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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十二章 成全

    “少歌,连你也赞成放过卫氏那个贱妇?!”半晌后,苏太后脸色苍白的看着侄子,“就因为虫奴发了话?!”

    “姑姑,现在您唯一还在世的骨血,只有陛下了。.”苏少歌沉声说道,“长兴之逝,咱们都很心痛,可是若因此与陛下生出罅隙……侄儿现在说句不好听的:侄儿横竖过了年就会带着伯凤他们回青州,以后也是眼不见为净!可是姑姑真的确定,自己往后不后悔?”

    他方才在殿廊下问肃泰帝这话,肃泰帝说是不后悔的,现在苏太后也是毫不迟疑的怒声道:“这样无情无义的东西,早知道根本就不该生他下来!哀家有什么好后悔的?!”

    不过母子两个虽然回答一致,苏少歌却知道,是不同的。

    肃泰帝是真的下定了决心,要将毕生心血挥洒于延续大睿的盛世升平。

    生身之母、结发之妻、栽培之恩……年少的皇帝已经有了踩过这一切阻挠的认知与决心。

    也许若干年后,垂老的肃泰帝回想少年时候,会惋惜于生命中的那些伤害与失去。

    只是眼下的肃泰帝,眼里心里,满满的都是他的盛世宏图,凭什么都要为他这场抱负让路!

    但苏太后……

    苏少歌意义不明的笑了笑:“如果姑姑真的不后悔,侄儿自然是要为姑姑出气的!可是姑姑,眼下陛下心意已决,想要扭转陛下之意,只能是,让陛下无力坚持下去……如此,后果姑姑可想而知!”

    想让肃泰帝无力坚持宽恕卫皇后母子,那当然就是,让肃泰帝失去眼下本就不多的权力——这意味着置肃泰帝于架空的处境之中!

    而一个被架空的皇帝……离傀儡也不远了。

    古往今来,但凡是做傀儡的皇帝,有几个能得善终的?

    “……”苏太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片刻后,太后痛哭出声,“少歌,你说哀家该怎么办?!哀家盼了多少年的亲生儿子,竟是这样的一个东西!那可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姐姐,为了他付出了一辈子的亲姐姐啊!!!”

    苏少歌任凭太后哭了半晌,才开口:“姑姑舍不得陛下,那么自然只能退让。”

    他合上眼,“就好像爹爹舍不得苏家,也只能死一样。”

    苏太后闻言,想起“病逝”的冀国公,越发悲从中来:“早知今日,哀家这些人当初真不该听你那祖父的话——当初咱们苏家如果任凭先帝与太皇太后自生自灭,何至于会落到现在的处境!”

    “祖父也是没办法,申屠贵妃与贞媛夫人不是单纯的宠妃,她们背后站着沈刘。”苏少歌倒没什么怨恨老冀国公决策失误的意思,他平静道,“沈刘底蕴深厚,不让我苏氏。他们两家若因申屠贵妃与贞媛夫人而得势,以咱们苏家在当时的地位,岂能不受打压?!”

    老冀国公不甘心苏家受到惠宗皇帝宠妃灭后的牵连,自然要作出应对。.

    而且他成功的狙击了沈刘,维护了苏家在朝野的优势地位——只是这位已故的老人也没料到,即使他有了苏少歌这样出色的孙辈,苏家的富贵大计,依然功亏一篑。

    只能说世事无常。

    “……”苏太后流泪良久,最后道,“长兴下降当日死于宫中,生前根本没进何家的门。她也没有留下儿女,哀家想着,她生前哀家对她不住,死后,总不能让她也孤零零的一个人。”

    苏少歌沉吟道:“姑姑的意思是……?”

    “苏家往后有合适的孩子,过继一个给她吧!”苏太后此刻心中对肃泰帝充满了厌恶,虽然因为母子之情,下不了狠心对肃泰帝做什么,却是一点都不想将肃泰帝的子女过继给长兴——长兴即使对不起所有人,却绝对对得起肃泰!

