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28

    今日的阳光应该是绝好的，虽然我什么都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它的温暖，照在身上微微发烫，这样的感觉真好，不像一直躺在蒹葭宫里，如活死人一般。.

    院内新栽的两颗梅树应该也开花了，阵阵和风中似乎能闻到淡淡的香味，听说是两棵红梅，若是都开放了，应该是一片绚烂烟霞吧，想到此，我的唇角微微上翘。

    “娘娘在此坐了半日，想必累了，还是到里边的贵妃榻上躺一会吧，御膳房刚送了些时兴的水果过来，娘娘正好解渴。”是缎儿的声音。

    她让我想起了雪芙，这个傻丫头，我清醒之后才知道，她在我失踪时，私自一人出外寻找我的下落，后来，在偶然发现白鸽去玉林山的途中，落入狩猎人的陷阱，当定楠派人找到她时，只剩下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不用了，去把纯心抱来。”我并未起身，只是淡淡地说道，不愿总是待在房中，这里，总归有些光亮。

    接过手中那个毛茸茸的小家伙，我细细地摸了摸，微微蹙了蹙眉头：“你们是怎么伺候的，瘦了这么多？”

    “娘娘，”缎儿有些怯怯地说道，“纯心自从娘娘离宫，就一直不愿吃喝，后来奴婢把它带到静心堂，见到主子，它才好了些，谁知后来娘娘又出了事，……”

    “罢了，”我的声音变得柔缓，的确不干她们的事，只是心中烦闷，总是想生气。

    “娘娘，今日章太医会过来为娘娘的眼睛拆纱布，娘娘还是回殿中去吧，”缎儿小心翼翼地说道，“太医专门嘱咐过，不让娘娘到太亮的地方，以免伤了眼睛。”

    “都这样了，还能更坏么？”我低喃一声，回过头，似乎能感觉到缎儿的紧张，只能轻叹一口气说道，“进去吧。”

    缎儿小心翼翼地扶我起来，递过一根拐杖，搀在我的右边。

    如今的我，恐怕只是一个废人。那一日和定楠在小木屋中被易弘诚事先安置的火药炸伤，我不省人事，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等我醒来的时候，却是眼前漆黑的一片，和动弹不了的右腿。

    幸好定楠安然无恙，可是，我却没有再见到他。

    “皇上今日有没有说要过来？”我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

    “皇上，他……”缎儿似乎骤然紧张了起来，想了想说道，“皇上在娘娘昏迷的那段时间一直在娘娘身边照料，如今见娘娘醒了，就放心地去处理政事，恐怕，恐怕一时半会都不会到后宫中来。.皇上吩咐奴婢们好好地伺候娘娘，娘娘只管安心养病就是。”

    “知道了。”我怏怏地说道。

    从我醒来一直到今日已经三天，却一直都没有见到定楠，他真的像缎儿所说的那么忙么？是他不想见我这个残弱的身子了么？还是，他出事了？

    我心中猛然一惊，抓住身旁缎儿的衣裳，焦急地问道：“皇上出事了么？你从实回答我！”

    “娘娘，”缎儿惊慌的答道，“皇上没事Ｊ上只是忙于政事，没有时间来看娘娘而已，娘娘不必担心。”

    “真的？”我依旧有些疑惑。

    “是真的，娘娘。”

    听着缎儿肯定的回答，我松了一口气，她不会骗我，再说，若是定楠真的有事，整个宫中不会如此平静。

    “启禀娘娘，章太医在殿外求见。”门外的小太监过来传话。

    “让他进来吧。”我在贵妃椅上坐定，轻声说道。

    片刻，章叶的声音已经在我的面前响起：“老臣参见娘娘。”

    “起来吧。”我对他摆了摆手。

    章叶小心翼翼地走到我的身边，为我请了脉。

    “章大人，怎么样？”身旁的缎儿问道。

    “从脉息上看，娘娘恢复地不错。”章叶的声音有着一丝欣慰，他小心地摸了摸我的后脑，又细细地查看了我的伤势，才缓缓为我解开缠在眼睛上的纱布。

    “娘娘，您慢慢睁开眼试试。”

    我依言缓缓地打开眼睛，一道强光射过，不自主地又闭上了眼。

    “娘娘，”章叶的声音有些兴奋，“可是能看见了？”

    我逐渐适应着光亮，再次打开眼，可以依稀地看见身旁的两个人影，我朝章叶点了点头。

    他细细地查看着我的眼睛，在我眼前摆了摆手，终于开心地笑道：“恭喜娘娘，娘娘的眼睛已经没有大碍了，只要注意休息，暂时不要看太亮的东西，慢慢就会恢复的。”

