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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何为仇恨(一)

    白驹过隙,养病的日子过得总是很快,那日送走容瑜后,她的话却仍旧在苏月生心底埋了根,如今姑且可以认为是云湛杀了白玉,但绝不可能是他亲自动手,他的手下之中能有这等来去无踪的神人?

    苏月生苦涩一笑,说是不趟浑水,可偏偏,自己还是将容瑜说得每句话听在心里,心头晕开微微惆怅,韩依···还好么?

    这段日子他一反常态,四周和他有关的事情渐渐淡了少了,是不是如果自己不去找他,他就再不过来?

    什么时候,自己竟成了闺中思妇了?哦,不对,她还没成亲呢!

    苏月生摇摇头,晃去这些恼人的念头,抬眸往窗外看去,廊檐柱旁仆人忙忙碌碌,挽起袖子,一大早就开始叽叽喳喳,扰人清静,不过没有办法,冬月十九,也就是明日,便是亓玉言大婚之日,府中无不红绸彩缎,虽不及国宴般十里华妆,但该有的红烛绸幔,喜轿香车,凤冠霞帔,一件不少,许是为了一扫白玉暴毙的晦气,红绡彩幔铺满了府内上下廊柱,人走上去,竟有一种如坠十里红软明切之感。

    如今的汀水华阁内,亓玉言定然是欢喜的,云鬓堆鸦,翠羽金钗,一抹嫣然红妆衬得那绝色美人愈发娇艳,不似自己这番病态···

    苏月生抿唇笑了笑,这段日子,她要小心些了,杀母之仇,亓玉言定然是刻骨在心,恨不得将自己扒皮抽筋方休,如今加上一个虎视眈眈的太清昭珑,往后的日子想要太平,也怕是不能了。

    云湛啊云湛,你存得什么心思,非要将我拉入这池浑水,有何用呢?

    收回心思,苏月生冲屋外唤了一声,琴乐应声而入,手中捧着一叠礼单名字。

    “就是这些了,上面皆是要来参加婚宴的宾客名字,我好不容易从管家那搬来的!”

    琴乐揉揉发酸的手臂,嘴上叫苦,苏月生斜睨她一眼,“真是愈发娇惯你了,要不今后你来当小姐,我做丫鬟?”

    琴乐立马住口,尴尬一笑。

    从上头抽了叠簿子,苏月生翻了翻,上头写着的皆是朝廷官员及其家眷参席的名字,不该来的都来了,该来的,却有几个没来。

    虽说是喜宴是办在二皇子府里头,但名单却是两家皆有,不一会儿,苏月生翻完了四本簿子,还是没有找到那三个字,严娇兰。

    这等大事,她这位诰命夫人不来参席,实在是不合规矩,只是如今的她确实是没有心思寒暄酬礼了,苏筱竹没了自己这个神医的救治,身子灯枯油尽。

    将那叠簿子啪地往桌子上一扔,苏月生问道,“上次吩咐你找的人可曾有消息?”

    “正要和你说呢,”琴乐点点头,面色却有些忧愁,“京安周县确实有个姓梁的接生婆,村里人都说她早已经疯了,小姐,你如今去找她,多半是问不出什么。”

    苏月生叹了口气,想要找出证据扳倒严娇兰果然不易,自己打听到当年替母亲接生的那个产婆姓梁,是京安有名接生婆子,只是这些年,行踪无人知晓,她动用韩依的暗卫去查,才在京安附近县村得到些消息。

    有那么一条漏网之鱼也算是严娇兰的失策,说来也是梁婆子聪明,知道自己替严娇兰杀了人,收了金银连夜逃跑,可严娇兰手底下的人哪好糊弄,或许,她的疯,只是一种自我保护。

    “好好盯着那个产婆,一举一动都不可放过,如果她是装疯,自然会露出马脚!”

    吩咐完琴乐,苏月生从柜子里拿出件白衣,在葵镜前稍稍易容,带上面纱,便从后院绕出亓府,直奔苏府。

    怎么能让苏筱竹就这般轻易断气呢?她还有许多好戏没看呢!

    随着清晰沉闷的叩门声,门庭冷落的苏府大门开出一条缝,未见人只闻声,“今日府内谁也不见,客人还是早些回去吧,还望谅解怠慢之失。”

    苏月生懒懒一笑,将膝盖往门上一顶,那人顿时就关不上门了,心中一怒直冲出来道,“哪个不晓事的···”

    话到一半,苏平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在看见苏月生的一刹那,他眼泪都快夺眶而出了,“哎哟哟,神医啊你这段日子可都跑哪里去了,自从那日被人在苏府掳走,我们府中上下是急得不行呐,都以为···都以为···好在您终于回来了,二小姐有救了,来人还不快去通知夫人!”

    言罢冲着苏月生伸手一引,“神医快请!”

