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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35 文定楠番外

    任武六年冬,柔仪殿陆妃,端泽殿苏妃因与反贼裕王勾结,且蓄谋毒害皇贵妃白氏,被执行腰斩,另有百余宫女太监因涉嫌此事被逼喝鸩酒,一时之间,后宫哀嚎遍地,白氏被害一案方以此告终。.

    三日之后,文定楠回到郊外的小木屋,推开门的那一刻,他恍如梦中一般地看到幽蓝静静地躺在他为她堆砌而成的冰雪床上,他多么希望她可以睁开眼睛看着他,告诉他这几天发生的事只是他的一个噩梦,可是,当他踉跄地行至她的身边,看到毫无血色没有任何呼吸起伏的她时,才知道自己一切都是幻想。

    他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酒,似乎把带去的全都喝光了。

    “什么借酒浇愁?混账!”文定楠将手中的酒壶狠狠地摔碎在青石板上,喃喃自语。

    几天以来,除了质问陆婉儿,他几乎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他不想开口,不想和任何人交谈,此刻的他,只是静静地蹲在幽蓝的身边,握住她早已冰凉的手,一遍又一遍。

    “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他靠在床榻边,上面静静地躺着他最爱的那个人,“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

    她的手,还是那么冷,就像他第一次见到她一样,文定楠泪眼朦胧,思绪悠悠回转。

    那一年他只有九岁,刚刚被父亲文钢寻回了家,那个完全让他陌生的家,和他只是偶尔听母亲提起过的父亲。他以为自己从此以后可以在父亲的身边快乐地生活,可是,他回家的第一个要求就是要称父亲文钢为叔父,假称是父亲哥哥的遗腹子。

    找到父亲的喜悦不久就被父亲的疏远和那个被他成为叔母的女人的冷漠而冲淡,他渐渐消沉下来,直到遇见了她,一个脸上有个疤痕的小女孩,总是坐在后花园的荷塘边哭。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哭得伤心,不断地叫着爹娘,他就想到自己,自己也在幼年失去了母亲,虽然现在找到了父亲,可是他对自己的陌生和漠不关心让他觉得他们不过一样,都是孤儿。

    他忍不住走近她,拉起她的手轻声地安慰着她,她的手好冷啊,虽然不过十月的天气,身上也穿了不少的衣裳,可是还那么冷。那一刻,他突然有了一种想要保护她的感觉。

    在他的安慰下,她终于止住了哭声。那一晚,他鼓起勇气向父亲要了她做他的贴身丫鬟,父亲的表情虽然很奇怪,可终究是同意了,他很高兴,这样,他就可以好好地照顾她了。.

    他们一天天地长大,他跟着父亲为他找的师傅读书写字练武,只想有一天可以脱离这个让他感觉不到温暖的家,自己去闯一番事业。

    而她,总是特别地依赖他,这种依赖,让他觉得很开心,他想,他若是离开,一定也要把她带在身边,他不放心,不放心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生活。

    她很聪明,学东西很快,他也乐意把从师傅那学到的东西教给她,教她读书写字,看到她的字写得好,他总是让她帮自己应付师傅的功课检查。

    那一年,他偶尔看到了她在月光下的舞蹈,他惊住了。有时,家中宴会,也有舞姬跳舞,可是跟她的根本无法相比,况且她是什么都没学过的。

    一时高兴之下,他带着她乔装到了教坊中,看着她学成之后的舞姿,他无语描述,恐怕若不是她脸上的伤疤明显,她会是世上最美的女子,那一年他十六岁,虽对情爱之事懵懂不知,却也清楚,此生他只想她陪在他的身边,不管她是美是丑。

    十九岁那年,父亲文钢告诉了他一些关于文家的秘密,他才知道,原来祖父才是开国之王,原来当今的皇帝是蓄谋骗走了本属于他父亲的皇位。

    可是,父亲在告诉他这些的同时,还告诉了他还有一个哥哥,叫文定楷,现在是以萧德之子的身份作了衡王的幕后上宾,父亲的意思,是要自己配合哥哥的夺位行动,而他会成为母亲所在的南越君王。

    他没有质问父亲为什么夺位的是萧任归而不是自己,在文府那么久,他早已学会了察言观色和暗自的隐忍,他知道父亲既然现在才告诉他真相,必定早已做好了部署,不管他是不是答应,他都必须这么去做。

    他亦表面上按照父亲的吩咐去做,暗中到南越探听消息,暗中部署以死去的皇子夏侯煜哲的身份回南越继承皇位。私下中,他却交代一直忠于自己的师弟墨青和师傅江全,为自己的未来好好打算。

