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三世情缘（上）
璃瞳闷闷不乐地从冥荒那里出来了，郁闷地踢着地上的石子。.一想起那个臭冥帝那么冷漠事不关己的态度，她心里就一阵火气！他以为他有什么了不起的，长着一张美男的脸就得意忘形了？他就算再怎么英俊也比不上白君的一星半点！
不知道埋这脑袋走了多久，小石子越来越多，整条小路也变得狭窄起来。她这才懒懒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周围，满眼全是一片血红色，这是彼岸花的花海，盛开在黄泉路边上。
这条路，她记得很清楚，她来到这里的第一眼看到就是这个场景。
忽远忽近的抽泣声从四面八方传入耳中，璃瞳回过神来便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奈何桥的边上，而再往前走几步就走到了那狭窄的桥面上，那种快要被恶鬼脱下忘川河的经历她再也不想体验第二次了。
猛地打了个寒噤，连忙收回脚，她知道自己刚刚这是被那种凄凄惨惨哀怨非凡的哭声蛊惑了。打破了这种幻觉之后，视线和思绪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只是耳边似乎还有不断的哭泣声，婉转哀怨，如杜鹃啼血一般令人也忍不住惆怅起来。
她循声而去才发现那边似乎站着一个人，一身白衣飘飘，脚底是莹绿色的光线，那呜咽声想必就是她发出来的吧？
尽管心中还是有点害怕，她还是壮着胆子走了上去。
“大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璃瞳仰着头，站在了她的面前，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的，全然是一副公然无害的表情。
她低头泪眼模糊地看着眼前这个扎着两个团子的小女孩，然后缓缓转头看着眼前这片无边无际的血红色，“只是先与他一步到了这里。”
她转头的那一瞬间，璃瞳仿佛从那双眼睛里看见了绝望，更多的是无助。惨白惨白的脸色昭示着她身已死的事实，没有半点表情。这种死寂一般的感受就连毫不知情的她心中也涌上了同情。
“我们都快要成婚了的······”她惨白的指尖轻轻抚着到腰际的石头，带着无限留恋，上面鲜红色的字迹深深戳着她的心，“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待我们！我只是想好好呆在他的身边陪着他而已啊，如今却是再也做不到了。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的！本以为是苦尽甘来，却不知道原来的痛苦只能更加痛苦，这世上所有的幸福都是假的！我再也不会相信了！”
看到最后，她紧紧闭上双眼，泪水从眼角滑落，打在了这块三生石上面。
“啪”的一声，连同着她无限的痛苦一起化作了泪水。忘川河中哭声连连，一阵接着一阵，似乎是在陪着她哭泣。哭声中带着哀怨，带着无助，带着一种对宿命的仇视，最终在下一刻发泄了出来。
她的指尖猛然收紧，在三生石上滑出刺耳的声音，墨色长发和一袭白裳随着一阵阵莫名的阴风飞舞。再次抬头之时，脸上是两道血泪，染红了胸前的衣襟。忘川河中的哭声愈发凄厉了起来，似乎是要冲破某种束缚获得自由一般，闹得璃瞳捂着头蹲在了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拆散我们！”她仰着头，质问着上天，血泪从眼角滑落染红了耳边的发丝，“你们一个个都好狠的心！一个诬陷我与人苟合，一个杀人之后栽赃与我！哈哈···哈哈哈。.”
