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激怒
沈大管家死死地盯着许蔓,见她平淡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些许裂痕,惊慌地退了几步。.心下大定,看着周围的众人,义愤填膺地说:“何来的侍女?都是为了洗白自己污名编制出来掩人耳目的。”
“胡说,明明那日钱大人、杨大人送两个昏迷了的女子进了沈家,其中一人是我家小姐,有人亲眼所见。”清歌几步走上前,指着沈大管家怒道。
“即便有,那也非侍女,而且还未进沈家门,便断气了!请回,不送。”沈大管家招来一众家钉卫,正要将许蔓主仆和众人驱散开去。
“扑通——”许蔓一下跪在沈家大门口,用一直发抖的双手捂住眼睛无声哭起来,好不凄凉。
清歌缓缓地从旁边包袱内取出一块未刻字的祭奠死人的灵位,背对着沈家大门摆放好,又回身对着众人行礼,带着哭腔说:“不管怎样,那人确实救了我家小姐,大恩何以言报?我家小姐自小不会说话,今日,就请在场的各位,为我家小姐的恩人诵读恩人生前所写的诗词,以示哀悼。只要念完一首,我家小姐以十两银子为谢礼。”
说完,她从袖带内缓缓取出一页雪白的松花雪涛纸,拿在手上,在众人面前展示。
人群一下沸腾起来,许多人都跃跃欲试,有之前领过银子跟着过来的人,毫不犹豫地站出来。
“荒唐D唐!谁允许你们在沈家门口行这污秽?拿下。”沈夫人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命令沈家下人就要来撵走许蔓主仆。
然而,那些人还未能挨近许蔓二人,就被周围的众人自发地隔在人群圈外。
要知道,十两银子足足够一般普通的四口之家安逸地生活好几个月了,对于沈夫人这样的人而言,真的不算什么,可是 对于站在这里的普通老百姓来说,还真的具有十足诱惑力的。
何况这可不是别人施舍的,这是靠自己劳力换回来的!听听那个穿得比大户人家的小姐还体面的丫鬟的话,只要读一遍她手里的诗词就能挣十两银子。
当然,也许不是很多人都认得字,但这并不妨碍大家挣银子,因为清歌说了,只要诵读出来那张纸上的字即可,那么,即便不识字,听了前面的人读出的内容,再复述出来不就行了。傻子才不要这样白送钱的机会呢。
此刻,沈家大门口真正热闹如菜市场,然而却诡异地安静,只能听到一个又一个声音诵读着诗词的声音。.
不远处,一个身穿红色家常锦袍的男子被几名身形高大的汉子护卫在中间,正一脸戏谑地看着这一幕。
如果许蔓回头,就会发现,这正是昨日押解萧家人去京都的钱枫钱大人。
沈府前院靠近大门的花厅,虽小了些,却未被疏忽对待,多宝阁上精巧名贵的金玉器皿,华贵中又有着诗书之家的高雅脱俗。
“……是来讨要侍女,说不管怎样,要感谢恩人,在门口摆了灵位,谁能读一首诗词,给十两纹银为谢。”沉稳的侍女声音在厅内响起又停下来。
“谁读一首诗词就给十两银子?”沈太夫人低头把玩着手上的碧玺戒指,反问道。
“是。”娇俏的丫头猛点下头,又忙低着头,静静站在一旁等候吩咐。
当真有钱,即便是沈府也没这份洒脱。
不过,猪还是猪,即便撞死了一回,还是猪,拿钱不当数就能唬住谁?这可是江南首富沈家。
就是说嘛,根本不用当回事的。
沈太夫人缓缓走出花厅,看着满园万紫千红,满意地笑了笑。
“太夫人,太夫人。”沈老太爷外书房的一等丫鬟匆匆忙忙地从门洞跑来。
“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自有管事婆子训斥。
“是,婢子知错了。”丫头在离沈太夫人五六步远的地方站定,战战兢兢地说道。
管事婆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说:“说吧,什么事?”
“沈大管家派婢子通禀太夫人,事有蹊跷,需亲自见见林家小姐。”丫鬟不敢耽搁,一口气倒豆子似的说完。
“为何?”沈太夫人突然没来由地一阵烦躁,轻喝道。
“婢子不知,婢子不知。”丫鬟吓得一下跪在地上,边磕头边说道。
“不如请沈大管家进来问问?这丫鬟哪能知道什——”
“太夫人,太夫人。”
还没等管事婆子劝慰沈太夫人的话说完,门洞处又跑来另一个沈老太爷外书房的一等丫鬟,一路嚷道。
这一个、两个的都是怎么了?