    我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多谢章大人费心了。缎儿，拿过铜镜给我好好看看。”

    缎儿却在我的身旁迟疑未动，只是有些紧张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奇怪地问道，“去啊。”

    “娘娘，”缎儿看了看章叶，又低下了头。

    我恍然明白了几分，冷笑一声说道：“拿过来吧，本宫的容貌，本宫自己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

    虽然早已做足了准备，但是看到镜中的那张脸，我还是忍不住惊住，这是一张怎样的丑颜啊！右侧的脸颊被一块熏黑的伤疤完整地盖住，左侧的脸颊也零散地点缀着一些小的烫伤的痕迹，铜镜在不经意间掉落，我深吸一口气。

    “娘娘，”缎儿跪下为我默默地拾起摔碎的镜片，哭着说道，“章大人医术高明，一定能治好娘娘的，况且，况且皇上依旧是喜欢娘娘的。娘娘昏迷着，皇上一直在身边从未走开过，他总是握着娘娘的手，奴婢知道，皇上是真心爱着娘娘。”

    章叶也慌忙跪下说道：“娘娘放心，老臣虽不能恢复娘娘从前的花容月貌，却也会想方设法将疤痕控制到最淡，娘娘再稍微画些妆，便可以完全遮盖了。”

    我静静地坐着，看着窗外盛放的红梅，淡淡地说道：“没关系，我没事。你们去吧，我想静静地坐一会。”

    “娘娘，”缎儿迟疑地看了我一眼，终究是随章叶一同退下。

    我扶着拐杖起身，一步一步地向殿外走去，看着院内盛开的两株红梅和摆满的各色菊花，在和煦的阳光下摇曳着风姿，这样也好，受伤的始终只是我一个人，不管付出多少，只要能换回定楠的平安就好。

    “嫔妾参见贵妃娘娘。”一声娇呼响起，我回头一看，却是皓月。

    “起来吧，”我看着她淡淡地说道，“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如此客气。”

    她起身，快步行至我的身边，扶着我进入殿中。

    我细细地打量着她，虽是面露笑容，却掩饰不住一脸的憔悴，身上也清减了不少。从我回宫，这是第一次见她，虽然在我醒来之后已经知道，定楠最终并没有将她打入冷宫，但是却也再也没有踏足过她的宫殿一步，看来，她过得并不好。

    心底微微生出一丝恻隐，我轻声说道：“怎么突然想起来蒹葭宫？”

    她将我扶着坐在堂上的长榻上，自己在下边的圆椅上坐下，柔声说道：“知道你醒了，所以来看看。”

    我看着她定在我脸上的微微诧异的神色，轻笑一声说道：“怎么？看我这丑貌吓到了么？”

    “不是，”她回过神，笑道，“只是突然觉得，好像回到了从前。”

    “从前？”我悠悠的说道，“是啊，从前我不就是如此么？如今倒好了，弄假成真了。”

    “幽蓝……”

    “从前多好，虽然知道自己貌丑，不也一样过来了么？”我淡淡地笑道。

    “不管你容貌怎样，他都喜欢你。”皓月痴痴地看着我说道，眼神中泛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神色。

    “皓月，其实……”

    “其实，”她打断了我的话，轻笑一声说道，“我早就应该明白，他只喜欢你。可是，我却一直不自量力，一直想得到他，如今想来，终究是失败的。”

    “皓月，”我轻叹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个早已陌生的人，却生不起怨恨，毕竟，我们曾经有过那么一段相知相依的日子。

    沉默许久，她才从袖中取出一个行子，放在桌上说道：“这是玉颜膏，修复疤痕最好。我知道你不缺这个，好歹是我的一番心意，希望你能收下。”

    我点点头说道：“多谢费心。”

    “等皇上回来，我自然会请旨到宫外修行，其实，那时去的人，就不应该是你。”她看了我一眼，轻叹一口气说道。

    “皇上回来？”我诧异道，“皇上去哪了？”

    她的脸上一阵惊慌，试探着问道：“皇上没有告诉你么？”

    我的心顿时一沉，早已埋在心中的不祥之兆突然涌出，沉声问道：“皇上去哪了？”

    “他，”皓月有些失措的说道，“皇上没有，没有去哪，他只是去了上朝，我是说，等他下朝回来，……”

    “皓月，你不要骗我。”我盯着她的眼睛，定定地说道。

    “幽蓝,”她抿着唇看了我片刻，才缓缓说道，“皇上，御驾亲征了。”

    “御驾亲征？”我应道，只觉眼前突然一阵头晕目眩，他，去打仗了，定楠，他，怎么会？和谁？

    “到底怎么回事？”我冷冷地看着她，“快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