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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重返江湖

    一场烟雨一场心碎,枯败的桃树枝如同梦魇一般重重叠叠在她的记忆。等待花再开,月再圆,人却难圆。今是而昨非,恍然就随着夜半打碎在瓦檐上的雨滴声黯然离去,过去的生活都成了随风而逝的影子,步步梦归尘。

    逆越时光的流动,不断翻涌出来各种回忆,她原地不动看着头顶不断转动着的“九转琉璃灯”,越发觉得寂寥,不管为不危险,她都要去找师兄了。陆府虽好,但终不是她应该呆的地方。

    或许是陆苌幼让下人们强逼着喂她食的缘故,这几日,她觉得自己镇静了许多,再也不是后脑勺直发凉,半个脑袋都是没有知觉的。灼灼轻轻握了握粉拳,找回原先的羸弱力气,终于要离开了。又回到那个本来就属于她的江湖,处处有险境的世界,即便是呆在屋子里也会受到伤害吧?

    人海茫茫,她不知道哪个才是杀害师父的凶手,只有师兄知道那天的一些情况,或许他能够找到那个该死的凶手。她发誓一定要将那个人抓出来,用尽各种手段为师父报仇。天地之大,她居然都不知道师兄去了哪里,需要她到哪里找到他。

    这会儿陆苌幼一定正在忙他的事情,刚刚他已经来过了。所以现在正是离开的时候,灼灼从柜子里拿出一面镜子,背面是朵朵雍容的牡丹装饰。她看看里面的自己,像是下定决心了似得,猛然将镜子的正面扣在桌子上,不知从哪里找出的一把剪刀,她毫不犹豫地朝自己的头发剪了去,缕缕青丝宛如黑色的瀑布,顺流而下,跌在地上散作一团。

    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灼灼使劲剪着,一下又一下,终于将头发剪至耳垂。一头的好发都被她宛若断绝烦恼一样与自己的身体脱离,现在呈现在眼前的是短发的灼灼,她想,或许连孩子的头发都不如了吧,但是没有关系。整整齐齐的短发利落地垂在耳际,原本就瘦小的脸庞现在被短发一挡更是娇小,这阵子的折腾,她的脸上只剩下眼睛了似得,圆溜溜的大眼睛双眼叠皮,直到现在才恢复了一些灵气,但是里面被蒙住了一层灰尘,那灰色是再也没有办法擦去了。或许每个大人都是这样过来的,起初的双眸都是明亮无比的,经历过一些事,眼睛见证过太多事情便会一次次蒙上灰尘,使双眼逐渐的失去光泽。

    她是个懒人,没有精力去打理自己的一头秀发,她要将这仅剩的精力都放在追查真凶的事上,同时找到师兄,她要跟他在一起,或许是必须要在一起,因为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是多么难过,她一直都想着师兄,如果现在他能够在身边就好了,她当时不应该只抓着他的袖口,她应该用尽所有力气抱住他的肢体。

    她换了这两天陆苌幼给她送来的新衣裳,把之前满是鲜血和泥土的烟云蝴蝶裙叠好,她要离开那个伤痛的夜晚。

    如果说那个夜晚是她幸福时光的终点,痛苦的开端,那么这条路不管有多令人作痛也得继续,因为现在她的背上背负着的是杀父之仇,是的,师父不单单是她的师父,是养育她长大之人,是她的父亲。自己的生命早已经死在过去的伤痕之中,活着的是带着对这个世界更进一步认识的灼灼,她的生命不再是单单的延续,而是为了另一个目标生存的所在。曾少年,看万花开遍,然,少年岂能常少年,终归还是踏上了江湖。

    没有人告诉她身边的人有一天会离开,没有人告诉她。

    靠近窗子,外面正巧没有下人的身影,呵呵,夜山女侠来无影去无踪。她推开房门,扭头一看,地上还在随着风打着旋儿的发丝散落了一地,她想还是要麻烦陆苌幼了,她实在没有心情整理这个。环视了一周,迷惘的“九转琉璃灯”正黯淡着与她作别,而自己曾经逼着陆苌幼画的“夜山女侠”画像,实在是讽刺啊。不过短短数月的时间,她就被生活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谁还能联想到她当时如何得刁蛮?