沈太夫人慈爱的面容微不可察地僵了僵,却招手示意来人快说。
“太夫人,沈大管家派人确认过,清歌手上拿的是二老爷的笔迹,夫人已经吩咐人收拾行李,立刻回京都……”
丫鬟还未说完,沈太夫人已经匆匆地带着人向大门口走去。
“……这是悼念我家小姐的恩人的,也是小姐恩人的最爱,当然只能真诚悼念并代替小姐谢恩的人能看,不过——”
沈太夫人走到角门处,正好听到清歌提高八度的嗓音说的话。
小姐恩人的最爱?
她轻轻皱了下眉,停在了角门后面。
“不过什么?”
“是啊,别卖关子了,清歌姑娘,我们都还排着队等着为你家小姐哀悼恩人啊。”
“就是,就是。”
清歌也不理催促的众人,将一直拿在手上的雪白的纸小心翼翼地折叠好,又放回了袖袋里。
结束了就好。沈大管家看见她的动作,心头一松,正待开口说话,却又听见她这样说。
“不过嘛,只要沈家出得起银子,我家小姐也是可以借其一观的了。”清歌围着沈大管家转了个圈,又对着众人说:“当然,在坐的谁出得起银子,也可以借其一观。”
然后,笑嘻嘻地走回自己小姐身边。
“清歌姑娘,那你家小姐还要不要继续悼念恩人了?”有排在后面还没领到银子的人急切地扬声问道。
“要啊,只要小姐恩人一日在沈府,小姐一日就会这样悼念。”
随着清歌如黄莺般清丽的声音扬起又传开去,人群又开始沸腾了,原本以为随着清歌将那页纸折叠起来,这挣银子的事打水漂了,谁知还是要继续的,已经离开队伍的人们又回来占据自己排了很久的位置。
沈大管家却是冷汗连连,不停地回头瞧去。
这太夫人怎么还没有消息呢?
“沈大管家,您倒是说话啊?别妨碍我家小姐哀悼恩人。”清歌见他焦急地不停回望沈府角门,也不等他多喘几口气,作势就要拿出来给排队的人开始念了。
“慢!”一个四十出头的妇人从沈府角门里走过来,精明的吊角眼斜斜扫了许蔓一眼,便骨碌碌扫向四周,一副不屑地样子继续说:“许小姐,沈太夫人请小姐进府里一叙。”
待人走到跟前,清歌才看清,原来这是忠勇侯夫人陪房沈妈妈,她的后面还跟着小姐的另一个大丫鬟瑞云。
清歌轻轻抬眼向小姐望去,见小姐一派事不关己的样子,便漫不经心地对着沈大管家道:“沈府何时连狗都养不起了?需要用林家的奴才代劳?”
她的话音一落,周围突然爆发出哄笑声。
原来看似高高在上的高门大户,也有吃瘪的时候,这是人们最喜欢的八卦了。众人竖着耳朵细听,眼睛盯着沈大管家和沈妈妈。
沈妈妈气得扭曲了脸,却碍于沈太夫人的吩咐,不敢发作。
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带着训斥的意味对许蔓说:“老奴是忠勇侯夫人的陪嫁,也曾是沈府奴才,老奴认为,作为晚辈,小姐礼应拜见沈太夫人。”
周围又是一阵喧哗,八卦永远是人们爱看的。
许蔓也不理那些非议,自顾自抬脚往沈府角门处行去,清歌赶紧跟上。
周围一阵唏嘘,却无人离开,有人打赌,看沈府是否花银子看了清歌手里的纸,甚至有人还坐庄收起了银子。
不远处的墙角,红衣似火的男子,云淡风轻地将手里的纸张递给属下,问:“就这些?”
“大人,属下亲自去听了,一个字一个字誊抄的。”接过纸张的男人谨慎地回答。
“很普通啊,甚至没有什么文彩,这倒也像传言中的忠勇侯私生女能干得出的事。难道有什么玄机?”红衣男子又接过了属下手里的纸,边看边小声嘀咕道。
另一边的角落里,几个短衣装扮的苦力围着个瘦弱的男人,男人用头巾裹住整个头,只露出两只较深的三角眼,手里拿着章纸,默默地看了半晌。
他不知是看不懂,还是看懂了,那稀疏的眉毛皱了松,松了又皱,却又一副不弄懂就不罢休的模样。
良久,他轻声地随口问:“什么尸体?”。
旁边的人明显没有反应过来,怔了片刻。
“昨晚你们没有发现?”他突然阴鸷地质问,这样的语气和声音正是昨夜在沈府某个偏僻院落里的大巫。
“……”旁边的人满头冷汗,大气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