    这天下谁来要求苏太后放过卫皇后母子都可以,惟独不能是肃泰——偏偏来的就是他!

    甚至连苏太后以命要挟都不为所动!

    苏太后又怎么可能让他的骨血,去给长兴做嗣子嗣女?

    这哪儿是给长兴找个后人?根本就是存心恶心九泉之下的长兴长公主——所以太后宁可从苏家找!

    至于说聂舞樱,其实苏太后对这个儿媳妇也没有很厌恶,更不要说看不顺眼到非要弄死她不可。

    之前之所以让肃泰帝杀妻,不过是因为肃泰帝无视杀姐之仇,惹动苏太后怒火,故意刁难他罢了——不过这么一闹,苏太后现在对聂舞樱也没什么好感了。

    肃泰帝说服亲娘放弃为女儿报仇倒是一套又一套,对自己的妻子倒是各种体贴心疼,就好像苏太后质问他的话那样:你知道舍不得妻子,凭什么要我舍得女儿?!

    尽管这不是聂舞樱的错,但作为婆婆,很难不迁怒。

    不过苏太后也不想,或者说不屑对聂舞樱做什么,扶风堂这一代唯一没出阁的女眷苏少茉,业已许了刘家宗子。

    至于旁支的那些族女,即使进了宫也不会做皇后,苏太后又何必对正经儿媳妇下毒手?

    当然,她以后也不会庇护聂舞樱。

    就看这位准皇后自己能混到什么时候吧!

    “姑姑既有此意,侄儿自当遵从。”苏少歌沉吟了会,颔首。

    “说到这个问题,你过了年就要回青州,你的终身大事怎么办?”苏太后到底是扶风堂嫡女出身,又在宫闱里沉浮了几十年,即使来自亲生儿子的打击,让她感到无比痛苦,但经过这么段时间下来,也已经完全冷静,她拿帕子擦了擦脸,略整仪容,却关心起侄子来,“青州那附近,除了我苏氏,可没什么能入眼的人家!少歌你才华容貌件件非常人可比,即使扶风堂将来是由伯凤承继的,然而扶风堂现在人丁也不兴旺,少歆他久在桑梓,苏家往后赖你的地方极多,你的结发之妻可不能随意!”

    太后说到这儿叹了口气,“宋家那位庞老夫人,就是个典型的例子——说起来倘若那时候锦绣堂允了宋家的提亲,估计也没这几十年来的恩恩怨怨了!只可惜端木家两个嫡女,皆拒绝了宋氏。以至于当年宋纪南在咱们这些人家里寻不着合适的姻缘,不得不从寻常官宦人家挑选!结果那庞氏在闺阁里号称贤惠懂事,出阁之后也算规规矩矩。然而你看,宋纪南一去,她等于说是一手毁了江南堂!”

    江南堂本质上其实亡于苏家与皇室,但庞老夫人着重于婆媳矛盾,在这中间也没少做推波助澜的事情——尽管庞氏根本没意识到她这么做的后果。

    这番经过苏家最清楚不过,苏太后哪能不汲取教训,暗示侄子千万不要随便将就?

    “也是宋缘不争气,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苏少歌倒是别有看法,“庞氏到底只是一介女流,若宋缘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又或者宋缘自有主张不教生母与发妻左右了去,江南堂何至于会沦落到今日?”

    显然他不觉得当家主母不争气,就一定会坑了全家,只要家主是明白人,这年头女子能起的作用总是有限的。

    但这话却又触动了苏太后的哀伤,太后苦笑了一声,心想:“照这么说的话,哀家的虫奴倒是个明白人了!哀家这个生身之母,不被他气死就不错了,更遑论是左右他?”

    太后所以感到一阵意兴阑珊,说道:“你有主意就好,不过,你真的打算回乡之后再议亲吗?青州那边但凡有些样子的人家,十有八.九与咱们家沾亲带故,近年来也没听说有什么出色的?哀家想着,倒不如趁这段日子你还没回去,在帝都内外给你物色一下?”

