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9

    “听说你在这里，一直都想过来看看你，”她的声音比从前更加的轻柔，却多了几分威严，与从前的那个小丫头皓月相比，简直就是脱胎换骨，她轻笑一声，又羞涩地说着，“顺便，为我腹中的孩儿祈福。.”

    手中的念珠“叮咚”坠地，我愣住，不禁睁开眼轻声回应道：“孩儿？”

    “是啊，”她向我走来，我忍不住将目光集中在了她的腹部，她轻抚着小腹，洋溢着幸福地说道，“前几日太医刚刚确诊，说是有近两个月了，这个小家伙，那么小，就把我害得不成样子，吃什么就吐什么，这不，出来外头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才好了些。”

    “如此，甚好。”我忍住心中的苦楚，开口说道。我不过是出宫不到一个月，她就有了身孕，看来，定楠果然是厚待她的。

    “皇上也是这么说，先前只有两个小公主出生，咱们皇上的事，你我都清楚，他一直都想要个惺子。如今有了他，看他把我闹腾的样子，保不齐就是位淘气的皇子。所以，我才特意选了吉日，来正觉寺上香，求菩萨保佑，可以合了皇上的心意。”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回过神，笑看着她点点头，心中却有一丝疑问，为何她怀有身孕才不过两个月，就急着告诉我，是为了炫耀她的得宠？还是想让我彻底对定楠死心？

    心中顿时冷笑一声，皓月呀皓月，你也太抬举我了，如今我对一切都已看淡，何必对我一个废出宫门之人如此费心呢？

    “所以，幽蓝，我想求你一件事。”她走到我的面前，缓缓蹲下说道，眼神是莫名的诚恳。

    我起身将她扶起，淡淡地说道：“不必如此，如今我只是个修行在外的人，你是皇宫中的妃子，有什么话就直接吩咐吧。”

    “幽蓝，”她沉默片刻，说道，“我想让你为我的孩子抄写一部佛经，可以么？”

    “我？”我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心中却猜不透她究竟心有何想。

    “不错，”她点点头，眼神中却是我难以分辨的真诚，“你知道，我对读书认字从未上过心，幽蓝，你是我最好的姐妹，如今，又入了佛门，就当是我求你，帮我一个忙，好么？”

    我定定地看着她，片刻说道：“我已经离开了皇宫，从今以后，那里的一切事情都与我无干，况且，这寺中的得道高僧太多，我不过是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对佛法之事也只是略知皮毛，恐怕难担大任。.为了惺子的前朝，皓月，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我向她微微福了一福，转身迈步向房中走去，走了几步才发现她已经轻拉住我的袖口，正想轻轻地松开她的手，却不料她竟然顺势跌倒在地。

    “哎呦”一声，她惊呼出来，一只手紧紧地抚着小腹。

    “你怎么样？”我见此情景，慌忙过去扶她。

    “幽蓝，这里，这里，疼……”她的额间瞬间密密麻麻的冒出许多汗滴，手指着小腹痛苦地说道。

    顺着她的手指方向，我看着一滩鲜血从她的双腿中流出，那血，带着丝丝的黑色，不禁愣住，怎么会这样？

    皓月惊叫一声，倒在我的怀中。

    “快来人啊！”我顾不得许多，大声喊道。

    门外的宫女侍卫顷刻之间涌入，我呆呆地退至一旁，任由闻声而来的雪芙搀扶着。

    “夫人，”雪芙惊慌失神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问道，“这，这到底怎么了？我只是出去了一嗅啊……”

    我并未答言，木然地看着他们将皓月抬出，徒留地上的一滩血迹，那深红，红的怵目惊心。沉默许久，我才淡淡地吩咐雪芙将这里清理干净。

    静静地坐在堂前小院中的银杏树下，看着边缘已经有些黄印的扇形叶飘落而下，落在我的手中，细细凝视许久，才惊觉原来如今早已入秋。从昨日皓月离开后到现在用过午膳，我一直没有说过一句话，雪芙细细看着我的神色，也不敢问些什么。

    回想着从前的一幕幕，似乎才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却听见一声尖利的叫喊：“皇上驾到！”