    苏月生看着他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心中冷笑,自己被青云带走的时候,也没见他们府中上下寻得焦急啊,只是死活没等到我回来,苏筱竹的病又继续恶化,才后悔不迭吧!

    那头,严娇兰已经迎了出来,隔着浮动的面纱,她的那份苍老仍被苏月生看得一清二楚,额角上平添的几道皱纹,两鬓间骤生的如霜白发,这其中,都是自己的杰作呢。

    看得爽否?苏月生心中自问,看到仇人如今苦着跪求在自己脚下,看着仇人在自己的计谋下辗转难眠,苍老如瞬,不应该很快意吗?可为何,她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严娇兰和苏筱竹多么不择手段,苏德轩又是罪该万死,她没有错,却仍旧难以摆脱那种难受,苏月生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明白那种难受是什么,岁月变迁,她的心百转千回,一直干着自己不愿做的事,用自己的双手,卑劣的计谋,去害死一个个人,去折磨每一个人,便是环娘也不希望看到苏府上下成了如今这幅模样吧。

    她的心,早就和那群狡诈阴狠之人无异,事到如今,只能任由自己沉沦此道,该做得还是要做,哪怕,是自己所厌恶的!

    冲着严娇兰微微颔首,“苏夫人不必忧心,今日我来,是带了一种好药给小姐,但是夫人,良药难求,所以我有一要求。”

    听到良药二字,严娇兰眼底一喜,别说一个条件,便是万个她也得答应啊,“神医明示。”

    “也不是什么难事,只需要夫人同我一道上药即可,还有添竹轩周围不可有任何人,夫人,这要求不过分吧?”

    闻言,严娇兰微微疑惑,这个神医的来历,她至今仍未查清,今日这等莫名其妙的要求,到底是应还是······

    “夫人犹豫了?”苏月生笑笑,“这药会令所服之人产生暴躁的情绪,需要她至亲之人在一旁平复,至于屏退下人,更是为了人命着想,夫人如今可同意?”

    苏筱竹如今亟待救治,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严娇兰都会去,那刹那的犹豫随着苏月生的话消失殆尽,“这简单,我应了便是,还请神医尽全力救救小女!”

    我当然会救你女儿,而且,还会好好救,当着你的面救!

    只不过,这次是最后一次了。

    添竹轩内,坚硬的铁锁一圈圈缠在铜柱板床上,苏月生眯了眯眼,上次太清昭炎遇袭之事想必给了严娇兰一个警钟,这等禁锢的铁链,便是一个武功高强之人,也难以逃脱。

    “夫人请坐。”苏月生唇角扬起,严娇兰没料到她第一句话竟是这个,混沌着坐了下去,喃喃道,“神医什么时候······”

    “夫人别急啊,在替令小姐医治之前,墨儿还想问您一个问题。”她笑,笑得毛骨悚然。

    严娇兰微微疑惑,随即霍然抬头,墨儿!

    “你···你···,你到底是谁?!”

    苏月生不慌不忙,明眸间流动着森凉的笑意,侵蚀着严娇兰恐惧的模样。

    “夫人别急啊,我正是亓墨,”她摘下面纱,抹去易容,懒懒一笑,目光望向床榻上昏迷的苏筱竹,有一搭没一搭闲聊起来,“夫人可还记得二小姐是怎么得地这身怪病,毁去了花容月貌?”

    她不说还好,一说,严娇兰就从巨大的震惊和恨意中清醒,作势便要扑过来杀了苏月生,“夫人还请冷静!”苏月生伸手一指,强劲的内力扣住严娇兰腕门,令她只能龇牙咧嘴地僵硬在原地。

    “你害死我儿子,又毁了我女儿,还有,是你使计让老爷听到我在南屏山的话!都是你!亓墨,你要做什么,你是谁?!”

    “这话夫人已经吼了不知道多少遍了!”苏月生挑了挑眉,眉间随意淡然,“还请您看清如今的形势,添竹轩周围的人都已经被您屏退了,至于您自己,命还悬在我手中呢!省省吧,严娇兰!”

    尾音重重掷下,苏月生霍然回首,阴鸷地盯着面如死灰的严娇兰,她一字一句道,“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要害你吗?你不是想掷我于死地吗?那好,我给你一个机会,给你一个知道真相的机会!知道京尹衙门吧,十日后,辰时,我在那等你!”

    随手从袖中抛出一个小罐,苏月生拂袖,丢下一句话,“这药给你女儿服下,当然,药有没有毒,有没有效,你自己且去估摸吧,好心先提醒你一句,令小姐,不服药,怕是时日无多了!”

    一抹白影如风般在眼前飘忽,下一瞬,腐臭的屋子里再没了那笑意如渊的少女,严娇兰看着桌上那瓶药,十日之后,京尹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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