    一路上走的顺利,她没有看到人影,陆府雕梁画栋长廊和门楣都雕着、画着各种祥瑞的图形。穿过了一个小型的假山,隐隐约约听到有争执的声音,那可能是陆夫人的丫鬟和鸣十的丫鬟为了自己的主子而相互贬低对方。这里虽然风景极美,装饰也相当有品味,但是却有着所有大院子里应该有的争执,走到哪儿都是乱啊,灼灼无趣地想到,或许这种乱要比死亡的冷酷更令人容易接收吧?也就是说在生死这种大问题面前,什么都是徒劳的。

    轻松地就可以翻过围墙,上面的仙人掌依旧茂盛,以至于她不敢在墙头停留,一连串动作从墙里面翻到外面去。她告诉自己,没有事的,我从来都不会因为一个翻围墙的举动而哭,因为我并不会因为这样一个举动而想起师兄,更不会想起师兄背上的那时还只是生病了的师父。

    她假装冷酷,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着,平怡镇虽好但她只爱夜山。夜山之上夜未还,夜山顶上桃花田。但那里已经成了她再也回不去的地方,等下次回去估计就是满地白骨了吧,那场景令她不寒而栗。所以宁愿再也不回去也不要看尸骨,仿佛罪孽是因她而起。

    等陆苌幼抱着曾经买的那双全镇最漂亮的鞋子推门而入的时候,早已人去楼空。他洁白的衣角被风轻轻吹动,心中一阵叹惋,他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够跟灼灼再次相见,亦不知道那时的她是胖了还是瘦了,是受伤了还是健康的。他亲手将灼灼的头发收集起来,那么长那么漂亮,她怎么就能忍得下心呢?

    他一遍遍想着灼灼短发俏皮的样子,那样肯定适合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母不在让青丝随他去吧。那双鞋子安静地躺在地上,即便花式新颖,每个少女都会喜欢,但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或许这本就是不该送出手的礼物。不知再见她是多少年以后,但他都知道这双鞋子要不了两年就跟不上潮流过时了。它不再是全平怡镇最好的鞋子,少女也不再是他爱慕着的天真模样。他知道时间会冲淡一切,带着经年不变的寒冷,人的感情不是死的,错过了自己盼望着的结局,生活依旧继续,他知道这次是再无握住她的希望了。

    陆苌幼是个骨子里生出风韵来的男子,他的深情是在面对爱着的人时用尽所有力气,虽也不是磐石无转移的典型,但也足以令后世流传。灼灼走后两月,他生了一场大病,宛如这病是一场蜕变,他渐渐走出痛苦的阴影。如果下定决心要跟某人在一起,甚至抛弃掉自己的所有,但面对现实,他只能选择放弃,这种不甘心令人心碎。他真是用了很久时间才原谅自己的放弃,接受这一现实,阴郁笼罩中的他变得更加温婉。生离死别的抒发变作了一幅幅传世千古的画卷,一首首韵脚别致宛若珠脆的诗歌,伤痛令他更添了层神秘感。

    当然,此为后话,现在灼灼正在去往“逐龙派”的路上。她思来想去觉得那日的人参可疑,而这人参是苏小成送来的,即便这件事是与她无关,也得找她问个清楚了。灼灼连把剑都没准备就要进“逐龙派”了。

    中原人杰地灵,经济繁荣,各种江湖门派自然也多,但由于地势平坦开阔,并没有形成南方的散乱,所以大派居多,“逐龙派”也算是大派的其中之一。它是中原联盟一份子,在当年“百鬼夜行”大战的时候“逐龙派”也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它的大本营没有在平怡镇,而是与平怡镇有十天车马的距离。灼灼身无分文,迎着初秋的暖阳,她面无表情地行走在道路上。沿着大道一直往“逐龙派”走,走一路问一路,背包里装着她从陆府带出来的酥饼之类的干果,用来充饥。

    走了约有三天,饼子已经吃完,她又渴又饿,又走了半日终于找到一家小店打算吃上一顿热食。还没有报仇就丢掉半条性命,她再次感叹自己是一个十足的废人。如果自己功夫再好一点就能够保护想保护的人,然而却没有其他办法,只能一步一步地走上复仇的道路。在这条路上肯定有一个叫做其华的男子,只要她一直往前走就一定能够寻找到他的踪迹。

    不过师兄那个笨蛋可是生活七级伤残,不知道他现在还好吗,肯定能够吃上饭吧?虽然他不会做但是他长了一副让人甘心情愿给他做饭的脸啊。

    “老板,两个铜板能吃点什么?”灼灼问道。

    “哎呦喂我说这个姑娘,两个铜板你还想在我们店里吃东西啊?”店老板左脸靠近鼻子附近长着一颗痣,一笑起来的时候特别显眼。他丝毫不客气地说:“看你都打扮也不像穷人呐,是哪家小姐离家出走了吧?要不你在我们小店里先吃着喝着,咱们先赊账,你让你的家人来付账不就完了?”

    “我的亲人一个死了一个走散了,你能够找到他们吗?”灼灼直言不讳,“我只有这两个铜板,看在您颜值这么高的份上就施舍我一些吧。”

    “哎吆喂,你说真的呀?”他立刻将脸拉了下来,变得凶巴巴的,“没钱进什么店!赶紧滚开!”

    灼灼垂手直立,饿得话都不愿多说,她用眼神祈求他:“老板,拜托,我还有重任在身,不能饿死在半路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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