说道后来，她仰头大笑，那种绝望森冷的笑声传遍了这个地狱，忘川河中的鬼魂听了似乎哭得更加大声，黑漆漆的眼窝中流出血红色的液体，将这河水染成了深红色。璃瞳不由地后退了几步，看着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害怕，她不知道一个人的恨意居然这么深，就算是死了也得不到任何安慰。她一直以为人间是美好的地方，却没有想到也会发生这种可怕的事情。
“幸好县令明察秋毫，不收受贿赂，毅然决然地将真相公布于天下，我才得以洗清冤屈，重新活在阳光之下。”她忽而大笑忽而安静的样子十分可怖，身上的怨气也愈加浓烈，那双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睛此时变成了血红色，忽明忽暗，像极了被关在十八层地狱里永不超生的恶鬼。
从她死后的这张惨白的脸上可以看出她小巧的五官，想必活着的时候是个大美人，死后却要变成恶鬼受尽折磨，实在是有些可怜。璃瞳看了一眼她的样子，心中忽然觉得堵得慌，像是有什么要从内心深处浮现然后直达眼底一般。
伸手一摸，脸上居然全是泪水。
“居然用砒霜将我毒死，将我与周郎硬生生分开，然后取而代之！宋婉儿，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就算魂飞魄散永无翻身之日，我也要杀了你！”她的眼中满是狠厉，只有说到县令帮她沉冤得雪的时候才会有那么一点安详的神色，此后便是无边无际的怨恨。
忽然她一低头瞪着蹲在一边的璃瞳，眼眸已经变成了淡红色。璃瞳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腿忽然软到不行。
“那么就从你开始吧！”她刚说完便是一个倾身，手变成了爪的形状直直向她抓去。
“啊！”璃瞳吓得一下子抱住了脑袋，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了一团。
被人用砒霜害死，然后忽然出现在这里的她眼中、心中就只剩下了怨恨。被仇恨拥抱，被绝望滋养，被悲伤淹没，她的心灵早已千疮百孔，就连刚开始的那么一点点仅剩的安详也在片刻之后消失殆尽，成为了黑暗的容器。
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被打击得只剩下一缕魂魄之后的她始终放不下怨恨，成为了数万恶鬼之中的其中一个。
黑色的指甲似乎就要触碰到她细嫩的皮肤，头发上一紧，整个人被一股力道往后拉去，然后失去重心重重地摔在了血红色的花海里。
“大胆！”她刚抬起头就看见眼前一阵金色的光芒，压得她浑身动弹不得更是痛如针扎，让她本能的一阵恐惧。
“小冷？”璃瞳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发现小冷站在了那女鬼的面前，周身被金色的光芒环绕，然后显现出了他原来的样子。
左手托着一个厚重的本子，右手拿着一支蘸了墨水的毛笔，一身灰色的长袍垂及脚踝，繁复的花纹犹如一个个符咒一般令人眼花缭乱，却是一点都不累赘，看上去反而多了一种无法看清的神秘感。神情严肃不苟言笑，那双没有丝毫温度的眼直直地瞪着女鬼。那种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更是震得忘川河重点恶鬼潜入了河中，止住了哭泣，整个地狱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又恢复到了毫无生气的状态。
看到救星到了，璃瞳连忙舒展身体，迈着小短腿就跑了过去。
女鬼镇静下来之后，他身上的金色光芒渐渐退去，只是神色已然严肃，就算看到了璃瞳也只是稍稍点了点头。
“孙小莲，长安人，生于甲戌年三月初二寅时，卒于庚寅年七月二十一。”小冷看着本子上细细的一行字，随着他的话语，字迹逐个泛着金光，之后便归于平常。看了她一眼之后，又念道，“其死因是···砒霜之毒。”
孙小莲的眼中划过悲伤，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死之前的那种痛苦将她紧紧包围，快要不能呼吸了，然后将脸埋在双手之间低低哭泣起来。
“若不是及时阻止了你，怕是要惹下大祸。眼眸若是成了血红色，那么就连我也没有办法了，你可知道万劫不复是怎么样的一种感受吗？”小冷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不怎么好看，指了指身后那条弥漫着血腥气味的忘川河，“看见了？那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撕裂扯碎，变成无数个部分，鲜红色的血液和河水融为一体，然后皮肤被渐渐腐蚀终于残留下森森白骨，和那些恶鬼变成了一模一样的存在。
小冷这么一说，河中传出肝肠寸断的哭泣声，只是一会儿便又消失不见。
“我只是心中怨恨，生前无法和他在一起，死后就更加没有办法和他在一起了。”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鲜红色的泪水不断涌出眼眶，身上已是红一片白一片，看上去十分刺眼。璃瞳不禁转开了目光，她有些受不住这种感觉，像是被人紧紧扼住了脖子无法呼吸一般。
