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远行的花瓣
从有桃树的院子出来，葵都闷闷不乐，刚才她居然眼花，将月槐看成初雪，早知道她们两个毫无相似之处。
可能是昨天没有休息好，才出现了幻觉。
葵一路走来，没有说一句话，跟来的时候完全是两个人。她在思考昨天发生的事情，初雪称呼赵志远为“义父”，虽然她所效命的“逐龙派”在关键时刻并没有伸出援助之手，但是她的义父倒也仁义，为她挡下了“风间组织”的顶级杀手。
初雪，代号“鸽子”，五年前因为着手调查“解语亭”爆炸案迟迟没有证据和线索公布，但在暗中培养了一批杀手，专门帮助“解语亭”解决江湖中的敌对势力，所以“逐龙派”为了自保而派了这位弱女子来到了“解语亭”。
那天元宵着火的油店确实是她的家，这父母对她并不怎样好，毕竟不是生身父母。她的亲父母早就随风而逝了，是赵志远竭尽全力帮她，只为当年她父母与他的友谊。
“逐龙派”要派初雪做内线，赵志远是不同意的，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从事这么危险的工作。同时持反对意见的还有现在的少掌门，说来也不过就是一些少年的多情故事，他要同初雪在一起。无奈当时“逐龙派”失去了“倾城一剑，一剑倾城”的苏倾城，而苏小成又是那样无用。
当时京城里做大官的陈家很有威望，他府上有位小姐，知书达礼，陈大人有联姻的意思，但没成想少掌门只把心思放在初雪身上，说什么也不同意，还差一点得罪了陈大人。她那时不过十五岁，懵懂的年龄，甚至连少掌门的心思都不是很明白，掌门人见他不过是一头热，更是生气。立刻安排了任务给初雪，要她潜入“解语亭”，做本派的内应，这一做就是五年。
五年间，当时哭着喊着不要别人只要初雪的少年还是同其他人结了婚，虽不是陈大人家的小姐，也是江湖大派的千金，这在他最后得到掌门权利也起着相当重要的作用。
而少掌门和赵志远的恩怨也是在这个时候结下的，他们二人相互看不惯，一个是嘲笑少掌门的变心，一个是看见赵志远的脸就想起自己无知的过去。成熟之后的少掌门又对自己当时推了陈家小姐的愚蠢决定感到懊悔，赵志远则最恨无情无义之人，明明当年说着喜欢他家的初雪，但他变了心，有了权利，原本可以立刻将初雪调回的，可他硬是不肯，就好像当初是初雪逼着他不要娶陈家小姐似的。
只是可怜了初雪，她里外不是人，两头都得罪不起，却偏偏“解语亭”“逐龙派”都得罪了去。后来赵志远与“长涯刀派”有所勾连，也是为了他们父女二人能早日脱身这两大派之间，寻找到真正的安宁。
如今的他们，可真是回归到了真正的安宁之中了。
可是那渐渐凋落的桃花儿，又为何越看越觉得心酸？人生在世，贵在活的自由，他们这一生即便是死了也还是受人摆布的。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是否能够实现人人平等，再不受大一些的人物操纵，实现真正的自由？无人应答。
“怎么了？脸色那么不好？”
葵脑子里像是有一圈波纹，听到尹月的问话，那波纹缓缓地散开去，过了一会儿才回复平静，她也才恢复理智：“没什么的，多谢亭主关心。”
昭苏长咬着筷子，不嫌事儿多地看着这两个人，她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有没有一腿。
“看你脸色苍白，还是吃了饭就去休息吧，昨晚还是……”
“咳咳咳……”昭苏长被这敏感的字眼呛住了口，一直咳嗽不停，她锤着胸口：“咳咳咳……”
“昨晚还是没法入睡吗？”尹月没有关注她的异常，坚持把话说完。
“我会尝试着服药的。”
“嗯。”尹月顺手给她夹了一点菜，“药是必须要喝的，酒就不要喝了。”
当昭苏长是空气吗？她快要炸了，葵还是当年捡回来的孝子吗？她心智虽小，但这身形可的的确确是个成熟女子啊。“又不是三岁孝子，还要让亭主给你夹菜，有完没完……”昭苏长压低声音说道。
“还不是你今日来了，这丫头都不敢下筷子了，再不夹点菜给她，我看她只顾吃米，会被噎着的。”尹月说着，又给她夹了两片牛肉，他对昭苏长说道：“这菜不和你胃口吗？喜欢什么再吩咐下去就是了。”
