁的袍子,披在身上,就闭上了眼睛。

    如果将来有一天,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她一定会回去的。如果她回去之后,她与花落迟,还如同以往,她一定会去找夜玄,但愿那时,一切都如初见时,未曾有过丝毫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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