    我刚刚冷笑一声，一个金黄色的人影已经出现在了我的视线当中，似乎还带着气喘吁吁，他就这样着急着来问我的罪么？

    “你们都给朕退下！”

    我轻轻吹了口气，手中的落叶飘然而下，我注视着它，在空中随着秋风转了几圈，才缓缓着地。

    “白凝思！”他的怒意全然喷出，没有一丝保留，“你做的好事！”

    我依旧没有看他，只是轻轻地闭上眼，拿起了放在石桌上的念珠，口中默念了起来。

    “在朕的面前，收起你的假仁假义！”

    手中的念珠猛然被夺走，我睁开眼，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让我倍觉陌生的男子，他是谁？他是定楠么？他长得那么像定楠，可是，为什么又一点都不像呢？

    他被我看得有些不自然，避开我的目光，扭头说道：“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她在他的心目中就这么重要么？重要到昨天才出了事，今日他就可以抛下朝廷的事，怒气冲冲地来质问我？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下令打你，打掉了我们的孩子，”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放下了音调说道，“可是，苏妃是无辜的，你为什么要对她下手呢？”

    苏妃？对了，皓月姓苏，从前，我们在文府里第一次见面时，她就告诉我，她姓苏，叫皓月。她又问我姓什么，我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她歪着头想了想，要我随她姓，从此做对亲姐妹，从今以后，互相照应着。可是，那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吧，为什么，我觉得如此遥远？

    “为什么不说话？你不想为自己辩解么？”他的声音又抬高了几分。

    我淡然地从他手中拿过念珠，闭目说道：“苏妃怎么说就是了。”

    “她怎么说？哼，”定楠冷笑一声，“她能怎么说？她一直维护着你，口口声声地说你不是故意的，后来，又改口说是她自己不小心摔倒的，与你无关。她这么说，别人会信么？”

    “那你信么？”我睁开眼，定定地看着他问道。他这么急匆匆地来问我，是信了她的话，还是信了她的人？

    “你不信，”我的目光扫过他怔然的眼神，闭目说道，“这一次，你想怎样惩罚我呢？打板子么？还是，一命抵一命？”

    “幽蓝，你……”他一拳击在了石桌上，我睁开眼，一个清晰的血红的指印留在上面。

    “或者，我可以为我自己求一次情，”我起身，面对着他说道，“求你们，放过我？”

    如此近地看着他，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额间的皱纹又深了不少，还有两鬓多出的几根白发，我轻叹一口气，转过身不再看他，定了定，向房中走去，如今，一切还有什么好说的，他是皇上，想怎样便怎样把。

    “幽蓝，不要走！”一声低呼从他深沉的喉中喊出，他已经从身后将我抱住，“回到我的身边，好么？”

    我静静地站着，平静的心让我自己都觉得诧异。

    “你离宫后的每一天，我都过得不好，幽蓝，我想你。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误会，可是直到你真的离开我，离开我那么久，我才发现，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幽蓝，跟我回去好么？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孩子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我们还年轻，还会再有的。我只想要你给我生孩子，等他长大后，我要立他为太子，继承皇位。幽蓝，我们回去，好么？”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眷恋，夹杂着一丝疲惫，我闭上眼，任凭泪水流下。

    “皓月的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你以为，我真的会罚你么？我真的忍心罚你么？我急着来找你，就是不想错失这个机会，这个让我亲自来找你的理由。幽蓝，我们还像从前那般，没有心事，没有秘密地在一起，好么？”

    泪水决堤而下，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转过身，静静地看着他，他的目光中满是诚恳，我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幽蓝，你答应我了是不是？”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将我拥进怀中，再一次享受他的拥抱，再一次倾听他的心跳声，我只是静静的任他抱着，没有说话。

    眼前却突然闪现着杨爽临死前的面孔，和她留下的那句话：“你以为，在宫里就我一个人想你死么？”

    还有皓月，她在皇宫中初见我时对我说过的那些话。

    难道是她么？不会，怎么会是她？就算她一直喜欢定楠，可是，她也知道我和定楠的感情，她怎么会这样算计我呢？可是，昨天的一幕却让我不得不怀疑，皓月，她想置我于死地，这样的处心积虑，却一点都不像从前没有半分心计，胸无城府的皓月。

    这样危机重重的皇宫，我能回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