    她想起来昨日蒋太妃特意来请的安,抿了抿唇,委婉道,“玉山那孩子……前些日子一直在担心你。”

    玉山长公主其实已经定好亲了,不过,她之前定的那门亲事出自端化帝夫妇,现在风云变幻,如果苏少歌愿意的话,苏太后发话解除这门婚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早先显嘉帝在的时候,苏太后是不赞成玉山长公主跟苏少歌这对的,不过这不是因为苏太后不欢迎玉山长公主做自己的侄媳妇,主要是因为太后知道,显嘉帝不会同意这门亲事,而且即使玉山长公主当真下降到了苏家,这只会勾起显嘉帝对苏家更大的防备与打压,对苏家、对苏家当时谋划的夺储大计,百害而无一利。

    那么苏太后当然要反对了。

    但现在,经过这些年来的波折,玉山长公主始终对苏少歌念念不忘,苏太后看在眼里,倒有些成全的意思了。

    只是庶女到底不是亲生女儿,苏太后还是更看重自己侄子的。

    所以她也只是提了提,苏少歌不答应的话,那么她也不会勉强。

    “有劳长公主殿下了!”此刻苏少歌微言,微微挑眉,不过却没给准话,只道,“近来事情太多,侄儿的终身大事,侄儿尚未来得及考虑,而且,这事总要跟大哥商议一下,姑姑您看?”

    “也好。”苏太后知道苏家的规矩,冀国公去后,现任家主是冀侯苏少歆,即使苏少歆远在青州,名声远不如苏少歌响亮,但苏少歌作为弟弟,婚娶这种大事,却必须要经过他的同意再进行,才是合乎礼法家规的。

    哪怕苏太后这个亲姑姑是皇太后,也无法越过冀侯做这个主。

    所以太后也没觉得被冒犯,只道,“过两日让少茉进宫来看看哀家罢,哀家固然要对虫奴让步,然而总也不能白让——何况苏家为虫奴付出良多,如今你们说走就走,没点荣耀,这回乡的一路上,指不定有眼皮子浅的东西,小觑你们!”

    苏太后冷静下来,决定接受现实的时候,燕侯府内,简虚白与端木老夫人的谈话,也正告一段落。

    “我说过不会再干涉你什么。”端木老夫人没有像苏太后那样大吵大闹、以死相逼,当然这主要是因为,卫皇后弄死的是长兴长公主,又不是她的女儿仪水郡主,所以她很平静的听完了简虚白的叙述,末了悠悠道,“只要你好好儿的,你的妻子跟孩子们也好好儿的,我都没有意见!”

    简虚白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是对肃泰帝仍旧不信任。

    他想了想,凑到老夫人耳畔,低语数句。

    老夫人原本半眯的眼睛,骤然瞪大!

    不过以老夫人的城府,很快就恢复了常色,眼中露出分明的笑意来:“这事儿做得隐蔽么?”

    “自然。”简虚白温和道,“正如外祖母所言,即使我自己有为家国牺牲的决心,我也总要为您、为自己的家小考虑。那么多前车之辙,我怎敢掉以轻心?”

    “那就好!”端木老夫人含笑说道,“人道天家无亲情!血脉之亲尚且随时可抛,何况是君臣呢?再者人心易变,肃泰现在表现得再光明磊落,然而谁能又保证他一辈子都能够光风霁月?皇宫是这天底下最肮脏龌龊的地方,朝堂是这天底下最残酷无情的战场,即使他从前在苏家的庇护下,心性格外正气凛然,在这样的地方混久了,想法自然也就要变了!”

    “所以说,对于这些做皇帝的,留上一手,总是没有错的!”

    老夫人心满意足的拍了拍外孙的手背,“如此,你尽管去做你想做的,有什么需要我这把老骨头的地方啊,尽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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