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5

    “罪该万死，”定楠冷笑一声，“你的确该死！我为了你付出这么多，毫无保留地爱你，你居然这么对我？背着我吃这种药，我就这么让你厌恶么？”

    我沉默不语，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此刻，他正在气头上，我说什么都没有用，或许，或许过几天，我可以……

    “还是，你根本就还想着他，”他抓紧我的手，狠狠地握住，“你没有忘记他，是不是？”

    如果，我告诉他自己对萧任归从来就没有爱过，他会不会信？几个月的相处，就算再多的感动，也敌不过十几年的爱。.

    “为什么不说话？”他再一次加大力度地握紧我的手，狠狠地逼问我。

    “你真的爱我？”我定定地抬起头，“那紫苑呢？或者说，蓝妃，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一次次地丢下我，却一直把她带在身边？连你送我的紫蝶钗，她也有，你爱的应该是她，不是么？”

    “紫苑？”他突然松开了手，诧异地看着我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如果你爱我，为什么不对我坦诚相待？”我失声问道。

    “幽蓝，我以为，凭我们之间的情意，根本不需要说明白，我爱的人是你，她不过是对我有恩，我要还她。我苦苦瞒着你，就是不想让你误会，况且，她已身染重病，不久于人世，需要静养，所以，我让宫人不得议论。”他轻叹一口气，娓娓道来，眼神中却是失望，“至于那支紫蝶钗，那只是一场误会，我早已将它蓉，本想今日就于你戴上。可是，我没有想到，你竟然如此不信任我，而且，会那么狠心地拿我们的孩子来牺牲。幽蓝，我在你的心中，究竟算什么？”

    他从贴身的衣襟中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我的手上，我定睛一看，正是那支紫蝶钗：“夏紫蝶，是我想了很久的名字，就是因为我每日看着这钗，所以才想到的，我希望你能永远在我的身边。蒹葭宫，也是我想了许久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有位伊人，在水一方。’那个人是你，是你啊，幽蓝。”

    我看着手中的钗，做工比上一支好了许多，表面也十分光滑，似乎是被抚摸了无数遍，心中一阵酸楚。

    “你用计除杨爽，为白家报仇，我不怪你，可是，我不知道你何时变得如此狠毒，幽蓝，你还是与我一同长大的那个幽蓝么？”定楠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充满疲惫，“我累了，你也累了，从今以后，你我无需再见。.”

    他说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中有疲倦，有无奈，却没有了那一丝不舍，只剩下背影的孤独。

    我握着手中的紫蝶钗，跌坐在地上，闭上双眼，却连眼泪也流不下来。

    ——“你我无需再见。”

    是不是这样也好，从今往后，我们不必再互相猜疑，我不必再与这后宫的嫔妃勾心斗角，何况，白家的仇已报，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不必再依靠他了，是不是这样对我们都是一种解脱？

    静静地坐在地上，直到雪芙将我搀起。

    “娘娘，虽是六月天，地上还是有寒气，娘娘要保重身体啊。”

    “去把宫门关上。”我轻声说道。

    “娘娘，为什么？”

    “他不会再来了，”我轻喃道，“去关上吧，就算是给自己最后的尊严。”我推开她，独自一人缓缓行至床头坐下，轻靠在床沿，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烛火闪烁不定，直至熄灭。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十八）紫苑

    院内的银杏已经逐渐茂盛，就算在炎日下，依旧能有一树的阴凉，我就爱在这阴凉下静静地坐着，不施粉黛，只是身着最简单的衣裳。

    手中的金刚经又翻了一页，口中默默的诵读着：“须菩提。于意云何。佛可以具足色身见不。不也。世尊。如来不应以具足色身见。何以故。如来说。具足色身。即非具足色身。是名具足色身。”

    “喵，”的一声，一只白猫从院墙上飞跃而下，站在我的面前定定地看着我。

    我放下手中的佛经，试探性地向它伸出手，它略躲闪着，却并不拒绝，只是“喵喵”地叫着，似乎就是当日在拾忆亭看到的白猫，宋如霜的那一只。

    它见我并无恶意，慢慢地向我靠近，我伸手抚摸着它的背，它行至我的脚边，轻轻地蹭着，又不断地“喵喵”叫。

    “可是饿了？”我问道。

    看着它有些听懂的眼神，我叫着雪芙把糕点拿来，仔细地喂给它吃。

    “宋妃出事了么？”我看了一眼身旁的雪芙，问道。

    “是，”雪芙轻声答道，“皇上从蒹葭宫离开的第二日，就寻了个由头将宋妃打入了冷宫。”