    那一段时间,他太忙了,忙到差点忽略了她,这个唯一让他牵挂的女子,直到他从南越回来,知道了父亲要把她送去衡王府的消息。

    他终于忍不住了,要求父亲换个人选,得到的却是她真实的身份和斩钉截铁的否定。

    她的身份,是父亲愿意优待她在府中十年的唯一原因,也是她必定要去衡王府的理由,他没有办法,他无法忤逆父亲,更更改不了他的决定。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衡王妃挑走,无能为力,他只恨自己不够强大,无法保护她。谁知,她竟然偷偷跑回来,还听见了他和父亲的谈话,他必须娶另一个女子的谈话,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父亲的安排,可是,他不能告诉她真相,他想带她走,他甚至已经想好了,放弃一切,跟她私奔。可惜,终于被父亲发现了,等他从迷药中醒来,看到在破庙中留下的那一行字和父亲与另一个假扮他的声音的人之后,他知道一切无法挽回。

    他知道,父亲和萧任归的部署根本不容许他有插手的余地,他只能默默地隐忍,只有等自己强大之后,才可以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

    他不再作无谓的反抗,他听话地按照父亲的吩咐去做,配合萧任归的一切行动,却在暗暗地打探她的消息,当他知道她已经入宫之后,他曾经那么懊悔,若是当初下定决心带她远走的话,她就不会过得那么苦,为了报仇,如此地牺牲自己,可是,他无能为力。

    衡王顺利登基之后,他知道她出宫了,四处寻找她的消息,甚至还向萧任归打听,得到的却是毫无音讯,后来想想,自己为什么那么傻,竟然没有看出来萧任归早就对幽蓝有情,他真的恨自己,他一直认为萧任归因为自己母亲一事会恨幽蓝,却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他竟然会喜欢上她。

    在暗自部署的过程中,他变得成熟,变得有城府,变得冷酷,所以,上天才会惩罚他,惩罚他无意中发现幽蓝在群芳院中却竟然没有救她。

    当时他正处在与萧任归争斗的最关键时期,甚至连她的生命安全都无法顾及,他恨自己,若不是自己的自私,若不是为了不让她拖累自己而将她一直留在群芳院,只是关照墨青暗自照顾她,她或许不会有这样的结果,她或许就不会去找萧任归,不会嫁给他,不会让他一生都后悔。

    想到此,他的心都在痛。

    自从知道了她嫁给了萧任归,他的懊悔一直都没有停止过,甚至差点乱了分寸,才会在一次醉酒之后占有了紫苑,这个他一直只看成救命恩人的女子。她长得那么像幽蓝,唯一不同的是,她没有小脾气,总是痴痴地看着他,他对她也并非无情,除了报恩,更多的是把她看成了替代品。

    得知幽蓝去了小山村,他以为终于有了机会,他在山上苦苦地准备着,只为与她再一次的相遇,却没有想到她对他会那么恨。他满心苦楚,终于决定向萧任归——这个他的兄长,却夺走了他的女人的仇人出手。

    在小木屋里三日的相处,他知道,在她的心里没有忘了自己,可是他当时心心念念地却是利用她去牵制萧任归,他无法放弃这样一次绝好的机会,终于他成功了,虽然,他从没有想过要萧任归死,他只是想要回应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萧任归死了也好,至少,幽蓝从此就属于他一个人了。他把她带回去,想方设法,甚至不惜让她知道白梓杰的真实身份,让她再次燃起报仇的欲望,只为回到他的身边。

    他却不知道,他们之间为什么会发生那么多的矛盾,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误会,这一切都是陆婉儿,是那个人害的,所以,他不会让她好死!

    陆婉儿,父亲一手培养的最得意的一个死士,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她会对萧任归有情,还因此害死了幽蓝。

    难道,这就是报应么?当初,幽蓝为了他去挡那几枝箭,却不知被萧任归舍命相救,这件事,恐怕一直都无法从幽蓝的心中抹去,也成为了他们之间矛盾的焦点。而如今,幽蓝因为萧任归被陆婉儿害死,他自己也深陷伤痛之中,冥冥之中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因果循环,归根到底,都是他的错,不该执意去抢夺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幽蓝,她会怪自己么?

    两行热泪从脸颊滑落,滴在掌心之中,他静静地凝视着她,脸上的伤疤怵目惊心,她如此柔弱的一个人,怎么会那么有力量推开他舍身去挡火药呢?

    她如此怕痛的一个人,怎么会撑着自己半残的身子,独自去找易弘诚,在他的饭菜中下毒,以身试药,将易弘诚毒死呢?

    “幽蓝,”他呢喃道,伸出手最后一次触摸着她的脸颊。

    风雪不停,文定楠孤立在小屋旁,对着刚刚堆起的土堆和矗立的墓碑,许久之后才转身离开。

    任武二十一年,帝薨。

    百年后,帝陵被盗,却未发现任何尸骸,任武帝究竟葬在哪?一时众说纷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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