“没，气都气饱了。不行了我得赶紧嫁给你才行！”昭苏长用力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放，似乎用了很大力气才下定决心客气的，死死地盯着尹月的脸看。无论别人怎么说，她都知道自己的心在干什么，虽然失去了理智，但她都没法做到不迷恋那张脸，那张多便，却在他面前始终不变的脸。
“别胡说了，饭菜都凉了，若又被你说我招待不周可就太冤枉。”
胡说？葵眨巴眨巴眼睛，也就是说尹月亭主可能不想跟昭苏长亭主在一起咯？也对，他应该找一个更温柔的女子才行，昭亭主跟他气质不搭。她竟松了一口气，鬼知道她为何松了一口气，葵发誓没有想入非非的意思。
胡说？昭苏长抿着嘴，有些生气，只要是在这间屋子，甚至屋子附近的范围内，都能感受到一股浓郁的刺鼻的酸酸的味道。她家可能有缸醋翻了。
“那好，葵听我命令，命你三日之内赶往苏州，”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只有桌上的三人听见：“杀掉苏小成。”
“苏小成？”
“昭亭主不可，葵刚完成任务，还没有来得及休息就要去……”
“你闭嘴！”昭苏长伸出手又想用指尖抓住他的唇瓣，但他轻轻一仄头就躲开了，“完不成命令才有你好看！”她没有抓住他的唇，顺势将食指指向葵，紧跟着眼睛也盯向她，恶狠狠地说道。
“是。”葵点头。
苏小成的名字她是听说过的，倾城剑的名气她知道一些，更多的是苏倾城的传奇，她的徒弟也不过近几年名震江湖。无论她与昭苏长亭主有何恩怨或者是“逐龙派”对我派有所威胁，她都要去杀了她，因为那也是尹月的想法，不过他不愿她去罢了。亭里有哪些人手她是再熟悉不过的，葵明白也就自己前去最为合适。
“葵，你这状态不适合去。”尹月放下筷子，亲手为她盛了一碗桂圆银耳汤，像过去照顾她那样，将碗放在她面前。很久没有在亭主这里吃饭受他的照顾了，一年？两年？好像那已经是六七年前的事。葵傻傻地笑了笑，还是当孩子好。
“该死！”昭苏长心里骂了一句。
虽然有尹月的照顾，但在昭苏长面前葵还是觉得不太对劲，饭没有怎么吃就散了。她拉上月槐匆匆离开，“既然昭亭主吩咐葵，那我一定完成任务！”
“最好能在师父那儿多住几天再回来，如果回来的早了小心你的皮。”昭苏长手里捧着一串不合季节的葡萄，有条不紊地往嘴里送，她依然穿着那种火焰一般的红色猎装，即使在整个平怡镇都再也不能找出第二个有她这种风采的人儿来。碧蓝天空下她乘着飞奔的骏马驶过街道，一定是一处明艳的风景。
尹月没有说话，他做出的反常动作已经够多了，这么亲近一个成熟女子，还真是不太适应。
他也没有去送葵，自己悠悠然地坐在那里喝了一杯茶，屋子里已经被人打扫过了，已经陪伴他两三年的茶壶被昭苏长一鞭子打碎，真是可惜了。喝了一口茶，觉得这新壶还不如老的。
葵带着月槐走出门，忽然被一阵风打动，因为那天空里混着几片桃花瓣，似乎捎给风一种春天的色彩。她伸手凭借内力将花瓣吸来，那薄薄的片状小东西落在她的手心，轻轻一握，就像抓住了单薄的什么都不是，但又是所有一切的时间。
月槐跟着她停在门口，看她沉默的样子，想问些什么又什么都没有问。
葵转身，往门里看了一看，感慨万分。
此门中的倩影彻底消失了，她一只手将长发别在耳后，弯着身子，仔细寻找她遗落的发簪上珍珠的样子，似乎湖面倒映的影子那般，又重新出现在葵的眼帘。
现在想她还有什么用呢？我们的命运本就不能自己把控，即使重新回到昨夜，她葵还是毫不留情地完成任务，初雪不过又重新死一次而已。
就连葵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死于何地，生活在这个江湖，最先教会她的就是四个字——“身不由己”。只是希望自己那时不再这么孤寂，除了杀人，她还想尝试做其他的事情。
沉默许久，她开口问身旁的人： “你说有下辈子吗？”
“这……”月槐被难住了，“月槐不知道。”
“一样没有吧，前尘往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谁让我们都不是好无过错的。”葵扭过头，张开手掌，轻轻一吹，手心里的花瓣便又重新恢复生机，展开翅膀慢慢飞远了去。
月槐也抬头望着那渐飞渐远的花瓣，微笑着说道：“我倒认为有，因为只有这样心爱的人才能重新与我们相遇。”
葵也笑起来，她道：“你这想法我还没想到呢，不过，听起来很令人真心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