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寿宴风波
树影斑驳打在叶爻面颊上,她脸色有几分怪异的潮红,眸光里满含希冀,语气虽然努力控制得很平静,心里却隐隐的紧张。
上官烨眉梢微微一挑,眼底流波荡漾,若有所思道:“这个要求虽然古怪,但是,”他抬起他那骨节纤长、比女子还优美的右手,漫不经心道,“姑娘可要事先考虑清楚。”
叶爻抱着胳膊等着他说下去。
“依照我们南疆边远的风俗,男子的手是轻易不能给女人看的。”他笑容完美无瑕。
“为什么?”
“因为……”他不紧不慢解释,“姑娘应该知道,手掌上的纹路能看出一个人的命格,所以,若你看了我的手掌,是要对我负责的。”
言罢他笑盈盈凝视她,暧昧道:“姑娘你要对我负责吗?”
叶爻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
哪个边远小族有这么神逻辑的奇葩习俗!
她轻轻地呼吸了一下,挤出一脸正常的微笑:“既是如此,那就当我在说笑吧。上官公子,我们出来这么久,寿宴也不知进行得怎样了,不如我们这就回去吧。”
她匆匆对他施了一礼:“救命之恩,改日再报,先告辞了。”
说完唯恐这家伙又抓紧进会调侃她,不等他张口,便急忙转身朝着宴席方向走去了。
繁密的树枝阴影投射在男子月光般皎洁的面容上,他轻轻抬起手,看着自己掌心处的红芒,微笑着吁了口气。
“好险,差点让这丫头发现了……”
才到了殿门口,叶爻就看到大殿内已然乱作一团,门前及通道两侧不知何时已经严密地围满了宫廷护卫,戒备森严,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样。
叶爻突然想到晁怀烈和上官灵夫妇一直在里面,不知是否安全,心里担忧,便拼命地往前挤去,试图进入殿内。
身边忽然伸过一只手将她拉住,她一偏头,便看到燕洛廷面沉如水道:“方才去了哪里?怎么那么久遍寻你不到?”
“哎呀,叶爻姐姐,你这是去了哪里,这儿刚才出大事了!”小布丁也从另一个方向急匆匆赶过来,一脸担忧焦急。
“方才有人欲图行刺陛下,刺客正在逃窜,大内护卫们正竭力搜捕,你可千万不要再乱跑。”燕洛廷说着,拉着她撤到一旁过道处,来赴宴的群臣和皇亲贵戚们此刻都避在过道里休息,脸上犹有惊魂未定之色。
方才宴席之上百官祝寿,各种寿礼花样齐全、构思精巧,尤其以太子献上的外域珍贵名茶最是投其所好,皇帝原本就心情大好,见到太子如此体贴孝顺,竟似丝毫没在意今日的流言,更觉宽心,着令各方饮酒助兴,并且还命人将太子献上的茶叶去泡了赏给在座众臣。
见皇帝心情愉悦,宴席之上气氛也就随之活跃了许多,众人纷纷彼此祝酒,嘘寒问暖地闲聊起来。
孰料此时,始终侍立在殿前的一个太监打扮的男子突然飞身而起,袖管内寒光乍现,向着皇帝刺来,距离极近,顿时将所有人吓得一个激灵。
幸好燕洛廷离御座不算远,说时迟那时快,抬手将桌上酒壶就朝着那刺客掷了过去,力度角度之精准令人叹为观止,刺客当即被砸破了额头,饶是如此居然还不甘心,刷刷刷几剑又刺了下去,被已经赶到的大内护卫围住,终于意识到自己得不了手,才不甘心地向外逃窜。
“你是没看到,燕师兄那一手真是酷毙了。”小布丁啧啧称叹。
叶爻正要仔细问,突然看到走廊尽头一阵人群耸动,便听得有人大叫:“刺客抓到了!”
众人哗然,便见一个穿太监制服的人被护卫们匆匆押送进殿内。
此时的皇帝已经从一场虚惊中恢复镇定,沉声问:“是谁主使你?”
“无人主使,鄙人是为十几年前含冤死去的前太子效忠报仇!”一句话惊得所有人浑身打了个冷战。
皇帝脸色剧变,勃然大怒,猛的一拍桌案,震得梨花木长桌上酒壶倾倒,酒水洒了满地。
“谁给你的胆子?如此大逆不道!”
“你弑父杀兄、泯灭人性,居然还如此厚颜无耻坐在这位子上几十年!”那刺客冷笑抬头,对着上方狠狠呸了一口唾沫,被押着他的护卫狠狠一拳打在脸上,唇角顿时流下一抹鲜血。
他却依旧冷笑着,面色不改,显然觉得自己说出这一番话很是畅快。
“放肆!”皇帝赤红着眼眸将他遥遥一指,嘴唇微微颤抖,声音嘶哑:“说,谁派你来的?”