    “冷宫？”我心中一颤，他是为杨爽的事么？是恨宋如霜做了帮凶，还是以此为借口来保护我？

    “宋如霜罪不至此，”我轻叹一声，“只是，我却帮不了她。”

    “娘娘，”雪芙带着一丝哭意跪下说道，“都是奴婢不好，为娘娘准备的药丸，害得娘娘被皇上误会，奴婢，奴婢对不起娘娘。”

    “傻丫头，”我抬手扶她起来，说道，“与你无关，再说事情早已过去，不必自责了，我觉得这样的生活也很好，只是苦了你们。”

    “娘娘，”雪芙哭着说道。

    我将手中的糕点一块一块地喂给白猫吃，对它说道：“以后就跟着我吧，就叫纯心，好不好？”

    纯心，但求从此无愧于心。

    “娘娘，”缎儿突然匆匆走来说道，“有人求见。”

    “求见？”我冷笑一声，“如今我这蒹葭宫是个人人都不敢靠近的冷宫，难道还有人不知道么？”

    “娘娘，来的宫女说他们家主子一定要见娘娘您。”

    “让她们进来吧。”我抱起纯心，笑着看它的小嘴不停地吃着雪芙手中的糕点，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情。

    两个人影步入院中，我抬起头，愣愣地看着眼前瘦弱不堪，被宫女搀扶着依旧咳嗽不止的女子。

    “紫苑？”我不禁起身，她看着我点点头，却似乎没什么说话的力气。

    “雪芙，”我吩咐道，“去将蓝妃娘娘扶至殿内的贵妃椅上。”

    雪芙诧异地看着我，点点头，与宫女一起，将紫苑搀扶进去，我跟随在后，示意其他人都出去，只留下我与她两个人。

    “你去吧。”紫苑对身旁的宫女低声说道，那宫女正是那日在她的宫外遇见的那个，她看了看我，返身退下。

    “听说你病了，”我在紫苑的身旁坐下，轻声说道，“怎么不好好地养着，来我这里做什么？”

    “咳，咳，”她轻咳几声，有气无力地说道，“早就想过来，可惜身子不好，况且，你一直都是阖宫的中心，私自以为，你并不想看到我。”

    我看着她苍白瘦削的脸颊，很难与从前那张绝美的脸庞联系起来，想着与她在群芳院的情分，不禁一阵心酸，为她端过茶，递在她的唇边。

    “幽蓝，”她喝了一口茶，温婉的目光凝视着我，轻声说道，“今日来，我就是想把一切都告诉你。”

    “我不想知道。”我起身，背对着她，静静地看着窗外的一株株海棠，开得那样绚丽，只可惜，我的繁华早已过去，剩下的只是一树枯萎的数枝，一切都与我无关。

    “幽蓝，”她在我的身后，疾声说道，“你私自服用避孕之药，难道没有我的原因么？”

    “从前的事，我不想再提，”我顺手拿起桌上放着的一本法华经，淡淡地说道，“如今的生活，我觉得很好，现在，我的心很平静，我可以很理智地看待所有的事。我和他，早已是过去的事，从今以后，没有爱，也没有恨。”

    “幽蓝，咳，咳，”

    我看着她，过去为她轻拍着后背说道：“你也不必歉疚，我和他之间的事，不怪任何人，只是我们之间的缘分已尽。你身子不好，回去好好养着吧。”

    “幽蓝,”她还想说什么，却又止住，轻叹一声说道，“若是，我早知有今日，当初必不会随他入宫。”

    我沉默不语，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坦然，所有的事，是该放下了。突然想到什么，我看着她，开口说道：“有一件事，我想求你帮忙。”

    她诧异道：“什么事？”

    “为宋如霜求情。”我轻声说道，回应着她惊诧的眼神，我叹了口气，“她不是一个坏人，只是顺应着后宫的求生法则罢了，这一次，也是被我连累，我不想欠她的情。紫苑，这件事，只有你可以帮她。”

    “你和皇上，真的没有转寰的余地了么？”她看着我，眼神中却尽是担忧。

    我摇了摇头，静静地说道：“我劝你不要在他面前提起我，无需为我辩解什么，紫苑，姐妹一场，我早已不恨你。”

    “喵，”一声，纯心跳至我的脚边，我俯身将它抱起，轻声说道：“从今以后，我们一起，相依为命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