“孙小莲，你可知你与他的缘分早在两世之前便已经结下？”小冷收起生死簿，语气中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奈，“这是你们相遇的第三世。”
孙小莲和璃瞳同是一怔，皆是没有想到三生三世之说。
“也罢，喝下了孟婆汤的你又怎么会记得？”他蹲下身子，轻轻抚着璃瞳的发髻，“方才可有受伤？”
璃瞳看着他的样子忽然间楞了一下，连连摇头，“我只是觉得这位大姐姐要是真的变成了厉鬼，那样就太可惜了。”
她转头看着仍然在低声哭泣的女子，“小冷，我们帮帮她好不好？”
抚着发髻的手微微一顿，脸上犯了难。身为判官他本不可徇私，去管人间的闲事，这便是违背了天命，将来可能惹下大祸。但是身为一个旁观者，他也忍不住想要上去安慰一下。于是便犯了两难。
璃瞳看着他的这个样子，忽然伸手想要将他的生死簿抢来，却是被一阵金色的光芒弹开重重摔在了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你没事吧！”小冷楞了一下，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小丫头会趁他不备来抢他的东西，而且是只有他能碰的生死簿。真是不想活了！
“没···没事···就是感觉骨头快散架了。”璃瞳揉揉自己的小屁股，在小冷的搀扶之下站了起来，“大姐姐，你别伤心。小冷，不，是判官会帮助你的。”说着拍了拍小冷的肩膀，后者白了她一眼就站了起来，脸上有着少许的尴尬之色。
孙小莲擦擦眼泪，泪眼婆娑地看着小冷，“那就谢过判官大人了。是小莲的不对，给你们添麻烦了。”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跪在了两人面前，然后作势就要磕头，却是被小冷拦下了，“哎，也罢。我会帮你想起这过去的这两世的事情，然后让你回到阳间了却心愿，此后便和我一起回来投胎去吧。”
小冷拿出生死簿，翻了几页，上面迅速出现了几个名字。然后若有所思的一挥手，三人面前就出现了一块悬浮在半空中的影像。
孙小莲紧张地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看着。
片刻之后那上面便出现了轮廓模糊的景象，然后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可以看得出那是一条大街，有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和叫卖着的小贩。璃瞳一看就知道这是在大街上，她见过似曾相识的情景。
人虽然多，但是并没有人去留意到那瘫在墙角的乞丐。身上是破破烂烂的衣服，头发也乱七八糟的，面黄肌瘦的脸上有些黑乎乎的，双眼微闭，一副随时都要死掉的样子。镜头拉近，那人的面貌也变得清晰起来，孙小莲浑身一抖，眼泪禁不住地往下落，血红色的泪水有着与彼岸花一样的颜色，令人触目惊心。
那人与孙小莲口中的周郎有着同样的容貌，不管是眼睛还是鼻子，在孙小莲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喧闹的大街上，原本好好在走路的行人一下子退到了两边，往同一个方向观望着，满脸笑容。大街的那一头正走来一队人，队伍不算太大，但是在当时却是显得整条大街都狭窄了起来。
“听说王家小姐过来了！”一男子兴奋地说道，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正往这边行来的队伍。
“是王尚书家的小姐吗？”另一男子问道，使劲地踮着两只脚，深怕错过每一个细节。他的身高比之身边的人算是矮的，所以不踮脚就完全看不见了。
“还有哪家的小姐有这阵仗啊？”男子说着，眼睛睁大得像两只铜铃，“王家小姐不仅人长的漂亮，而且家世又那么好，真是梦寐以求的人物啊。要是能和她说上一句话，我死也甘愿了！”
王尚书家的千金，王心儿是这梓明城数一数二的大美人，是男人们心中完美的存在。听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且这王家老爷独独喜欢女儿，生了五个都是儿子，第六个才是女儿。所以取名便叫做王心儿，当着心头肉一样的疼爱。
上头那五个哥哥也是极为疼爱她的，什么都护着她什么都由着她。但是该学的该听的，也没有落下，所以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种高贵的气息。只是家教也是极为严厉，这十六年来与异性说过的话寥寥无几。
转眼十六年过去，王心儿已是亭亭玉立的模样。弯弯的眉梢总是带着一种不喜不忧的感觉，那双大眼睛里也是淡淡的水润。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用两只金簪绾着，身穿华美精致的薄衫，对襟上绣着精致的花纹，粉色襦裙长及脚踝，露出一双嫩黄色的绣花鞋。
一双手端端正正地摆放在膝盖上，垂下的纱帐当好挡住了她姣好的面容，只隐约看得轮廓。她正坐在轿子上面，身边是紧跟着的丫鬟，气质优雅行为端庄，教养也是十分好。正要往西街的方向去。
风吹起了纱帐，那一瞬间惊艳了所有人，也包括在“外头”看戏的璃瞳。
原来女鬼姐姐孙小莲生前那么好看，连她都忍不住想要再看一眼。适时，风止，再次挡住了她的面容。