毕竟如此重要诚,守备森严,进入皇宫大内不是件容易事,如丽妃那般受过专业训练的武功高绝者究竟还是少数,此等情况,大有可能是有人故意安排。
刺客不说话,只是继续用各种狠辣的字眼咒骂着皇帝。
皇帝气极,下令将之带下去,查清身份,严刑审问。
刺客浑身是血地被押解出殿外,皇帝用阴冷质疑的目光在殿上众人身上缓慢地扫了一圈,目光所经之处,众人纷纷低头,唯恐这多疑的掌权者怀疑到自己头上。
大殿上寂静无声,百官静默,众人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方才群臣贺寿、其乐融融的景象已然消散无形。
皇帝沉默片刻,命人带领以晁怀烈为首的苍云国众人到外面避让休息了。
毕竟是景炎国内部政事,不宜让别国知晓。
晁怀烈稳稳地握住上官灵的手走出殿外,神色淡定,掌心厚实而温暖,原本有些惊吓的上官灵抬头看见他平静神色,心里也随之安稳了许多,冲他弯了弯唇角。
她怀中,襁褓里的孩子安稳沉睡,对周遭动静一无所知。
终于,去核实那刺客身份的大臣进殿的脚步声打破了这压抑肃杀的气氛。
“回禀圣上,臣已查清,此人乃是东宫的亲信护卫,此次是随东宫殿下一同入宫,易容行刺陛下!”
语声落地,仿佛顿时惊起千层暴雨,携起一阵狂风瞬间席卷众人心头。
皇帝身子颤了颤,退后一步,下一刻目光如电,射向一直站在下方的太子。
太子闻言,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脸色煞白跪倒在地,半晌,怒然一指那大臣,“你你你血口喷人!”
那臣子慌了,跪伏在地:“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啊!那刺客身份确凿!”
“父皇!儿臣府上怎么可能会有前太子余孽!父皇,儿臣冤枉啊!”
皇帝默默看着他,缓缓闭上了眼。
正在他想要在大脑中理清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时,突然听到有人一声通报。
“陛下,不好了,方才您命人泡茶,试茶的那名太监突然七窍流血,暴毙了!”
仿佛惊雷突然炸响,尚未平息的风浪更加猛烈地肆虐起来,令在场众人原本就已经高高悬起的心狠狠一抖。
再看皇帝脸色,已经阴沉得令人不敢直视。
一直跟在燕洛廷身边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的叶爻,只觉得深入骨髓的冰凉。
头脑中突然出现自己方才在御花园听到的那一段断断续续的对话,辅之以联想,一时间更有如被凉水浇头。
她猛地抬头,看到不远处恭谨站立着的年迈的司徒铮。
他身后,上官烨闲闲而立,注视着场中众人的目光平静中透着漠然,漠然里含着轻蔑,那神情仿佛在看一场戏。
忽然,他仿佛感受到叶爻看过来的目光,轻轻抬眸,刹那间流光如电,叶爻感到自己心神在那一瞬间似都被那双眼眸摄取,再回神时,已经记不起方才那一刻脑海中的想法。
此时,太子慌乱之下已然顾不得太多,跪在地上用力磕头,大殿之上回荡着她磕头的沉闷声响,呜咽道:“父皇,你要相信儿臣,儿臣实在是冤枉啊!那茶,也有可能是别人下的手脚……”
“罢了。”皇帝突然开口。
太子不断磕头的身子僵住,抬头,呆呆看着他。
皇帝神色平静,死水般的沉寂,缓慢开口,一字一字清晰道:“先将太子送至宗人府,等案子查清后再行发落。刺客继续刑讯审问。”
一句话,使太子的希望瞬间破灭,眸光涣散地跌坐在地。
众人都是一惊。
虽然两件事都暗指东宫欲图行刺,但两件事显然都有不少疑点,更有可能是为了陷害太子而来。但皇帝居然不等问清楚,就直接将太子送到宗人府处理!
奇哉怪也。
只有少数人在心底暗暗揣测,皇帝之所以这般处理,只怕与前些日子闹得风风雨雨的流言以及千机卫的密函有关。
太子被押解下去,一路之上都在不停地哭号,听得叶爻手指冰凉。
宴席开到如此地步,自然也就无从进行下去了,皇帝叹息一声,闭了闭眼,摆手道:“各位爱卿也受惊了,今日到此为止,都散去吧。”
众臣子终于盼到这一句,顿时谢天谢地如释重负,纷纷拜倒谢恩,撤出殿外。
叶爻一边向外走,一边回头看去。
坐在大殿中央的皇帝神色里终于透出淡淡疲倦,独自一人坐在满桌酒席前,无数繁华围绕身侧,唯有此一人孤独。
她总觉得,这件事还没有结束。
无论今日试图行刺之人是不是太子,今天不过还只是个开始。
叶爻拧着眉头沉思的模样被燕洛廷看在眼里,不禁好奇问:“怎么了叶师妹?”
“一定还没有结束……”她下意识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抬头撞上燕洛廷诧异的目光,不禁一哂,“没什么,燕师兄,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
“对了,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
“什么?”叶爻问。
燕洛廷剑眉微皱,眼神有些疑惑:“今天蝠翼到驿馆找你来着,看他那样子似乎有什么重要事情汇报,好像是说你交给他的任务他终于完成了。你当时已经进宫,我就让他先留在驿馆等你了。”
叶爻明眸微微正大,容颜刹那间迸发出喜色:“他在驿馆?我这就去找他!”
说着不等燕洛廷问清楚,已经迅速奔向驿馆方向去了。
燕洛廷在她身后微微失神。
似乎……很久没见她为一件事激动若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